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判的戏码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唱着,潜渊军大营里,那股子闲散观望的气氛,像是初春河面上结的薄冰,底下却是暗流汹涌。
真正的杀机,从不摆在台面上。
这日天刚蒙蒙亮,几骑快马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大营,直奔西南方向。
为首的是袁大山,跟着的是周一木、武二石,还有几个精悍的亲卫。
没人穿显眼的盔甲,都是寻常劲装,混在清晨的薄雾里,如同外出勘察地形的普通军官。
马队一路疾驰,掠过开始泛青的田野和残破的村落。
越往南走,地势渐渐有了变化,不再是一马平川。
黄河的支流如同大地皴裂的纹路,切割出起伏的丘陵和不算高峻的土坡。
空气中,似乎已经能闻到南面那条更宽阔的大河——官渡水带来的湿气,以及一种无形的、紧绷的压力。
在一个地势略高的土岗上,袁大山勒住了马。
他跳下马背,走到岗子边缘,举目远眺。
眼前是一片相对开阔的区域,但仔细看去,地形却颇为微妙。
左侧是连绵的缓坡,植被稀疏,视野良好;
右侧地势稍低,有河流蜿蜒而过,形成了一些天然的沼泽和洼地;
正前方,则是大片相对平坦的旷野,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那条作为曹军防线依托的官渡水。
周一木默默走到他身边,也看着这片土地,目光沉静,仿佛在脑海中推演着千军万马的厮杀。
武二石则没那么安静,他眯着眼,像头打量新领地的豹子,来回扫视,嘴里还嘀咕着:
“这地方……够宽敞,够曹军摆开阵势,也够咱们冲杀!”
袁大山没说话,从怀里掏出一个单筒的望远镜——张三铁鼓捣出来的新鲜玩意,虽然视界不算大,但比肉眼强多了。
他缓缓移动着镜筒,将每一处坡地的起伏,每一条水流的走向,甚至每一片可能藏兵的树林,都细细看在眼里。
看着看着,他嘴角慢慢勾起一丝复杂的弧度。
官渡……这地名,在他那个世界的记忆里,可是如雷贯耳。
只是没想到,轮到自己来打这一仗,攻守之势却调了个个儿。
“木哥,二石,你们看,”袁大山放下望远镜,指向左侧的缓坡,“这坡地,坡度平缓,骑兵可以冲,步兵也好展开。但坡顶视野好,如果我们提前在上面布置些东西……”
他又指向右侧的沼泽洼地:
“这地方,大队人马不好走,但小股精锐渗透,或者藏点什么东西,倒是方便。”
最后,他指向中间那片旷野:
“曹军若来,必以此为主攻方向,仗着兵多,想一口气冲垮我们。我们就得在这里,给他预备一份‘厚礼’。”
周一木点头,接过望远镜也看了看,沉声道:
“主公所选,甚佳。此地利,可最大限度削弱曹军兵力优势。坡地可置强弩、设疑兵;沼泽可伏奇兵,断其归路;正面……需构筑坚固营垒,层层阻击,消耗其锐气。”
武二石嚷嚷道:
“管他娘的地形不地形!只要主公下令,俺老武就带人从正面冲过去,把曹军杀个对穿!”
袁大山笑着拍了拍他结实的肩膀:
“冲是要冲的,但不是蛮干。这次,咱们得让曹孟德好好喝一壶。”
他收起笑容,眼神变得锐利,“地方选定了,剩下的,就是怎么把这块地,变成咱们的主场,变成他曹孟德的坟场!”
回到大营,袁大山立刻召来了张三铁。
如今的张三铁,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只知道打铁的工匠头儿,手下管着庞大的工造司,俨然是潜渊的“工程兵总司令”。
“三铁,有急活,要命的活。”
袁大山没客套,直接把他拉到沙盘前,指着刚才看好的那片区域,“这地方,我要你在最短时间内,给它动动‘手术’。”
张三铁瞪着牛眼,看着沙盘,又看看袁大山,瓮声瓮气地问:
“主公,您说要俺老张咋整?是挖坑还是筑墙?”
“都要!”
袁大山手指点着几个关键位置,“左侧坡地,给我暗中挖设陷马坑,不用太深,但要密!
“坡顶,平整出几块地方,要能隐蔽放置你的那些弩车和小投石机。
“右侧沼泽边缘,清理出几条隐秘的小路,要能快速通过兵马。
“最关键的是正面!”
他的手指重重落在旷野上:
“我要你带工兵营,连夜出动,就在这旷野上,给我构筑起至少三道防线!
“壕沟要深,壁垒要坚!还要在防线之间,给我埋上‘铁蒺藜’(仿制)、‘绊马索’,总之,怎么让曹军难受怎么来!
“工期紧,任务重,还不能让曹军细作察觉,能不能办到?”
张三铁一听,非但没皱眉头,反而兴奋地搓着大手:
“主公放心!挖土垒墙是俺老本行!俺手下那帮小子,如今可都不是孬种!保证神不知鬼不觉,给曹军修好这片‘好风水’!”
当夜,月色朦胧。
一支特殊的队伍悄然离开了潜渊大营。
他们没有打火把,人马衔枚,如同沉默的河流,向着预设战场的方向涌去。
这就是张三铁的工兵营,他们携带的不是刀枪,而是铁锹、镐头、锯子、绳索,还有一车车预先制作好的防御器材。
接下来的几个夜晚,那片被选定的土地仿佛活了过来。
黑暗中,只听到轻微的挖掘声、夯土声,看到影影绰绰的人影在忙碌。
张三铁亲自督阵,他经验丰富,知道如何利用地形和夜色掩护。
白天,这里又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些不起眼的新土和略微改变的地形,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几天后,袁大山再次带着周一木和武二石来到这片区域。
眼前的景象已经大变样。
左侧坡地上,看似杂草丛生,下面却暗藏杀机;坡顶几个不起眼的土包后,已经预留好了远程武器的发射位。
右侧沼泽旁,几条被巧妙伪装过的小径若隐若现。
而最令人震撼的是正面,三道蜿蜒曲折、深沟高垒的防线已经初具雏形,壕沟挖得极深,壁垒拍得坚实,上面还插满了削尖的木桩。
张三铁一脸疲惫却满是得意地迎上来:
“主公,您看咋样?第一道防线基本成了,后面两道也快了!保准让曹军来了就掉层皮!”
袁大山沿着新修的工事慢慢走着,用手拍了拍冰冷的土壁,又看了看深不见底的壕沟。
他仿佛已经能看到,曹军士兵在这片他们自以为熟悉的土地上,撞得头破血流的场景。
他走到一处最高的土垒上,再次眺望这片被他精心改造过的战场。
暮色四合,旷野上风声呜咽,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好地方啊……”
袁大山轻声说道,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身边的战友宣告,“这官渡故地,风水轮流转。这一次,就看咱们能不能把曹孟德,彻底留在这儿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融入了苍茫的暮色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