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如织,将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喧嚣与死寂之中。林晚站在街道中央,浑身湿透,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脸颊不断流淌,钻进衣领,带走身体最后一点温度。但她感觉不到冷,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正从黑色轿车里下来的陈默,以及手中那攥得死紧、几乎要嵌进掌心的U盘和纸张上。
陈默关上车门,没有打伞,任由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熨帖的西装。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像戴着一张精心雕琢的面具,只有那双眼睛,隔着雨帘,锐利如鹰隼,牢牢锁定着林晚,更准确地说,锁定着她手里的东西。
“林小姐。”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却比这冰冷的雨水更让人心底发寒,“把东西给我,我送您回去。江先生很担心您。”
担心?林晚几乎要冷笑出声。是担心她拿到了足以让他身败名裂、锒铛入狱的证据吧!
身后,酒吧后门被猛地撞开,阿强和那个酒吧负责人也追了出来,看到站在雨中的陈默和林晚,两人顿时停住脚步,脸上闪过一丝敬畏和不安,没敢再上前,只是堵住了退路。
前狼后虎,她被包围了。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带着一种濒临绝境的悲怆和决绝。她不能把东西交出去!这是林晓用命换来的!是她揭开真相、为妹妹讨回公道的唯一希望!
“让开。”林晚开口,声音因为寒冷和紧张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刀子,直直射向陈默。
陈默微微歪了歪头,似乎对她的反抗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林小姐,您现在的状态很不稳定。外面雨大,有什么事,回去和江先生慢慢说。”他朝前迈了一步,无形的压迫感随之逼近,“把东西给我,不要逼我动手。”
动手?
林晚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毫不怀疑陈默能做出来。他是江离最忠实的恶犬,为了替主人清除障碍,什么都干得出来。
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四周。空旷的街道,除了他们几人,只有哗啦啦的雨声。远处的街口有车灯闪过,但转瞬即逝。呼救?来不及,也没用。
只能靠自己!
就在陈默再次逼近,伸手欲夺的瞬间,林晚猛地将手里那几张皱巴巴的纸张用力朝空中一扬!
白色的纸片在暴雨中瞬间被打湿,如同断翅的蝴蝶,胡乱翻飞,散落一地。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陈默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视线被纷飞的纸张吸引。
就是现在!
林晚用尽全身力气,将那个小小的U盘塞进了嘴里!同时,她身体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猫,猛地向侧面一窜,不是冲向陈默,也不是冲向身后的阿强,而是径直撞向了街边一个半人高的、锈迹斑斑的绿色垃圾桶!
“砰!”
巨大的撞击声淹没在雨声里。垃圾桶被她撞得歪倒在地,里面腐烂的垃圾和脏污的液体瞬间倾泻而出,泼洒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
这又是一次出其不意!陈默显然没料到她会做出如此不顾形象、近乎自残的举动,动作再次一滞。
而林晚要的就是这电光石火的间隙!她借着撞击的力道和满地狼藉的掩护,甚至来不及感受身体传来的疼痛,手脚并用地从倒在地上的垃圾桶旁爬起,朝着与轿车相反方向的、一条更狭窄黑暗的巷子发足狂奔!
“抓住她!”陈默冰冷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愠怒。
身后的脚步声再次急促响起。
林晚什么也顾不上了,肺叶像破风箱一样拉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的灼痛。雨水模糊了视线,她只能凭借本能和求生的欲望,在迷宫般错综复杂的小巷里拼命穿梭。左拐,右转,跳过堆放的杂物,撞翻不知名的东西……
她不敢回头,只知道拼命地跑,将所有的力气都灌注在双腿上。
身后的叫骂声和脚步声似乎被拉开了一些距离,但并未消失。他们像跗骨之蛆,紧追不舍。
必须甩掉他们!必须找个地方躲起来!
她的目光在雨中仓惶扫视。两侧是低矮破旧的民房,窗户大多黑暗,有些甚至连窗户都没有。不行,不能连累无辜,而且也容易被瓮中捉鳖。
前面巷口似乎稍微开阔些,旁边有一个用破旧塑料布和木板搭成的、摇摇欲坠的窝棚,像是拾荒者临时的居所,此刻里面黑漆漆的,空无一人。
来不及多想!林晚一头钻了进去!
窝棚里空间狭小,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酸腐气味。她蜷缩在最里面的角落,用一块散发着霉味的硬纸板勉强遮住身体,屏住呼吸,心脏跳得像要炸开。
脚步声由远及近,在窝棚外停顿了一下。
“妈的,跑哪儿去了?”是阿强暴躁的声音。
“分头找!她跑不远!”陈默的声音依旧冷静,但透着寒意,“必须把东西拿回来!”
脚步声再次散开,朝着不同的方向追去。
窝棚里,林晚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直到外面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雨声中,她才敢稍微放松紧绷的身体,剧烈的喘息压抑在喉咙深处,变成一阵阵痛苦的痉挛。
她缓缓张开嘴,将那个沾着唾液、带着体温的U盘吐在手心。小小的金属物件,此刻重若千钧。
她成功了……暂时。
但危机远未解除。陈默他们肯定还在附近搜索。这个地方也不安全,随时可能被找到。
她靠在冰冷潮湿的木板墙壁上,浑身上下无处不痛。撞在垃圾桶上的肩膀和手臂火辣辣的,估计已经淤青。逃跑时不知道在哪里刮蹭到的伤口,被雨水一浸,刺疼难忍。更重要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寒冷,几乎要将她吞噬。
她拿出手机,屏幕被雨水浸湿,反应有些迟钝,但还能用。时间显示,凌晨两点十五分。
距离婚礼,还有六小时四十五分。
她看着那个黑色的U盘。这里面,藏着什么?是林晓失踪前后,这家酒吧被抹去的监控?还是其他更致命的证据?
她现在没有设备读取它。当务之急,是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处理伤口,隐藏起来,然后想办法查看U盘里的内容。
哪里是安全的?
家?绝对不能回。江离一定在那里布下了天罗地网。
朋友家?她不敢冒险。江离很可能监控了她的所有社会关系。而且,她也不能把危险带给朋友。
酒店?需要身份证登记,等于自投罗网。
一个个选项被排除,绝望感再次像潮水般涌上。天地之大,仿佛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突然闪烁了一下,一条新的短信弹了出来。
发送人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短信内容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想活命,想知道林晓的下落,一小时内,独自到城南‘永固’废车场。过时不候。”
林晚的呼吸骤然停止!
林晓的下落?!
这条短信是谁发的?目的何在?是陷阱,还是……另一线生机?
发信人知道林晓!知道她在找林晓!甚至可能知道她现在的处境!
是敌?是友?
巨大的疑团瞬间攫住了她。但“林晓的下落”这五个字,像磁石一样牢牢吸住了她所有的注意力。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真的,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她也必须去!
城南“永固”废车场……那是一个比刚才的工业区更加偏僻、荒凉的地方。
没有时间犹豫了。
林晚挣扎着站起身,忍着浑身的疼痛,小心翼翼地拨开窝棚入口的塑料布,警惕地观察着外面。
雨还在下,巷子里空无一人,只有雨水敲打地面的声音。
陈默和阿强似乎暂时被甩开了。
她必须抓紧时间离开这片区域,前往城南。
将U盘和那几张勉强捡回来、已经湿透破损的纸张小心地收进背包最内侧的防水夹层,林晚深吸一口气,再次冲进了茫茫雨幕之中。
她不敢走大路,只能凭借模糊的方向感,在纵横交错的小巷里穿行,尽量避开可能有监控探头的主干道。身体又冷又累,伤口阵阵作痛,但她不敢停下。
每靠近废车场一步,心中的警惕和不安就增加一分。这条未知的短信,究竟是救赎的橄榄枝,还是另一张致命的罗网?
一个小时后,她站在了“永固”废车场的边缘。
那是一片巨大的、被铁丝网粗略围起来的荒地,像一块丑陋的伤疤贴在城市的边缘。里面层层叠叠堆满了各种报废汽车的残骸,在雨中如同沉默的钢铁坟墓,散发着机油、铁锈和腐败的混合气味。空旷,死寂,看不到任何人活动的迹象。
短信里的“独自”,她做到了。
但接下来呢?
林晚握紧了背包带子,里面除了证据,还有那把她一直带着的小工具刀。她一步步,走进了这座钢铁迷宫。
雨水敲打着扭曲的车壳,发出单调而空洞的声响。她在报废车辆形成的狭窄通道间艰难穿行,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阴暗的角落。
突然,前方一堆压扁的轿车残骸后面,传来一声轻微的、金属摩擦的响动。
林晚猛地停住脚步,全身肌肉瞬间绷紧,手悄悄探向了背包侧袋。
一个身影,从车骸后面,缓缓走了出来。
看清那人样貌的瞬间,林晚的瞳孔猛地放大,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怎么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