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印机吞吐纸张的嗡鸣犹在耳畔,林晚已将那份带着滚烫真相的体检报告死死按进背包最深处。窗外露天平台冰冷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混杂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激得她一个寒颤。
办公室门外,王璐护士长提高音量的、带着刻意拖延的交谈声隐约传来:“……李医生,你说哪个床?情况具体一点,我这边有点资料要马上整理……”
机会稍纵即逝!
林晚不再回头,沿着狭窄的平台猫腰疾行。平台连接着另一栋楼的走廊,她闪身而入,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顶灯投下惨白的光。她不知道王璐能拖延多久,也不知道那个突然出现的“李医生”是否别有目的,每一秒都如同在悬崖边缘行走。
必须立刻离开医院!
她压下立刻查看体检报告的冲动,当务之急是找到一个安全的角落,整合所有证据,然后……然后该怎么办?报警?媒体?直接冲向婚礼现场?
一个个念头如同沸水里的气泡,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翻滚、破灭。江离的势力无处不在,张宸的遭遇就是前车之鉴。贸然行动,很可能证据还没送出去,自己就先“被消失”了。
她需要帮手。一个绝对可靠,且江离意想不到的帮手。
脑海里飞快地闪过几个名字,又被她逐一否定。亲戚?朋友?在江离编织的巨大罗网下,她不敢赌。
就在这时,她拐过一个弯角,前方是急诊区域的侧门,喧闹的人声和救护车的鸣笛声隐约传来。就在侧门旁的电子公告栏上,滚动播放着医院的通知和专家介绍。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一个名字,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迷雾——
赵志成,副院长,兼医务部主任。
赵伯伯!
父亲生前的老友!一位看着她长大的、德高望重的长辈!父亲因公殉职前,曾多次带着她和林晓去赵家做客。赵伯伯总是笑眯眯的,会给她们带糖果,会摸着她们的头说“老林的闺女,就是我的闺女”。父亲去世后,赵伯伯也一直保持着联系,直到她和林晓成年后,往来才渐渐稀疏,但每年春节,他都会准时打来问候电话。
他就在这家医院!而且是高层领导!
更重要的是,他与父亲的情谊,是超越利益关系的!江离的手,再长,恐怕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完全渗透到这样一位根基深厚的副院长身边!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希望瞬间涌上心头,冲淡了身体的冰冷和疲惫。
就是他!
林晚不再犹豫,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行政办公区快步走去。她必须赶在王璐那边暴露,或者江离通过其他渠道察觉之前,见到赵副院长!
行政楼与门诊楼风格迥异,更加安静肃穆。她一身狼狈的出现,立刻引起了前台文员的警惕。
“您好,请问您找谁?有预约吗?”文员站起身,目光带着审视扫过林晚湿污的衣裤和苍白的脸。
“我找赵志成副院长,我是他侄女,有非常紧急的事情!”林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但微微的颤抖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急迫。她报出了自己的名字,“林晚。”
文员将信将疑地看了看她,又低头查看预约记录。“赵副院长今天上午有重要会议,现在恐怕……”
“拜托你!就说是林晚找他,关于我妹妹林晓,生死攸关!”林晚打断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恳切和绝望,“你只要告诉他我的名字,他会见我的!”
或许是“生死攸关”四个字太重,或许是林晚眼中那近乎疯狂的执拗震慑了她,文员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拿起了内部电话:“赵院,前台有一位叫林晚的小姐,说是您侄女,有非常紧急的事情找您,关于她妹妹……”
电话那头似乎沉默了几秒,然后文员应了一声“好的”,放下电话,对林晚的态度缓和了一些:“赵副院长让您直接去他办公室,三楼最里面一间。”
“谢谢!”林晚道了声谢,几乎是跑着冲向楼梯。
三楼,副院长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林晚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办公室宽敞明亮,布置典雅。赵志成副院长正从宽大的办公桌后站起身,他穿着白大褂,两鬓有些斑白,但精神矍铄,眉头微蹙,脸上带着明显的惊讶和担忧。
“晚晚?你怎么……”他的目光落在林晚一身狼藉上,震惊之色更浓,“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晓晓怎么了?”
“赵伯伯!”看到熟悉的长辈,听到那声关切的“晚晚”,一路强撑的坚强几乎瞬间瓦解,泪水涌上眼眶,又被她强行逼退。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她反手关上门,甚至顾不上礼节,快步走到办公桌前,声音急促而压抑:“赵伯伯,长话短说,我没有多少时间了。江离,我的未婚夫,他可能……害了晓晓!”
赵志成的脸色骤然一变,身体微微前倾:“江离?这……晚晚,这话可不能乱说!你们不是马上就要……”
“婚礼就在今天上午十点!”林晚抢白,语速快得如同开枪,“但我找到了证据!录音,文件,还有这个——”她猛地从背包里掏出那个防水布包裹,动作粗暴地打开,将里面的录音笔、文件和刚刚打印出来的体检报告一股脑地摊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上。
“这是江离亲口承认转移资金和‘处理麻烦’的录音!这些是他公司资金异常流向和给晓晓买的天价保险!还有这个,是晓晓在你们医院去年的体检报告,她心脏可能有问题,是稀有血型,江离他知道!他一定是利用了这个!”
她拿起那份体检报告,手指用力点在那行手写备注上,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赵伯伯,晓晓失踪三个月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江离他在婚礼前急着销毁所有线索!我差点死在他派来的人手里!一个帮我的法医现在可能已经遭了毒手!求您相信我!”
她一股脑地将所有信息和盘托出,不管逻辑是否清晰,只求用最快的方式让对方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赵志成脸上的惊讶逐渐被凝重取代。他没有立刻表态,而是沉稳地拿起那份体检报告,仔细地看着,眉头越皱越紧。随后,他又拿起录音笔。
“这里面……”他看向林晚。
“按播放键就行!”林晚急切道。
赵志成按下播放键。江离那温和却冷酷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清晰地回荡起来:“……晓晓,你要明白,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永远在一起……那笔钱,你只需要按我说的方式转出去,剩下的‘麻烦’,我来解决……”
录音不长,但信息量足够骇人。
赵志成的脸色随着录音的播放,一点点沉了下去,最终变得铁青。他放下录音笔,又快速翻看了一下那些财务报表和保险合同,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办公室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噪音。
几秒钟后,赵志成猛地抬起头,眼神里不再是长辈的慈祥,而是属于一位资深医务管理者的锐利和决断。他看向林晚,声音低沉而有力:“这些东西,你备份了吗?”
林晚一愣,摇了摇头:“U盘被他们毁了,这些是原件……”
“糊涂!”赵志成低斥一声,但语气里没有责备,只有后怕和急切,“原件太危险!必须立刻备份!”他立刻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快速按了几个号码,“小陈,立刻带一个全新的、未拆封的移动硬盘和一个录音笔到我的办公室来!立刻!不要告诉任何人!对,现在!”
放下电话,他看向林晚,眼神复杂,带着心疼和愤怒:“孩子,你受苦了。你放心,赵伯伯在这里,绝不会让那个畜生得逞!”他绕过办公桌,走到林晚身边,拍了拍她冰冷颤抖的肩膀,“你父亲在天之灵看着呢,我绝不会让他的女儿再受委屈!”
这坚实的承诺和长辈的关怀,让林晚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的缝隙,鼻尖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很快,一个年轻的男助理敲门进来,送来了全新的移动硬盘和录音笔,眼神好奇地瞥了一眼狼狈的林晚,但什么也没问,放下东西就迅速离开了。
赵志成亲自动手,将录音笔里的音频文件拷贝到硬盘,又将所有文件一一扫描存档。他的动作沉稳而迅速,带着一种久经沙场的干练。
“这些原件你收好,硬盘我保管。”赵志成将备份好的硬盘锁进自己的抽屉,然后把原件推还给林晚,“你现在有什么打算?报警?”
“我不知道……”林晚茫然地摇头,“我怕警察里也有他的人……张法医就是例子……”
赵志成沉吟片刻,眼神锐光一闪:“直接去婚礼现场!”
林晚猛地抬头。
“他不是想要一场举世瞩目的婚礼吗?”赵志成的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那就在所有嘉宾面前,把他那张伪善的面具,连同他肮脏的底细,一起撕下来!我看他还怎么只手遮天!”
这个提议大胆,疯狂,却让林晚的心脏因为一种报复性的快意和决绝而剧烈跳动起来。
在所有人的面前,揭穿他!
“可是……我怎么进去?现场肯定戒备森严……”
“我带你进去。”赵志成斩钉截铁,“康宁医院是这次婚礼的指定医疗保障单位,我有正当理由带一名‘医疗助理’进入核心区域。他江离再嚣张,也不敢公然拦我!”
他看了一眼手表,脸色更加凝重:“八点二十了。时间非常紧张。你需要立刻处理一下伤口,换身干净衣服,否则根本进不了场。跟我来!”
他不再多言,拉起林晚,直接走向办公室内部的休息间。那里有独立的卫生间和简单的医疗箱。
“简单清洗一下,伤口消毒包扎。衣服……”他打量了一下林晚的身材,快步走到衣柜前,取出一套干净的、略显宽大的护士服,“先换上这个,勉强应付一下。动作要快!”
林晚不再多说,冲进卫生间,用最快的速度处理伤口。冰冷的水刺激着伤口,带来尖锐的疼痛,但她咬紧牙关,动作飞快。看着镜中那个脸色惨白、眼神却燃烧着熊熊火焰的自己,她深吸一口气。
换上半旧的护士服,虽然不合身,但掩盖了她之前的狼狈。她将湿透脏污的旧衣服和那个装着所有原证的背包紧紧抱在怀里。
走出休息间,赵志成已经准备好了车钥匙和一个印有医院标志的急救箱。
“走!”他低喝一声,率先拉开办公室门。
走廊里依旧安静。但就在他们即将走到楼梯口时,赵志成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脚步微微一顿,脸色微变,对林晚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接起了电话。
“喂?江总啊……”赵志成的语气瞬间恢复了平日的温和与客套,甚至带着一丝笑意,“哈哈,是啊,正准备出发去酒店呢,这可是您的大日子,我们医院的保障工作肯定得到位……哦?您太客气了,还专门打电话来……什么?”
赵志成的语气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林晚?她去找您了?没有啊,我这两天都没见到她……可能是婚礼前太紧张了吧,女孩子都这样……您放心,要是她联系我,我肯定第一时间告诉您……好的好的,酒店见。”
他挂断电话,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愤怒和后怕。
“他打电话来试探我,问你有没有来找过我。”赵志成压低声音,语速极快,“他已经起疑了!我们必须更快!”
两人不再停留,快步下楼,从行政楼的侧门直接走向停车场。赵志成亲自开车,一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出医院,汇入早高峰的车流。
车内,林晚紧紧抱着背包,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高楼大厦上,巨大的电子屏幕已经开始轮番播放江离公司旗下品牌的广告,仿佛在为几个小时后那场“盛大”的庆典预热。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
九点整。
距离婚礼开始,仅剩最后六十分钟。
最终的战场,就在那座金碧辉煌的婚礼殿堂。
她摸了摸背包里那些冰冷的“武器”,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她猛地睁开,眼中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