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脉络在警方的精密布控下,如同被无形的手梳理过一遍。针对“阿成”——真名李成,一个有多次暴力犯罪前科、专门替人处理“脏活”的在逃人员——的通缉令和协查通报,发到了每一个基层派出所、交通枢纽和重点区域安保人员的手中。他的照片,尤其是右手虎口处那个模糊却独特的鹰头纹身特写,被反复强调。
压力像不断收紧的套索。
两天后的深夜,城郊结合部一个需要亮着霓虹灯牌、提供二十四小时热水的廉价旅馆前台,值夜班的服务生打着哈欠,核对着一张刚刚递过来的、有些磨损的身份证。照片上的男人面容普通,眼神低垂。服务生例行公事地办理入住,目光无意间扫过对方伸过来递钱的手——右手虎口处,一个青黑色的鹰头图案,在昏暗的灯光下若隐若现。
服务生的哈欠打到一半,猛地噎住,心脏骤停了一拍。他强作镇定地完成登记,将房卡递给对方,看着那个背着简单行囊的男人低着头快步走向楼梯。直到那身影消失在转角,服务生才像虚脱般瘫坐在椅子上,颤抖着手摸出手机,按下了那个早已熟记于心的报警号码。
“我……我好像看到你们通缉的那个……手上带鹰头纹身的人了……”
警笛声撕裂了郊外沉寂的夜。当雷锐带着突击队员踹开旅馆三楼那个狭窄房间的门时,李成刚刚把最后几件衣服塞进背包,窗口大开,他显然正准备借助窗外老旧的消防梯逃离。
“别动!警察!”
黑洞洞的枪口和爆喝声让李成的动作僵在半空。他脸上闪过一瞬间的凶狠,但看到涌入房间、全副武装的特警,那点负隅顽抗的念头迅速熄灭。他缓缓举起双手,被干脆利落地按倒在地,铐上了冰冷的手铐。
没有激烈的枪战,没有冗长的追捕,这场关键的抓捕,在一个平凡的夜晚,以一个平凡服务生的偶然发现,画上了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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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讯室的灯光再次亮起,这次坐在铁椅上的,换成了李成。他与阿强是表兄弟,同样满脸横肉,眼神里透着亡命之徒的戾气,但比起阿强的暴躁,他显得更加阴沉和油滑。
雷锐亲自坐镇主审。他没有绕圈子,直接将修复清晰的酒吧监控截图推到他面前,画面正是他戴着鸭舌帽,与阿强一起架着昏迷的林晓从后门离开的瞬间。
“李成,认识画面里的人吗?”雷锐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
李成瞥了一眼照片,嘴角撇了撇,把头扭向一边,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不认识。拍得那么模糊,谁知道是谁。”
“模糊?”雷锐冷笑一声,又推过去另一张特写照片,是他右手虎口那个鹰头纹身的高清放大图,“这个,也不认识?”
李成的瞳孔微微收缩,但依旧梗着脖子:“纹身一样的人多了去了。”
“是吗?”雷锐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盯着他的眼睛,“那你解释一下,三天前的晚上十点至凌晨两点,你在哪里?在做什么?有没有人能证明?”
李成喉结滑动了一下,眼神开始闪烁。他这种活在阴影里的人,最怕的就是这种精确到小时的时间点拷问。
“我……我在家睡觉。”
“哪个家?地址?同住人?”雷锐步步紧逼。
李成哑口。他居无定所,哪有什么固定的“家”。
“说不出来?”雷锐拿起另一份文件,“我们调取了你名下那个废弃不用的手机号,在案发时间段内的基站信号轨迹。信号显示,你当晚就在‘蓝鲸’酒吧附近活动,并且在林晓被带离酒吧的时间点,信号移动轨迹与酒吧后门通往废弃工厂的方向高度吻合!之后,你的信号在城北的‘永固’废车场附近消失了几个小时,第二天凌晨才再次出现在市区!这你怎么解释?!”
一连串精准的时间、地点证据砸过来,李成的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没想到警方连他废弃的手机号信号都查得这么清楚。
“还有,”雷锐的声音如同最后一块砝码,压垮了他的心理防线,“阿强已经撂了。他指认,是你负责开车,将林晓从酒吧转移到了观澜别墅!那辆用来运输的,是一辆黑色的、经过改装、内部带有简易制冷设备的厢式货车!”
黑色的车!制冷设备!
“好冷”的记忆碎片,与这辆车的特征瞬间吻合!
李成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一种急于撇清关系的慌乱:“我说!我都说!是强哥……是陈默让我干的!他们给我钱,让我开车,说只是帮老板‘送’个人去个别墅住几天,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车里为什么那么冷,他们让我把制冷开关打开,我就开了……”
他像倒豆子一样,开始交代作案过程。如何接到指令,如何与阿强在酒吧后门接应,如何将昏迷的林晓抬上那辆准备好的黑色冷链货车,如何按照指示打开制冷设备保持低温(据说是为了“保持货物状态”,他当时并未深想),如何将人送到观澜别墅地下室,交给早就等在那里的、江离的另一名心腹看守……
他交代了运输路线,交接地点,甚至那辆黑色货车的车牌号(虽然是套牌)和最终被弃置的大致区域。
每一个细节,都像一块拼图,严丝合缝地嵌入了警方已有的证据链中,将江离指使绑架、非法拘禁林晓的罪行,勾勒得清晰无比。
“为什么要把制冷设备打开?”雷锐抓住这个关键点,厉声追问。
“我……我真的不知道啊!”李成带着哭腔,“陈默就说要开着,保持低温,别的没多说。我拿钱办事,不敢多问……警官,我就是个开车的,绑架拘禁这些主谋不是我啊!你们要抓抓陈默,抓江老板啊!”
他急于将自己摘成一个微不足道的从犯。
雷锐看着他那副嘴脸,心中冷笑。或许在具体杀害环节上李成未能直接参与,但他同样是这条犯罪链条上不可或缺、并且明知故犯的一环!
获取了李成的关键口供和指认,警方迅速行动,在郊区一个报废车辆堆积点,找到了那辆已经被简单冲洗过、但内部依然能检测到林晓dNA痕迹和制冷剂残留的黑色厢式货车。
铁证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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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就在李成落网、黑色货车被找到的同时,医院那边也传来了突破性进展。
经过连续多日的康复治疗和亲人陪伴,林晓的意识恢复取得了显着进步。她能够进行一些简单的交流,虽然反应依旧迟缓,记忆仍是碎片化的,但逻辑性和认知能力在慢慢回归。
在一次心理医生和林晚共同参与的引导性谈话中,当医生用温和的语气问及“是否记得在一辆车上,感觉很不舒服”时,林晓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眼中流露出强烈的恐惧。
她断断续续地,开始描述一些令人心悸的画面片段:
“……很黑……摇摇晃晃……呼吸不过来……像……像在冰箱里……” “……有人说话……说……‘到了’……‘处理干净’……” “……听见……听见狗叫……很多狗……”
黑色的摇晃的车厢,冰箱般的寒冷,“处理干净”的对话,还有狗叫声!
这些碎片,与李成供述的运输过程、车辆特征,以及观澜别墅所在的高档小区通常设有严密的安保和宠物饲养环境,惊人地吻合!
尤其“处理干净”这个词,与录音笔中江离亲口所说的“处理麻烦”,形成了残酷的呼应!
林晚紧紧握着妹妹的手,听着她用颤抖的声音拼凑出的恐怖经历,心碎欲裂,却又感到一种冰冷的振奋。晓晓的记忆,正在成为刺向江离心脏最锋利的匕首!
她将这些最新的情况,第一时间告知了雷锐。
警方据此,加强了对观澜别墅周边环境的勘查,果然在距离别墅不远的一处隐蔽绿化带里,找到了邻居家饲养的数条大型犬。同时,针对“处理干净”这一指令的深层含义,审讯重点再次集中到陈默和更高层级的江离身上。
多条线索,多方证据,如同汇入大江的支流,水量愈发充沛,流速愈发湍急,共同涌向那个名为“真相”的入海口。
江离及其律师团队试图构筑的“弃车保帅”防线,在李成的落网、黑色货车的起获、以及林晓逐渐恢复的记忆面前,开始显露出摇摇欲坠的裂痕。
风暴的核心,雷霆正在蓄积最后的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