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西边天际的云霞染得一片凄艳,仿佛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钱塘县城门即将关闭,一白一青两道窈窕身影却逆着归家的人流,悄然出城,直奔西郊荒山。
白素贞换上了一身素白劲装,青丝高绾,褪去了平日里的温婉柔媚,眉宇间英气勃发,手中那柄得自黎山老母所赐的雄黄宝剑虽在鞘中,却已隐隐散发出纯阳正烈的气息。小青则是一身利落的翠色短打,马尾高甩,手持青蛇剑,眼神锐利如鹰,周身妖力(已大半转化为仙灵之气)活泼泼地涌动,透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与战意。
二人依照小青昨夜探查的路径,身形如电,在荒草荆棘中疾行,很快便再次抵达了那片阴森死寂的乱葬岗。越是靠近,那股混合着腐烂泥土、血腥与妖物特有腥臊的恶臭便越发浓烈,几乎令人窒息。
“姐姐,就是那里!”小青压低声音,指向那个被乱石和枯藤半掩着的、黑黢黢如同地狱入口的古墓洞穴。
白素贞凝神感知,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妖气比昨夜更盛,其中怨念与死气交织,不知害了多少性命。青儿,紧跟我,万事小心。”
二女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然。白素贞手掐避毒诀,一层淡淡的清辉笼罩二人周身,随即剑指一引,雄黄宝剑“呛啷”一声出鞘半寸,散发出灼热正气,将洞口弥漫的污秽妖气稍稍逼退。她率先化作一道白影,悄无声息地滑入墓穴之中。小青紧随其后,青蛇剑反握,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墓穴内部阴暗潮湿,甬道曲折向下,墙壁上布满了黏滑的暗绿色苔藓和某种未知的黏液,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臭。脚下不时踩到碎裂的骨殖,发出“咔嚓”的轻响,在死寂的通道中显得格外刺耳。越往深处,光线愈发暗淡,只能凭借修行者的目视勉强视物,而那“窸窸窣窣”的爬行声和低沉的嘶吼则越来越清晰。
穿过一道早已坍塌、仅容一人通过的石门,眼前豁然开朗,是一个极为宽阔的天然溶洞,显然被那蜈蚣精改造为了巢穴。洞顶倒悬着无数钟乳石,滴滴答答落下浑浊的水滴。洞内光线昏暗,却隐约可见中央盘踞着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巨大黑影!
那怪物身躯庞大无比,近乎填满了小半个洞穴,粗略看去竟有数丈之长,水桶般粗细!通体覆盖着暗红色、闪烁着金属冷光的坚硬甲壳,环节分明。身体两侧是密密麻麻、不断蠕动着的尖锐步足,如同无数柄锋利的镰刀,刮擦着地面岩石,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其头部高高昂起,狰狞可怖,巨大的口器开合间,露出交错林立的、滴淌着墨绿色毒涎的獠牙,一双复眼如同巨大的红宝石,闪烁着残忍、暴戾与饥饿的光芒!
正是那为祸钱塘、掳劫女子的千年蜈蚣精!
在蜈蚣精庞大的身躯后方角落,几个衣衫破烂、面色惨白如纸的年轻女子被一种白色蛛网般的粘稠物质紧紧捆缚在石柱上,她们眼神空洞,气息奄奄,只有偶尔身体因恐惧而发出的轻微颤抖,证明她们还活着。
“妖孽!纳命来!”白素贞见此惨状,心中怒火腾然而起,再无丝毫犹豫,厉喝一声,声震洞穴!手中雄黄宝剑彻底出鞘,剑身嗡鸣,绽放出如同正午骄阳般的璀璨白光!一股专门克制天下蛇虫毒物的雄黄纯阳正气如同潮水般向四周扩散开来,瞬间充斥了整个洞穴!
那蜈蚣精被这突如其来的纯阳正气与喝声惊动,发出一声尖锐刺耳、几乎能撕裂耳膜的嘶鸣!它庞大的身躯猛地人立而起,竟有近两人之高!毫不犹豫地,它张口便喷出一股浓稠如墨、腥臭扑鼻的墨绿色毒雾!那毒雾如同有生命的活物,翻滚着、咆哮着,化作一道毒浪狂潮,劈头盖脸地向白素贞与小青汹涌扑来!雾气所过之处,连岩石都被腐蚀得“滋滋”作响,冒出阵阵青烟!
“姐姐小心!这毒厉害!”小青娇叱一声,身影如同鬼魅般瞬间横移,避开毒雾正面冲击,绕到了蜈蚣精的侧翼。她手中青蛇剑挽起一道道凌厉刁钻的青色剑花,剑光如水银泻地,精准无比地斩向蜈蚣精那密密麻麻、相对脆弱的步足关节之处!她新得的功法令其身法速度与剑气穿透力大增,这一出手,剑光过处,竟如同热刀切黄油般,瞬间斩断了蜈蚣精十数根粗壮的步足!
“噗嗤!噗嗤!”
绿色的、散发着恶臭的毒液如同喷泉般从断足处狂喷而出,溅落在洞壁和地面上,腐蚀出一个个坑洞。
“嘶嗷——!”蜈蚣精猝不及防,遭受重创,发出痛苦而愤怒的狂啸!它猛地扭动庞大的身躯,带着碾碎一切的万钧之力,如同一条巨大的钢鞭,狠狠向着小青拦腰扫来!风声凄厉,势不可挡!
白素贞岂容它伤到小青?她脚踏玄步,身形飘忽,手中雄黄宝剑光华暴涨,将纯阳正气催谷到极致!一道凝练无比、炽烈如熔岩的纯白剑气脱刃而出,如同撕裂黑暗的白色闪电,精准无比地斩在蜈蚣精颈部那相对薄弱的甲壳连接处!
“锵——!”
金铁交鸣之声炸响,火星四溅!
那甲壳竟坚硬得超乎想象!白素贞这蕴含雄黄正气、威力无匹的一剑,竟未能将其彻底斩断,只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恐怖剑痕,墨绿色的妖血如同瀑布般喷涌而出!
蜈蚣精接连受此重创,彻底陷入疯狂!它嘶吼着,庞大的身躯在洞穴内疯狂扭动翻滚,毒雾、毒液如同不要钱般疯狂喷吐,长长的身躯横扫竖砸,将洞顶的钟乳石震得断裂坠落,碎石四溅,整个洞穴地动山摇,仿佛随时都会坍塌!
白素贞与小青临危不乱,姐妹二人配合得天衣无缝。白素贞主攻,她将新领悟的上清仙法精要运转到极致,雄黄宝剑在她手中犹如活物,剑招大开大阖,正气煌煌,每一剑都直指蜈蚣精的要害,逼得它不得不回防,那纯阳正气更是压制得蜈蚣精妖力运转滞涩,痛苦不堪。她法力原本磅礴有余而精纯不足,此刻却显得凝练无比,后劲绵长,毫无衰竭之象。
小青则充分发挥其灵活机变的特长,如同附骨之疽,不断游走于蜈蚣精的攻击盲区。她手中的青蛇剑刁钻狠辣,专攻其复眼、步足、关节等脆弱之处,剑气之中更融合了“碧水凝元诀”的阴柔侵蚀之力,如同跗骨之蛆,不断钻入蜈蚣精的甲壳缝隙,消磨它的妖力,破坏它的生机。她的身法越发灵动莫测,往往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致命攻击,还能抽冷子给蜈蚣精添上几道新的伤口。
二女新得的功法精要在生死搏杀中展现了惊人的威力。白素贞剑势恢弘,如九天银河倾泻;小青剑走轻灵,如毒蛇出洞,防不胜防。那蜈蚣精虽道行深厚,凶悍异常,甲坚毒烈,却被这配合无间、功法玄妙且越战越勇的姐妹二人打得左支右绌,狼狈不堪,身上伤痕越来越多,妖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减下去,嘶吼声也渐渐带上了绝望与恐惧。
激战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蜈蚣精已是强弩之末,动作变得迟缓,喷出的毒雾也稀薄了许多。它似乎自知不敌,猛地发出一声凄厉尖啸,腹部鼓动,竟是想拼着修为大损,将体内凝练的妖丹喷出,做那玉石俱焚的最后一搏!
“姐姐!它要吐内丹!”小青一直密切留意其动作,见状立刻尖声提醒,同时身影如同离弦之箭般爆射而出,全力一剑斩向其因蓄力而微微鼓胀的咽喉部位!青色的剑光如同毒龙出洞,精准地打断了它的喷吐动作!
白素贞心领神会,知道决胜在此一举!她深吸一口气,将周身所有凝练后的法力毫无保留地灌注于雄黄宝剑之中!剑身嗡鸣震颤,光芒炽烈得如同在洞穴中升起了第二轮太阳!无匹的纯阳正气与上清仙法的煌煌之威完美融合!
“天道昭昭,邪魔伏诛!”
她清叱一声,声如凤鸣,手中宝剑化作一道开天辟地般的炽白光柱,携带着无坚不摧、涤荡妖氛的浩然之力,轰然斩落!
噗嗤——!
没有金铁交鸣,只有利刃切过腐朽皮革的闷响!
墨绿色的妖血如同喷泉般冲天而起!蜈蚣精那颗狰狞巨大的头颅,被这汇聚了白素贞全部精气神、蕴含着无上克邪正法的一剑,齐颈斩断!翻滚着飞上半空,那双残暴的复眼中还残留着难以置信的惊恐!
无头的庞大身躯剧烈地抽搐、翻滚、拍打着地面,将洞穴震得碎石如雨,良久,才终于彻底僵直,轰然倒地,不再动弹。墨绿色的毒血汩汩流出,汇聚成一个小潭,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
弥漫洞穴的浓烈妖气开始迅速消散。
“成…成功了!”小青喘着粗气,收剑回鞘,抹了一把溅到脸颊上的绿色血液,看着那巨大的尸体,眼中充满了兴奋与后怕。
白素贞也松了口气,脸色因法力消耗过大而显得有些苍白,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她顾不得调息,立刻快步走到那些被捆缚的女子身前。雄黄宝剑轻挑,割断那些粘稠坚韧的白色蛛网,柔声安慰道:“诸位姑娘莫怕,害人的妖物已被诛杀,你们得救了。”
那些女子死里逃生,先是茫然,待看清眼前如同天仙下凡般的白素贞和那巨大的妖怪尸体,这才反应过来,纷纷瘫软在地,失声痛哭,不住地磕头感谢救命之恩。
白素贞与小青仔细检查了整个洞穴,确认再无其他妖物或危险陷阱,又寻回一些被蜈蚣精收藏的受害者遗物,这才护送着这些虚弱不堪、惊魂未定的女子,一步步走出这阴森恐怖的地底魔窟。
当她们搀扶着幸存者回到钱塘县,早已得到消息、心急如焚的李公甫带着大批衙役火把迎上来时,看到的便是白素贞与小青虽显疲惫却依旧挺立的身影,以及她们身后那巨大的、令人望之生畏的蜈蚣精头颅!
整个场面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死了!妖怪死了!”
“是白娘娘!是青姑娘!她们杀了妖怪!”
“活菩萨!真是活菩萨啊!”
“女儿!我的女儿啊!”有寻回亲人的家属扑上来,抱头痛哭。
李公甫看着那狰狞的蜈蚣头,又看看被救回来的姑娘,激动得浑身发抖,话都说不利索了:“弟…弟妹!青姑娘!你们…你们真是…真是我钱塘县的大恩人啊!我…我代全县百姓谢谢你们!”说着,竟是要躬身下拜。
白素贞连忙扶住他:“姐夫言重了,除魔卫道,本是份内之事。”
消息如同插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全城。白素贞与小青诛灭千年蜈蚣精、救回被掳女子的义举,被百姓们口口相传,越说越是神乎其神。保和堂门前和白府之外,自发前来叩拜感谢的百姓络绎不绝,香烛贡品堆积如山,称颂之声直上云霄。
保和堂和白素贞的声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许仙看着妻子,眼中充满了骄傲与爱慕。
然而, 白素贞虽然欣慰, 心中却并无太多喜悦。她望着那巨大的蜈蚣精头颅,想起马小玲的警告,想起那妖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扭曲感,只觉得一股更深沉的寒意萦绕心头。
蜈蚣精虽除,但这世间隐藏的恶念与魔影,似乎才刚刚揭开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