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熹,如同稀释的墨汁,艰难地渗入坞堡的每一个角落,驱散着血腥与混乱的余韵,却也照亮了满目狼藉和初生的秩序。
堡内弥漫着复杂的味道:
熄灭烟火的焦糊味,干涸的血腥气,尚未散尽的尿骚味,
以及…一股难以抑制的,源自于大量粮食的,令人心安的谷物醇香。
袁大山站在坞堡中心最大的庭院里,脚下是夯实的泥地,沾着露水和昨夜激战的痕迹。
他身边,周一木正有条不紊地发号施令,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亢奋:
“二石!带人把俘虏集中到西边牲口棚看管!收缴所有武器,堆到主楼前!”
“张三铁!检查所有房屋结构,特别是粮仓、水井、库房!看看有没有隐患!”
“柳如梦、李丽丽!带几位婶子安抚堡内妇孺仆役,登记造册!再找几个熟悉堡内情况的老实人,带路清点!”
武二石如同监工的猛虎,带着几个壮汉,粗暴却高效地将那些失魂落魄,跪地求饶的守卫驱赶到一起,
收缴的破烂刀枪长矛很快在主楼台阶前堆起一个小丘。
张三铁则像换了个人,眼神发亮,带着两个同样懂点泥水活的流民,挨个检查着堡内的建筑和水渠,
不时停下来敲敲打打,眉头紧锁地记录着什么。
柳如梦和李丽丽则展现出女性特有的细致和沟通能力,她们轻声细语,
很快安抚住了一群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仆妇和婢女,开始登记姓名来历。
袁大山没有过多插手具体事务,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扫过堡内的每一个角落。
100的统帅和智力让他能清晰地掌控全局,而100的政治属性则让他本能地开始评估这座堡垒的价值和缺陷。
(内心oS:周一木指挥调度越来越有模有样了,统帅潜力肉眼可见!张三铁这技术宅进了宝库,眼睛都在放光!柳如梦李丽丽做群众工作也上手很快…好苗子啊!这草台班子,算是初步运转起来了。)
很快,初步的清点结果如同甘泉,滋润了每一个跟随袁大山出生入死的流民心田。
“恩公!恩公!”
武二石风风火火地跑过来,黝黑的脸上满是狂喜的红光,声音都激动得变了调,
“粮…粮仓!大粮仓!堆得跟小山一样!全是粟米!还有麦子!腌肉!俺滴娘咧,够咱们这些人敞开了吃大半年!”
“恩公!库房找到了!”
张三铁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手里还拿着半截破旧的账本,
“里面有不少铁器!锄头、犁铧、镰刀,虽然旧点,但修修都能用!
还有…还有十几把没开刃的环首刀胚子!几捆皮子!还有…还有不少铜钱!装在几个大箱子里,沉得很!”
“恩公!”
李丽丽也小跑着过来汇报,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
“我们找到了地牢钥匙!放出来二十多个被关押的青壮汉子!
还有…还有十几个被张魁老狗强掳来的女子!都…都可怜得很!”
她说着,眼圈有些发红。
柳如梦补充道:
“登记了堡内原来的仆役和依附的佃户,大概还有一百多人,大多是老弱妇孺,青壮都被张魁拉去当私兵或苦力了。”
粮食!铁器!钱财!人口!
每一项都如同沉甸甸的基石,砸在袁大山的心头,也砸在每一个竖起耳朵倾听的流民心坎上!
“有粮了!真的有粮了!”
“铁器!有铁器就能种地了!”
“老天开眼啊!”
压抑了太久太久的绝望和饥饿,被这实实在在的缴获瞬间点燃成狂喜的火焰!
许多人忍不住喜极而泣,互相拥抱,看向袁大山的目光充满了近乎狂热的崇拜和感激。
袁大山脸上也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
(内心oS:第一桶金!终于不用啃树皮了!根据地…成了!)
但他的目光并未在粮食和钱箱上过多停留,而是投向堡内的建筑布局。
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
坞堡依山而建,看似利用了地形,实则规划得一塌糊涂!
主楼占据高地,视野是好,但与其他功能性建筑距离过远,反应迟缓。
粮仓位置偏僻,取用不便,且通风极差,一股陈粮的闷味。
水井居然紧挨着牲口棚和疑似茅厕的位置?!
居住区更是混乱不堪,低矮窝棚紧贴着高墙,采光通风极差,污水横流。
整个堡垒内部通道狭窄曲折,一旦内部生乱或需要快速调动,简直就是灾难!
防御点设置也极其不合理,兵力分散,关键节点薄弱…
(内心oS:卧槽!这规划是哪个脑残设计的?比老子当年在城中村租的握手楼还烂!空间利用率低得令人发指!通风采光排污全是反人类设计!防御漏洞比筛子还多!垃圾!绝对的垃圾!白瞎了这地势!必须推倒重来!)
一股来自现代农民工对建筑规划和效率的本能厌恶,让袁大山对脚下这片刚刚打下的“江山”充满了嫌弃。
就在这时,一阵压抑的,充满刻骨仇恨的啜泣和愤怒的咆哮从主楼前传来。
被解救出来的囚犯和那些饱受盘剥欺压的佃户流民,在得知堡主张魁被活捉后,积压了无数年的怒火如同火山般爆发了!
“张魁!你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畜生!”
一个头发花白,瘦骨嶙峋的老汉,挣脱旁人的搀扶,扑到被捆得像粽子,丢在台阶下泥水里的张魁面前,枯瘦的手指几乎要戳进对方惊恐的眼睛里,声音嘶哑如泣血:
“俺家三亩薄田!就为了交你那加了三倍的粮税!生生把俺儿子逼得去借印子钱!最后…
最后被活活打死在债主门前!你还俺儿子命来啊!!”
“还有我闺女!”
一个披头散发、双眼赤红的妇人猛地冲出来,对着张魁又抓又挠,状若疯癫,
“她才十四岁啊!就被你这老畜生掳进堡里糟蹋了!
第二天…第二天就被发现吊死在柴房里!
她才十四岁啊!
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
“我爹!我爹就是交不出粮,被你手下活活用鞭子抽死的!”
“我家的牛!唯一的耕牛!也被你抢走了!”
“去年寒冬,你为了省柴火,把我们十几户依附的佃户赶出堡外,活活冻死饿死多少人?!”
……
一桩桩,一件件,血泪控诉如同钢刀,狠狠剜在张魁身上,也剜在每一个旁听者的心上!
张魁早已被这铺天盖地的仇恨吓傻了,裤裆再次湿透,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嘴里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了。
群情激愤!
怒吼声、哭喊声、咒骂声汇成一片,无数双充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台阶下那摊烂泥,恨不得生啖其肉!
周一木和武二石等人连忙带人上前,勉强维持住秩序,防止愤怒的人群当场将张魁撕碎。
袁大山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张魁的罪行,罄竹难书,死一万次都不够。
他抬步,走到主楼台阶的最高处,目光扫过下方激愤的人群和那些面带恐惧的原堡内仆役。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冰冷的威严,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喧嚣:
“张魁之罪,天理难容!”
“血债,必须血偿!”
“但——”
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如刀:
“不是现在!不是在这里!”
“我袁大山在此立誓!
三日之后,就在这坞堡大门前,公审张魁!
让他当着所有被他祸害过的父老乡亲的面,亲口认罪!
然后,依律明正典刑!以告慰枉死之人在天之灵!以正我‘潜渊’立身之公道!”
“吼——!!”
“恩公英明!!”
“公审!公审张魁!!”
人群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和怒吼!
公审!明正典刑!这比私下撕碎他更解恨!更公道!更能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袁大山看向周一木:
“把他拖下去!单独关押!严加看管!别让他死了!
三日后,我要他还有力气跪在众人面前认罪!”
“是!恩公!”周一木肃然领命,指挥武二石像拖死狗一样将彻底瘫软的张魁拖走。
(内心oS:公审比私刑更有价值!既能泄民愤,又能立规矩,还能收人心!一举三得!效率!)
处理完张魁,袁大山深吸一口气,目光再次扫过这座刚刚易主、百废待兴却也潜力无限的坞堡。粮仓的谷物香气依旧诱人。
他转头,看向人群后方。
白素雅不知何时已经带着瑶瑶,在柳如梦的陪同下进入了堡内。
她清丽的脸庞上还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但那双清澈的眸子却亮得惊人,
正一瞬不瞬地望着站在台阶高处,如同定海神针般的袁大山,眼中充满了安心、崇拜,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袁大山对她微微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个极淡却无比真实的弧度。
(内心oS:琴琴,看到了吗?咱们的第一个家…虽然破了点,但有了!以后,会更好!)
他收回目光,声音再次响起,沉稳而有力,清晰地传遍整个庭院:
“张三铁!”
“在!”张三铁立刻挺直腰板。
“带人,立刻清理出几间通风干燥、远离污秽的屋子,优先安置伤员和体弱者!特别是老人孩子!”
“是!”
“周一木!”
“在!”
“组织人手,开仓!熬粥!让所有人,先吃一顿饱饭!”
“是!恩公!”
周一木的声音带着激动。开仓放粮!这是最得人心的举动!
“其他人!”
袁大山的声音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清理战场!修复大门!清点物资!各司其职!从今天起,这里,就是我们‘潜渊’的根基!”
“吼——!”
震天的应和声在坞堡上空回荡,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对未来的无限希望!
阳光终于刺破云层,金色的光芒洒落,照亮了堡墙上昨夜激战的痕迹,也照亮了每一张疲惫却洋溢着生机的脸庞。
接收完成。
清算开始。
新的秩序,在废墟与希望中,艰难而坚定地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