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烈的血腥味,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滞不散,像一块沉重的,湿透了的破布,紧紧裹住这片狼藉的河滩营地。
几具扭曲的尸体横陈在泥泞里,暗红的血泊在夕阳最后的余晖下,泛着粘稠的光。
风呜咽着穿过枯黄的芦苇丛,卷起几片沾血的枯叶。
袁大山那句“得先管管这些难民”的话音落下,营地陷入了更深的死寂。
流民们依旧蜷缩着,惊惧未消的目光在他和地上的尸体之间来回游移,如同受惊的兔子。
救命之恩是真的,但眼前这个少年展现出的非人力量和杀伐果断,更让他们感到一种源自本能的,面对洪荒猛兽般的颤栗。
袁大山看着这群,鹌鹑一样缩在一起的人,眉头拧得更紧了。
他烦躁地抹了把溅到脸上的血点,黏腻冰冷的触感让他更不爽。
“都愣着等死吗?”
他提高了音量,声音带着点沙哑和不耐烦,
“黄巾贼的大队人马随时可能杀过来!想活命的,都给老子动起来!”
这近乎呵斥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反而像一盆冷水,瞬间浇醒了沉浸在恐惧中的流民。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
几个还算镇定的老人首先反应过来,颤巍巍地开始安抚身边哭闹的孩子。
妇人们也强忍着惊惧,互相搀扶着站起。
袁大山没再废话,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在人群中扫过。
他先是快步走到周一木和武二石身边。
周一木肩胛骨受了重击,脸色煞白,疼得冷汗直流,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几分清明,正咬着牙试图自己坐起来。
武二石肋下和腿上被棍棒擦出几道血痕,皮糙肉厚,看着吓人,实际不算太重。
“骨头可能裂了,别硬撑。”
袁大山蹲下身,手指在周一木肩胛骨附近快速按压了几下(100智力带来的基础人体结构知识),动作简洁有力,
“武二石,扶着他。”
武二石愣了一下,看着袁大山那张沾血却异常平静的脸,下意识地“哦”了一声,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扶住周一木没受伤的胳膊。
他看袁大山的眼神,已经从看怪物变成了带着点敬畏的顺从。
袁大山点点头,目光继续移动,落在柳如梦身上。
这女子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还算镇定,正撕下自己相对干净的衣襟内衬,试图给周一木肩膀做简单的包扎止血。
“你懂包扎?” 袁大山直接问道。
柳如梦被问得一怔,抬头对上袁大山那双深邃锐利的眼睛,心头莫名一慌,下意识地点头:
“懂…懂一些,以前跟村里的采药婆学过点皮毛…认得几种止血的草药。”
她声音不大,带着点颤抖,但条理还算清晰。
“嗯。”
袁大山没多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目光已经掠过她,投向更远处。
一个看起来约莫十五六岁、穿着同样破烂但还算干净的少女(李丽丽),正手脚麻利地扶起那个被踹翻的老妇人,小声安慰着,同时警惕地打量着四周,眼神里透着几分机灵。
看到袁大山看过来,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但随即又鼓起勇气,露出一个有些僵硬但努力讨好的笑容。
袁大山视线没停留,最终,他的目光定格在营地边缘,那几丛枯黄的芦苇旁。
白素雅抱着瑶瑶,靠坐在一丛芦苇的根部。
她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在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眉头痛苦地紧蹙着,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之前强撑的那股韧劲仿佛被抽空了,整个人如同风雨中凋零的白色小花。
她怀里的瑶瑶,大概是哭累了,也蜷缩着睡了过去,小脸上还挂着泪痕。
袁大山心头一紧,大步走了过去。
靠近了,才发现白素雅的状态比远看更糟。
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胸口只有极其微弱的起伏。
嘴角那抹干涸的血迹在苍白肌肤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刺眼。
他蹲下身,伸出两根手指,极其自然地搭在她的手腕上(100智力包含的基础诊断能力)。
脉象细弱,若有若无。
“伤到内腑了?还是饿的?”
袁大山眉头紧锁。
他注意到白素雅左臂的衣袖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露出的手臂上有一大片触目惊心的青紫淤痕,边缘处甚至有些破皮渗血,像是被重物砸到或拖拽所致。这
伤势,对一个本就虚弱饥饿的少女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这姑娘…伤得不轻,得赶紧救。”
一股莫名的焦躁感涌上袁大山心头。
他不懂什么怜香惜玉,但看着那双清澈眼睛里,最后流露出的惊惶,和此刻毫无生气的苍白,让他很不舒服。
就像看到自己工地上那些被重物砸伤,急需送医的工友。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袁大山回头,是周一木在武二石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周一木脸上带着深深的感激和一丝敬畏,对着袁大山,深深弯下腰去,声音沙哑却异常郑重:
“恩公!救命大恩,无以为报!我周一木,还有这些乡亲,多谢恩公活命之恩!”
他这一带头,周围的流民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纷纷跟着鞠躬道谢,声音参差不齐,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袁大山力量的敬畏。
“行了行了,”
袁大山摆摆手,打断这些没什么实际意义的感谢,
“我叫袁大山。别整这些虚的。”
他指了指地上那些黄巾兵的尸体,
“想活命,现在都听我的!”
他语气强硬,不容置疑。
“周一木,武二石,”
他直接点名,
“你们两个能动弹的,带几个人,把这几具尸体拖到那边河沟里埋了!
动作快!别留下痕迹引来野狗或追兵!”
“是!”
周一木和武二石立刻应声。
周一木忍着痛开始招呼旁边几个还算健全的青壮。
“其他人!”
袁大山目光扫视全场,声音清晰有力,
“女人和孩子,去搜那些黄巾兵身上!
把所有能吃的东西,能用的家伙什,还有钱…铜板什么的,统统扒下来!
一个子儿也别落下!动作麻利点!”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那个机灵的少女李丽丽身上:
“你,叫什么?”
“李…李丽丽!” 李丽丽被点到,一个激灵,连忙应道。
“李丽丽,你负责盯着点,搜到的东西,暂时都归拢到一起,别乱!
谁手脚不干净,老子第一个剁了他!”
袁大山语气森然,配上他脸上未干的血迹,威慑力十足。
李丽丽吓得脖子一缩,连忙点头如捣蒜:
“是…是!恩公!我…我保证看好!”
“还有你,”
袁大山又看向那个懂点草药的柳如梦,
“柳如梦是吧?看看谁伤得重,简单的先处理一下,止血要紧!
有没有能用的草药,就地找找看!”
柳如梦也赶紧应下:“是,恩公!”
最后,袁大山的目光落在人群角落里一个一直沉默寡言,看起来约莫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身上(张三铁)。
这人身材不算高大,但骨架粗壮,手上布满老茧,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对周围的尸体和血腥视若无睹。
他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捡起之前那个被黄巾兵摔碎的破瓦罐碎片,手指在断裂处细细摩挲着,眉头微皱,似乎在思考怎么把它拼回去。
“喂!那个!” 袁大山指着他,“别鼓捣那破罐子了!过来!”
张三铁抬起头,眼神有些茫然,似乎刚从自己的世界里被拉出来。
他慢吞吞地站起身,走了过来,手里还捏着两块碎片。
“叫什么?” 袁大山问。
“张三铁。” 声音低沉,带着点木讷。
“张三铁,” 袁大山盯着他那双布满老茧、指关节粗大的手,“会修东西?会做东西?”
张三铁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袁大山,点了点头:
“嗯。以前…是打铁的学徒,后来…也干过木匠活,修过房子。”
袁大山眼睛微微一亮。
打铁?还会木工?技术工种啊!在这乱世,尤其是他要搞基建的话,这可是宝贝!
“好!”
袁大山没多问,直接下令,
“你,带着几个手巧点的,去把那些黄巾兵丢下的家伙什,柴刀、木棍,还有他们抢咱们的包袱,有用的都捡回来!
特别是铁器,破铜烂铁都别放过!看看有没有能用的工具!”
“哦。”
张三铁应了一声,没什么多余的情绪,转身就默默地去执行了,动作倒是利索。
看着瞬间被调动起来,各司其职的流民,袁大山心中那点烦躁稍减。
100的智力让他如同拥有了一台超级计算机,瞬间处理着涌入的信息:
流民人数约二十七八,老弱妇孺占大半,青壮只有七八个,还基本带伤;
搜刮到的食物肯定极其有限,撑不了几天;
此地靠近黄巾肆虐的核心区域巨鹿郡,血腥味和火光就是黑夜里的灯塔,极度危险;
必须立刻转移,寻找相对安全、有水源、能暂时落脚的地方…
“周一木有点组织能力…武二石是个好打手胚子…柳如梦懂草药?有用!…李丽丽适合搞外交?张三铁…技术宅?…”
袁大山目光扫过忙碌的几人,心中快速盘算着,“…捡到宝了!”
他再次低头看向昏迷不醒的白素雅,眉头依旧紧锁。
这姑娘的伤,成了眼下最棘手的问题。
转移是必须的,但她这状态,能撑得住颠簸吗?
“妈的…”
袁大山暗骂一声,蹲下身,小心翼翼地避开她手臂的淤伤,尝试着将她横抱起来。
少女的身体轻得几乎没有分量,隔着单薄的衣物都能感受到那硌人的骨头。
一股混合着淡淡血腥味的、属于少女的清冷气息钻入鼻腔。
他抱着白素雅站起身,对着忙碌的人群沉声下令:
“动作再快点!
埋好尸体,搜刮干净,带上所有能带的东西!
一炷香后,立刻离开这里!往西北方向走!”
西北,是远离巨鹿郡核心的方向,也是他根据模糊记忆和100智力判断,相对安全,可能找到水源和隐蔽处的地方。
命令下达,流民们动作更快了。
恐惧被求生的欲望暂时压下,一种无形的凝聚力,开始在这个刚刚经历过血腥屠杀,濒临崩溃的小小群体中悄然滋生。
这一切的核心,都源于那个抱着昏迷少女,站在血泊边缘,如同定海神针般的少年,袁大山。
初步的信任,在武力的绝对威慑和这救命之后的实际安排中,开始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