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之国,狐狸洞今日气象万千。
往日里虽也灵秀,今日却更添庄重与喜庆。七彩祥云缭绕于洞府上空,仙鹤清唳,灵狐奔走。通往主殿的道路以最光洁的白玉灵石铺就,两侧站立着身着礼服的狐族子弟,男俊女俏,神色肃穆中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四海八荒有头有脸的势力,皆派来了使者观礼。天族由太子夜华亲自率领使团,阵容隆重,显见重视;十里桃林的折颜上神早已抵达,正与狐帝白止叙话;甚至一些避世已久的散仙、与青丘交好的妖族首领,也纷纷现身。就连刚刚被马小玲“敲打”过的北荒妖族,也派了一位长老前来,送上厚礼,姿态放得极低。
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聚焦在那位端坐于狐帝下首,一身华美青色女君冕服的身影上——白浅。
她不再是昆仑虚上那个跳脱活泼的司音小师弟,也不是凡间历劫时那个懵懂无知的素素。今日的她,墨发高绾,冠冕垂旒,容颜依旧倾世,眉宇间却多了历经磨难后的沉静与通透,以及一份不容置疑的威仪。她静静地坐在那里,便仿佛汇聚了青丘所有的灵秀与气运。
狐帝白止看着女儿,眼中情绪复杂。有失而复得的欣慰,有对女儿经历的疼惜,更有对其未来的期许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忧虑。他清了清嗓子,浑厚的声音传遍整个狐狸洞,甚至透过水镜术法,传向青丘的每一个角落:
“今日,吾女白浅,历劫归来,道心澄明,已承我青丘血脉传承之重。依祖制,顺应天心,即日起,册封白浅为青丘女君,执掌青丘事务,庇佑我族子民!”
话音落下,礼乐奏响,祥瑞频现。白浅缓缓起身,步履沉稳,走到大殿中央,对着狐帝与列祖列宗牌位行三跪九叩大礼。随后,她从白止手中接过象征着青丘权柄的“青丘帝玺”与“狐尾令”。
当她转身,面向殿内殿外无数目光时,周身气息与整个青丘的地脉龙气隐隐相连,一股磅礴而温和的威势自然散发开来,令所有观礼者心神一凛。
“白浅,承此重任,必当恪尽职守,以青丘万民福祉为先,以维系四海八荒平和为念。”她的声音清越,并不高亢,却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清晰地传入每一个生灵的耳中,“过往种种,皆为历练;未来之路,愿与诸位同行,共守青丘安宁。”
没有过多的豪言壮语,但那份历经生死、看透情劫后的沉稳与决心,却比任何誓言都更具说服力。青丘狐族上下,无论是支持她的还是曾心存疑虑的,此刻大多心悦诚服,齐声高呼:“拜见女君!恭贺女君归位!”
夜华站在天族使团的最前方,望着那个光芒万丈、已然蜕变的女子,心中百感交集。曾经的素素,如今的青丘女君白浅。他们之间横亘着太多的误会、伤害与天规束缚。他看到白浅目光扫过天族使团时,那平静无波的眼神,心中不由一痛,更多的却是对她能担此重任的骄傲与一种难以言喻的释然。或许,这才是她应有的位置。
折颜抚着胡须,眼中满是欣慰。他看着白浅长大,见证了她的苦难与成长,如今见她涅盘重生,执掌一方,心中大石总算落地。
册封大典的仪式繁琐而庄重,持续了整整一日。
待到华灯初上,宾客渐散,狐狸洞深处,白浅卸下了沉重的冠冕,换上了一身轻便的常服,与父神白止、折颜,以及悄然现身于此的马小玲,聚于一室。
室内的气氛不似外间那般喜庆,反而带着几分凝重。
白止看着女儿,沉吟片刻,终于将积压已久的疑虑问出:“浅浅,你今日之位,已是青丘之主。为父问你,你与那位马道友……”他目光转向静坐一旁,气息深邃如渊的马小玲,“……日后,青丘当如何自处?马道友志向高远,欲梳理因果,重定秩序,此乃惊天动地之举,势必撼动现有格局。我青丘,是顺势而为,还是……”
他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然明了。青丘超然物外已久,是否要卷入这场明显的变革浪潮?尤其是马小玲展现出的实力与手段,以及那玄之又玄的“因果”之道,让白止这等上古神只也感到一丝不安。
白浅看向马小玲,目光中带着感激与信任。她转向白止,语气坚定:“父神,女儿能重拾身份,明了本心,全赖马道友点拨与相助。若非道友,女儿或许仍在情劫中沉沦,甚至早已魂飞魄散。”
她顿了顿,继续道:“至于青丘日后……父神,您难道不觉得,如今的四海八荒,看似平静,实则早已积弊深重了吗?天规森严却未必公允,翼族虎视眈眈,凡间苦难无人问津,因果循环不畅,善恶无报……长此以往,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青丘又能独善其身到几时?”
白浅的声音不高,却句句敲在白止心上。她亲身经历过天规的不公,目睹过凡人的苦难,更在昆仑虚学艺时,听墨渊师尊讲述过上古秩序崩坏之祸。
“马道友所为,并非为了争权夺利,而是为了匡扶天道,建立一种更公正、更有序的法则。”白浅眼中闪烁着理想的光芒,“这并非灾难,而是机遇。对于青丘而言,若能积极参与其中,不仅能庇护族民,更能在此新秩序中,为青丘谋得一个更稳固、更有尊严的未来。这,远比固步自封、被动等待变革降临要明智得多。”
折颜也适时开口:“白止,浅浅所言不无道理。老夫与马道友相交虽短,但观其行事,堂堂正正,心怀慈悲。她于若水布阵,阻擎苍之祸;点拨胭脂,寻和平之机;甚至近日南荒那两桩‘因果报应’之事,想必你也有所耳闻。此非妄言欺诈之辈,其所图,乃是大功德、大造化。青丘若能助其一臂之力,亦是功德无量。”
白止沉默不语,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他活了十几万年,见识过太多风云变幻。马小玲的出现,确实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变数。她的力量,她的理念,都极具颠覆性。但正如白浅所说,不变,或许终将被时代的洪流淹没。
他最终将目光投向一直静默不语的马小玲:“马道友,你欲立新秩序,不知对我青丘,有何看法?”
马小玲抬起眼帘,目光平静如水:“狐帝多虑了。贫道所求,乃天道公允,众生有序。青丘狐族,秉天地灵秀而生,自有其存在之理。在新秩序中,青丘依然是青丘,贫道无意干涉内务,更不会损害狐族利益。”
她话锋微转,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然,新秩序之下,亦有新规矩。无论青丘、天族、乃至北荒妖族,皆需遵循天道法则,不可肆意妄为,不可欺压弱小,不可妄造杀孽。若能遵守,青丘自是安宁祥和;若有违背……贫道亦不会因私交而废公义。”
她的话语坦诚而直接,既给出了承诺,也划下了红线。
白止凝视马小玲片刻,从她眼中看到的只有一片坦荡与对自身之道的绝对自信。他忽然笑了,那丝疑虑尽去:“好!马道友快人快语,如此,本帝便放心了。浅浅既为女君,青丘之事,便由她决断。我青丘,愿与马道友携手,共迎新秩序!”
他此举,既是表达了对马小玲的认可,也是彻底将权柄交给了白浅,支持她的选择。
白浅心中一定,起身对白止和马小玲分别一礼:“多谢父神!多谢道友!白浅必不负所托。”
马小玲微微颔首:“女君初立,当以稳定青丘为先。贫道近日观测天机,擎苍破封之兆愈显,四海八荒风云将起。女君可借此机会,整饬内务,凝聚人心,同时亦可尝试在青丘境内,推行一些新的治理理念。”
她看向白浅,意有所指:“例如,可效仿那南荒‘因果小试’,在青丘境内明确律法,赏善罚恶,使族民知晓,行善者得庇佑,为恶者遭惩戒。亦可梳理地脉,引导灵气,惠及寻常狐族子民,而非仅集中于少数权贵。此乃积累功德、稳固气运之道。”
白浅眼中一亮,立刻明白了马小玲的深意。这是在让她将马小玲的理念,在青丘先一步实践起来,既能迅速树立威信,收拢民心,也能为日后更大范围的变革积累经验。
“道友所言极是!”白浅郑重点头,“我明日便着手办理。”
大局已定。
青丘,这四海八荒中举足轻重的一股力量,正式表明了态度,站在了马小玲的身后。这不仅意味着马小玲拥有了一个强大的盟友,更意味着她那“梳理因果,重定秩序”的理念,找到了第一个可以落地的试验田。
白浅的归位,不仅仅是青丘权力的交接,更是一个新时代序幕拉开的重要标志。她将以青丘女君的身份,开始实践马小玲的理念,将“天道至公”的种子,首先播撒在青丘的土地上。
而马小玲,在获得了青丘的明确支持后,目光再次投向了那暗流汹涌的九重天。接下来,该是看看那位夜华太子,在经历了这许多之后,其心路,又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他的态度,对于未来天宫的改制,至关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