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内，松油火把的光晕在粗糙的墙壁上跳跃，将袁大山凝重的脸庞映照得半明半暗。
空气中弥漫着新墨、泥土与一丝若有若无的汗味，但此刻，更添了几分来自远方的尘埃与肃杀之气。
长桌上摊着一张由袁大山亲手绘制、周一木补充标注的简易地图，山川河流用炭笔勾勒，几处重要的州郡位置用朱砂圈点。
厅门被无声推开，带进一股清冷的夜风。一道略显疲惫却依旧利落的身影闪了进来，正是风尘仆仆的柳如梦。
她身上的粗布衣沾染着尘土，发髻有些松散，脸颊带着长途奔波的清减，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暗夜中的寒星。
“城主，如梦回来了。”她声音微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但更多的是完成任务后的沉静。
袁大山从地图上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辛苦了，坐。水。”他示意了一下桌上温着的陶壶。
柳如梦也不客气，抓起陶壶倒了碗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在长桌下首坐下。周一木早已准备好记录的木牍和炭笔，神色严肃地候在一旁。
“冀州、幽州，以及周边能探听到的，都在这儿了。”柳如梦没有废话，直接切入正题，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在讲述一个惊心动魄却又冰冷无比的故事。
“先说黄巾。”她指尖点在冀州巨鹿郡的位置，“张角已死，其弟张梁、张宝所率主力，正被卢植、皇甫嵩、朱儁三路大军合围于广宗、下曲阳一带！
“官军势大，装备精良，步步紧逼。黄巾虽众，但粮草不济，军械粗劣，败亡只是时间问题！”
她顿了顿，补充道，“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大量被打散的黄巾溃卒，如同蝗虫过境，正流窜于冀、幽、兖、青各州郡交界处的山林荒野，啸聚为匪。
“少则数十，多则数百上千，劫掠乡里，屠戮弱小，已成地方大患！我们潜渊城附近的山坳、废村，也需警惕是否有此类流寇藏匿。”
内心oS (袁大山)：黄巾主力覆灭在即，但溃兵流寇才是真正的大麻烦！无组织无纪律，破坏性更大，也更难防范。潜渊这块肥肉，很容易被这些饿疯了的野狗盯上！边防压力陡增！
柳如梦的指尖向北移动，点在幽州地界。
“幽州，北疆门户，如今也不太平！”她的语气带着一丝冷嘲，“刘虞刘使君，坐镇蓟城，以怀柔之策安抚乌桓、鲜卑，主张息事宁人，恢复民生。但另一位，公孙瓒！”
她的指尖重重戳在右北平郡的位置，“此人出身辽西边军，性情刚烈如烈火，以‘白马义从’纵横北疆，杀伐极重！视胡虏如猪狗，对刘使君的怀柔政策嗤之以鼻，斥为‘养虎为患’！
“两人在对待胡人、乃至幽州兵权上，矛盾日深，几近水火！公孙瓒手握强兵，屡立战功，声望日隆，隐隐已有凌驾刘使君之势！
“其麾下‘白马义从’，精骑数千，来去如风，战力极强，堪称北地第一强军！此人野心勃勃，绝非甘居人下之辈！”
内心oS (袁大山)：白马将军公孙瓒！果然是他！北地猛虎，对胡人狠，对自己人恐怕更狠！刘虞过于仁厚，压不住这等骄兵悍将。幽州迟早生乱！一旦公孙瓒得势，以其扩张的性子，向西向南渗透是必然！我们虽在冀州边角，也需未雨绸缪！
柳如梦的手指向南滑回冀州，点在州治邺城。
“冀州牧韩馥……”她的语气带着明显的不屑，“此人空负州牧之名，却无州牧之实！性情暗弱，优柔寡断，遇事毫无主见！
“邺城之内，政令多出自其幕僚长史耿武、别驾闵纯等人之手，然此二人亦非雄才，守成有余，进取不足！
“真正令人担忧的是……”
她的指尖在地图上冀州南部几个大郡（渤海、河间、魏郡等）画了个圈，“袁氏门生故吏遍及冀州！袁绍袁本初，虽客居渤海，尚未有正式官职，然其‘四世三公’之名望，犹如参天大树！
“冀州诸多郡守、豪强，乃至韩馥麾下不少官员，皆暗中与袁绍往来密切，或仰其名望，或受其恩惠！
“袁绍在渤海招贤纳士，广结英豪，田丰、沮授、许攸等智谋之士已投入其门下，颜良、文丑等勇将亦在其帐下听命！
“冀州人心，实则大半已向袁！韩馥？不过是个坐在火山口上的泥菩萨罢了！”
内心oS (袁大山)：（眼神微凝）袁绍！终于浮出水面了！四世三公的号召力果然恐怖！韩馥就是个傀儡，冀州这块肥肉，迟早是袁绍的囊中之物！
“田丰、沮授、颜良、文丑……好家伙，这阵容豪华啊！潜渊想在这夹缝中生存发展，难度系数直线飙升！
“必须尽快提升实力，否则在未来的诸侯眼中，我们连上桌的资格都没有！
柳如梦的手指移向地图西侧，太行山脉南麓一片用朱砂着重圈出的、代表连绵山区的区域，神情变得格外凝重。
“最大的威胁，在西方！黑山——张燕！”
她吐出这个名字时，连厅内的空气似乎都冷了几分，“此人原名褚燕，后改姓张，自号‘飞燕’，乃黄巾余部中最大的一股势力！
“其盘踞于太行山脉南麓，黑山、白波、黄龙、左校、于氐根……大小渠帅数十股，皆以其为盟主！
“麾下号称百万之众，虽多裹挟流民妇孺，但能战之兵，至少十万以上！其势力范围，北抵常山，南接河内，东临魏郡、赵国，西控上党，横跨冀、并二州，扼守太行八陉！
“连冀州牧韩馥、并州牧张懿，皆对其无可奈何，甚至需暗中输送钱粮以求一时之安！”
柳如梦深吸一口气，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和深重的忧虑：
“此人行踪诡秘，用兵飘忽，时而劫掠州郡，时而又与某些地方官吏、豪强暗中交易，换取物资。其对我潜渊城的态度……目前不明！
“我们地处魏郡边陲，琴山虽小，却也属于太行余脉，理论上在其势力范围的边缘。盐场、铁器……这些在黑山军眼中，都是令人垂涎的硬通货！
“如梦几次尝试派人接近黑山外围，皆被其严密警戒所阻，无法深入。只探得一些零星消息，张燕似乎正在整合内部，约束各部，其志……恐怕不小！他若将目光转向东方，潜渊城首当其冲！”
内心oS (袁大山)：（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黑山张燕！百万之众！十万战兵！太行天险！这才是心腹大患！我们这点家底，在张燕面前，恐怕连塞牙缝都不够！态度不明，才是最危险的！必须尽快摸清张燕的动向和意图！盐和铁……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潜渊的处境，比预想的更险恶！
最后，柳如梦的指尖在地图上快速跳跃，点过兖州东郡、荆州长沙郡。
“此外，还有几股值得注意的新锐力量。兖州东郡，骑都尉曹操，在镇压兖州黄巾时崭露头角，其人机敏善断，治军有方，麾下已聚集了夏侯惇、夏侯渊、曹仁等本族猛将，不容小觑。”
“荆州长沙郡，孙坚孙文台，号称‘江东猛虎’，作战勇猛，悍不畏死，在平定荆南叛乱及对抗董卓的战争中，屡立战功，其名望正在南方迅速崛起。”
“还有西凉董卓，虽远在洛阳，但其废立天子，暴虐无道，已引得关东诸侯侧目，讨董之声，隐隐可闻……”
柳如梦汇报完毕，厅内陷入一片沉寂。只有松油燃烧的噼啪声和周一木炭笔划过木牍的沙沙声。
地图上那一个个朱砂圈点的名字和势力范围，此刻仿佛都化作了无形的巨兽，张牙舞爪，将小小的潜渊城围在中央。
袁大山久久凝视着地图，目光深邃，仿佛穿透了粗糙的木板，看到了那风起云涌、即将彻底沸腾的乱世大潮。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洞悉未来的冰冷：
“卢植、皇甫嵩剿灭黄巾主力，只是扫清了台面上的障碍。真正的乱世，现在才要开始！”
他的手指划过地图上的幽州、冀州、黑山、东郡、长沙……
“公孙瓒与刘虞，一刚一柔，矛盾不可调和，幽州必生内乱！”
“韩馥暗弱，袁绍虎视眈眈，冀州易主，只在朝夕之间！”
“黑山张燕，拥兵自重，坐拥天险，其动向，将决定太行以东的格局！”
“曹操、孙坚……此二人，皆非池中之物！假以时日，必成一方雄主！”
“至于讨董……”袁大山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那将是点燃整个中原战火的引信！群雄并起，逐鹿天下的序幕，即将拉开！”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柳如梦和周一木，那眼神中再无半分犹豫，只剩下一种钢铁般的决断和前所未有的紧迫感：
“留给潜渊城的时间，不多了！”
内心oS (袁大山)：（心潮翻涌，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全身）大戏要开场了！公孙瓒、袁绍、曹操、孙坚、董卓……还有藏在太行山里的猛虎张燕！全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角色！潜渊这点根基，在这即将到来的滔天巨浪面前，渺小得如同一叶扁舟！不能再按部就班了！必须更快！更狠！积蓄力量的速度要再快十倍！军工、粮秣、城池、人心、军队……所有的一切，都要加速！再加速！张燕的威胁近在咫尺，必须尽快探明他的态度，做好最坏的打算！时间！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乱世争霸的绞肉机，已经开始转动了！潜渊，要么在风暴中崛起，要么……被碾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