画舫缓缓靠岸。
下了船后，天色尚未完全暗下，但天澜城各处的灯火已然次第亮起。
尤其是贯穿城中心的“流光长街”，更是如同一条璀璨的星河，人声鼎沸，喧嚣热闹。
“哇！好漂亮！”
丫丫趴在顾云初肩头，睁大了眼睛看着远处那流光溢彩的街道，小脸上满是向往。
金宝儿也学着她的样子，两只前爪扒着顾云初的胳膊，琥珀色的大眼睛里倒映着灯火，发出“呜呜”的惊叹声。
赤练一看就来了精神，摩拳擦掌：
“逛夜市！必须逛夜市！来了天澜城这么久，净顾着看比赛和修炼了，还没好好逛逛呢！”
萧辰也积极响应：
“没错！听说流光长街汇聚了五湖四海的奇珍异宝和小吃，正好去见识见识！”
就连凌绝霄，看着那灯火通明、人流如织的长街，眼中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兴致。
王浩见状，立刻道：“那我……”
他话未说完，就被赤练打断：
“打住！王浩小子，今天你已经大出血了，这夜市可不能再让你破费！各玩各的，看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自己掏灵石！”
众人纷纷笑着附和。
柳如烟柔声道：
“赤练姐姐说得是，王师兄的心意我们领了，夜市随意些更好。”
水云漪也笑道：“这流光长街确实值得一逛，有不少有趣的玩意儿，我便不打扰诸位雅兴了，先行回宫处理些事务。”
她身为圣女，自有职责在身。
与水云漪告别后，东域一行人便兴致勃勃地汇入了流光长街的人流之中。
长街宽阔，地面由光滑的青石板铺就，两侧店铺林立，旌旗招展。
更有无数小贩在街边支起摊位，叫卖声、讨价还价声、笑语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鲜活的人间烟火气。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小吃的香气，灵谷蒸糕的甜糯、烤灵兽肉的焦香、冰镇灵饮的清凉……令人食指大动。
赤练和萧辰如同脱缰的野马，瞬间就扎进了人堆里。
不一会儿，赤练手里就举着好几串比她脸还大的“牛肉串”，吃得满嘴流油，萧辰则抱着一坛刚买的“雷鸣酒”，边走边喝。
凌绝霄对吃食兴趣不大，他的目光更多流连在那些售卖炼器材料、残破古剑或者剑诀玉简的摊位上。
偶尔会驻足，拿起一样东西仔细端详。
慧觉与苏灵儿则对那些售卖符纸、灵墨、阵盘以及一些蕴含佛理或天地至理的小物件更感兴趣。
两人不时低声交流，偶尔还会因某个符文的理解不同而轻声辩论几句。
柳如烟气质温婉，走在人群中亦是引人注目。
她在一个售卖灵植种子和精致丹炉模型的摊位前停下了脚步，仔细挑选着。
王浩则显得有些无措。
他不太适应这种人多的场合，只是默默地跟在众人身后。
目光却也不由自主地被那些散发着寒光的剑器或者记载着奇闻异事的玉简所吸引。
顾云初抱着丫丫，夜宸走在她身侧。
丫丫的眼睛简直不够用了，一会儿指着旁边摊位上会自己跳舞的傀儡小人“哇哇”叫。
一会儿又被晶莹剔透的“灵果糖”吸引了目光，小嘴巴馋地咂巴着。
“娘亲，那个糖糖好漂亮！”
顾云初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水晶灵果糖确实做得精巧，内里仿佛封存着真实的灵果，在灯火下流光溢彩。
她正要上前，夜宸却轻轻拉住了她的手臂。
“我去买。”他温声道，随即走向那个摊位。
顾云初看着他稳步走去的背影，虽然依旧能看出几分初愈的虚弱，但步履已然沉稳。
她站在原地，看着他在摊前微微俯身，仔细挑选着糖人的样式，侧脸在灯火下显得格外柔和。
很快，他拿着两个晶莹剔透的糖人回来了。
一个做成小兔子模样，一个则是小狮子，活灵活现，正是丫丫和金宝儿的造型。
“谢谢爹爹！”
丫丫欢呼一声，接过小兔子糖人，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幸福地眯起了大眼睛。
金宝儿也得到了自己的小狮子糖，用爪子抱着，小口小口地啃着，发出满足的“咔嚓”声。
夜宸将另一个小兔子造型的糖人，递到了顾云初面前。
顾云初微微一愣。
“给你的。”
夜宸看着她，眼底漾着温柔的笑意，灯火落入他眸中，碎成万千星辰。
顾云初看着眼前这枚在修真界堪称“无用”却精致可爱的小玩意儿，又看了看夜宸含笑的眼，沉默一瞬，伸手接了过来。
她没有立刻吃，只是拿在手里，指尖传来糖人微凉的、光滑的触感。
“你不必……”她想说你不必如此小心待我。
“我想。”
夜宸打断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云初，我只是想对你好。”
他想将这世间所有美好、所有甜意，都捧到她面前，弥补那些他沉睡时她独自承受的苦涩与风霜。
顾云初抬眸，对上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的情意如同这漫漫长街的灯火，温暖而绵长，将她悄然包裹。
她垂下眼帘，看着手中晶莹的糖人，终是轻轻“嗯”了一声。
她没有多说，但夜宸却从这简单的一个音节里，听出了她的接纳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
他唇角的笑意更深，与她并肩，继续漫步在这熙攘的灯火长河之中。
丫丫一手举着糖人，一手被顾云初牵着，蹦蹦跳跳。
金宝儿跟在她脚边，时不时要躲开往来的人群，显得有些忙碌，却也很开心。
一行人走走停停，感受着这与紧张比赛截然不同的轻松氛围。
在一个卖灵饰的摊位前，柳如烟看中了一支雕琢着并蒂莲的青玉发簪，清雅别致。
她正欲询问价格，旁边却伸出一只手，更快地将灵石递给了摊主。
柳如烟讶然转头，只见凌绝霄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边，依旧是那副冷峻的模样，只是耳根似乎有些微红。
“凌师兄？”
凌绝霄拿起那支发簪，递到她面前，语气硬邦邦的，眼神却有些飘忽：
“顺手。”
柳如烟看着他这副别扭的样子，微微一怔，随即莞尔，接过发簪，轻声道：“多谢凌师兄。”
凌绝霄“嗯”了一声，迅速转身走开，仿佛身后有什么在追他。
另一边，萧辰和赤练为了最后一块“千年雷击木”雕刻的护身符差点“大打出手”。
最终在慧觉的调解下，由萧辰“忍痛”让给了赤练，条件是赤练接下来三天不能再抢他的酒喝。
王浩在一个旧书摊前，淘到了一本残缺的古剑谱，如获至宝，蹲在路边就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直到被萧辰笑着拉走。
苏灵儿则买了几张材质特殊的空白符纸和一小瓶罕见的“星辉灵墨”，小心地收好。
夜色渐深，流光长街的灯火却愈发璀璨。
众人收获颇丰，不仅买到了心仪的小物件，更是在这喧嚣热闹中，放松了紧绷许久的心弦。
回去的路上，丫丫玩累了，趴在顾云初怀里睡着了，小手里还紧紧攥着没吃完的糖人。
金宝儿也蜷缩在丫丫臂弯里，打着可爱的小呼噜。
其他人三三两两地走着，低声谈笑，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夜晚。
快到水月宫时，夜宸放缓了脚步，与顾云初落在了众人后面。
宫门前的石阶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泽。
夜宸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顾云初。
顾云初也停下，怀中抱着熟睡的丫丫，静静回望他。
“云初，”夜宸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低沉温柔，“这三日，我很开心。”
顾云初看着他，没有说话，等待着他的下文。
夜宸的目光掠过她精致的眉眼，落在她因抱着丫丫而微微散落的发丝上，抬手，再次轻柔地为她理顺。
他的指尖带着夜风的微凉，触碰到她的耳廓。
顾云初眼睫微颤，没有躲闪。
“我知道，前路或许仍有风雨，”夜宸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但我会尽快好起来。”
他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仿佛要望进她灵魂深处。
“无论你想要做什么，想去哪里，是想赚尽天下的灵石，还是想去看看更高处的风景……”
他的话语在此处微微停顿，那双墨玉般的眼眸中，翻涌着如海的情愫与一种近乎虔诚的坚定。
月光如水，流淌在两人之间。
他后面未尽的话语，化作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融在了夜风里。
但顾云初听懂了。
她看着他在月光下显得愈发清俊却也苍白的脸，看着他眼中那不容错辨的、将她视为全部未来的光芒。
她沉默了片刻，就在夜宸以为她不会回应，心中微涩，准备移开目光时。
她忽然极轻、极快地，向前倾了倾身。
一个微凉而柔软的触感，如同羽毛般，轻轻落在了他的唇角。
一触即分。
快得仿佛只是月光造成的错觉。
夜宸整个人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只能感受到唇角那转瞬即逝、却仿佛烙印般清晰的触感，以及骤然失控的心跳。
顾云初已经直起身，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那在月光下微微泛着绯色的耳垂，泄露了她并非全然平静。
她抱着丫丫，步伐依旧平稳，越过僵立的他，向着宫门内走去。
只留下一句清浅的、随风飘散的话语：
“嗯，我知道。”
夜宸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宫门内的背影，良久，抬手，指尖轻轻抚过自己的唇角。
那里，仿佛还残留着那一抹柔软。
巨大的暖意瞬间冲垮了他心中所有的不安与阴霾。
他缓缓地、缓缓地弯起了唇角。
最终化作一个无比明亮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