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囚于“蓝图”
单元剧:第28任机主 - 加入传销组织者 (时代背景:约2004-2005年)
从“穷游”背包客那充满自由与遗憾的旅途记忆中走出,林夏面对的下一段过往,色调骤然变得灰暗而压抑。第28任机主的光点,闪烁着一种被蛊惑后异样的狂热,以及狂热退尽的冰冷。
背景资料浮现,带着那个年代特有的、关于“快速成功”的陷阱印记:
“加入传销组织:被洗脑后,使用组织统一配发的手机进行‘工作’。”
“传销……”林夏心头一沉。在千禧年之初,各种打着“直销”、“网络营销”、“人际网络”旗号的传销组织如病毒般蔓延,摧毁了无数家庭和个体。她深吸一口气,意识沉入那段被精心编织的谎言所笼罩的岁月。
---
2004年春,中国南方某城市。
马建国(第28任机主)那年三十五岁,原是老家县城一家农机厂的工人,厂子效益不好,他下了岗。怀着给家人更好生活的梦想,他跟着一个远房表亲来到南方这座号称“遍地是机会”的城市。
表亲将他带进一个租用的居民楼单元,里面挤满了和他一样眼神中带着迷茫与渴望的男男女女。这里被称为“家”,他们则是“家人”。每天,他们接受着被称为“成功学”、“市场营销”的课程轰炸,高喊口号,唱歌,做游戏,听“上级领导”分享一夜暴富的“神话”。
起初,马建国也有过怀疑。但封闭的环境,重复的话术,群体性的狂热,以及“上线”无微不至的“关心”,逐渐侵蚀了他的理智。他被灌输了一种思想:他过去失败是因为观念落后,现在接触的是最先进的“多层次分销”,是通往财务自由的唯一捷径。只要拉来更多的“下线”,建立起自己的团队,他就能躺在金字塔顶端享受源源不断的财富。
他被要求“与过去告别”,全身心投入这项“伟大的事业”。作为“规范化管理”的一部分,组织要求他停用原来的手机号码,统一使用组织配发的、只能内部联系的手机和号码,美其名曰“节约话费,专注事业”。
那个用了好几年的、存着妻子、孩子和老朋友号码的手机卡,被他亲手取出,塞进了行李箱的角落。他换上了那个只存储着“家人”号码的新手机。他的世界,从此被切割成一个巨大的信息茧房。他接收到的所有信息,都是经过精心筛选和扭曲的,都是为了强化那个“成功蓝图”的合理性。
他用那个组织配发的号码,每天给老家的亲戚朋友打电话,用背熟的话术描绘着南方的“机遇”,试图将他们发展成自己的“下线”。他对妻子编织着很快就能买房接他们过来的美梦,对父母的担忧充耳不闻,甚至将劝他回头的好友拉黑,认为他们是“阻碍自己成功的负能量”。
这个新的号码,成了他深陷传销泥潭的镣铐和标志。
转折发生在一个深夜。他无意中听到了两位“上级领导”在阳台上的低声争吵,内容涉及分赃不均和即将到来的风险。一些被他刻意压抑的疑问瞬间涌上心头。他偷偷溜出去,用公共电话亭给老家一个信得过的老同学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老同学焦急的声音像一盆冷水浇醒了他:“建国!你跑哪儿去了?你老婆都快急疯了!你知不知道那是传销?是违法的!警察都在查了!你那个表亲根本联系不上,他是不是把你骗进去就跑了?”
冰冷的听筒贴在耳边,马建国浑身发抖。谎言构筑的世界,出现了裂痕。他回想起那些看似辉煌实则虚幻的“业绩”,那些始终无法兑现的“分红”,以及“家人们”眼底深处偶尔闪过的恐慌与疲惫。
恐慌攫住了他。他没有回那个“家”,而是用身上仅剩的钱,买了一张最早离开这个城市的火车票。在颠簸的火车上,他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和耻辱。他不仅没赚到钱,还骗了亲人朋友,浪费了宝贵的时间。
回到老家后,他面对的是妻子的眼泪,父母的叹息,和乡邻异样的目光。他注销了那个代表着他愚蠢和屈辱的组织号码,重新补办了原来的卡。但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信任,尊严,还有那一年多被偷走的时光。
他的愿望是什么?系统界面捕捉到的,是马建国在醒悟后,那无尽的懊悔与自我救赎的渴望:
【愿望】:向所有被我骗过的亲戚朋友,说一声对不起。我真的……当时是昏了头了。
这个愿望关乎良知的重负。他渴望的不是原谅,而是有一个机会,为自己被蒙蔽时犯下的过错忏悔。
林夏理解这份沉重。直接替他去——联系那些人并不现实,也可能造成二次伤害。她登录了“山河渡客”账号,用一段充满悲悯和警示的文字,回应了这份迟来的忏悔:
“【渡语·其二十八】他曾被困于一座用谎言砌成的高塔,塔内金碧辉煌,塔外众叛亲离。一个号码,是他戴上眼罩的证明,也是他锁链的具象。当高塔崩塌,露出现实的荒原,留下的只有深深的愧怍。那句‘对不起’,沉重如山,悬在心头多年。并非所有的过错都能被原谅,但忏悔本身,是走出迷雾的第一步。愿所有被虚妄蓝图蛊惑的灵魂,终能识得归途;愿每一份被辜负的信任,都能在时间中,寻得一丝安宁。”
这条微博发布后,引发了关于传销危害、洗脑机制与受害者心理的广泛讨论。许多人分享了身边人被传销所害的经历,呼吁加强监管和提高防范意识。这股“愿力”,是对迷途知返者的宽宥之声,也是对那段畸形历史的集体反思。
林夏知道,这声“对不起”无法直接抵达每一个被马建国伤害过的人。但她希望,这种跨越时空的、对错误的承认和对悔意的表达,能像一种象征性的仪式,稍稍卸下他心头的重负,也让更多有类似经历的人,获得一点面对过去的勇气。
她完成了这次“还愿”,回应了那份沉甸甸的、对忏悔的渴望。
---
【本单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