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小玲出手救治蛇毒孩童之事,不过半日功夫,便在钱塘县街谈巷议中传扬开来。寻常百姓多将其渲染为“青衣仙姑显圣”、“符到病除”,感念其救人之德。然此事落入某些“非人”耳中,意味则截然不同。
是日傍晚,夕阳余晖将西湖染作金鳞片片。马小玲于临湖小院中静坐,忽闻院门外传来一阵窸窣轻响,并非凡人脚步声,倒像是阴风拂地。
她并未起身,只淡淡道:“门未闩,既是客至,何不进来?”
院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五个穿着五色短褂、缩头缩脑、脸上堆着讨好又紧张笑容的鬼仆,你推我搡地挤了进来,正是白福领头的那五鬼。
“见…见过仙姑…”五鬼齐齐躬身作揖,姿态笨拙又恭敬,与那日在巷中嬉闹顽皮的模样判若两鬼。显然,马小玲那日墙头传音以及今日保和堂显露的手段,已让他们心生敬畏。
白福作为代表,上前一步,捧着一份素雅精致的请柬,小心翼翼地道:“仙姑…白日援手之恩,我家娘娘感念于心。特…特备下薄宴,聊表谢意,恳请仙姑移步敝府一叙。”他说话间,眼神不住偷瞄马小玲神色,生怕她拒绝。
马小玲目光扫过那请柬,其上萦绕着一丝清灵妖仙之气,正是白素贞无疑。她心下明了,感谢是假,试探是真。自己白日显露的手段已然引起这位白娘子的警惕与好奇。
“哦?白娘娘相邀?”马小玲故作沉吟,指尖轻轻敲击桌面,“却不知是谢我白日多事,还是疑我来历不明?”
五鬼顿时吓得一哆嗦,连连摆手:“不敢不敢!仙姑您千万别误会!我家娘娘是真心感谢!绝对真心!”白福急得额头冒汗(虽然鬼并没有汗),“娘娘说仙姑乃世外高人,能得仙姑驾临,是敝府天大的荣幸!”
马小玲见敲打得差不多了,方才微微一笑,接过请柬:“既如此,盛情难却。带路吧。”
五鬼如蒙大赦,顿时喜笑颜开,恭恭敬敬地在前面引路。
白府位于钱塘县清波门一带,临湖而建,粉墙黛瓦,外观看似寻常富户宅邸,并无丝毫妖气外露。但一踏入府门,便觉别有洞天。院内奇花异草繁盛,布局暗合阵法,灵气充沛远胜外界,却又被巧妙地约束在府邸范围之内,不泄分毫。
显然,白素贞在经营自家巢穴上很是用心。
穿过回廊,来到花厅。只见厅内灯火通明,已然摆好一桌丰盛酒席,皆是人间精致菜肴,并无血食异类。白素贞一身素白衣裙,早已候在厅前,见马小玲到来,立刻迎上前来,敛衽一礼,笑容温婉得体,无可挑剔:
“白日多谢仙姑出手,救那孩儿性命,亦解我保和堂之困。素贞感激不尽,特备薄酒,聊表心意,仙姑快请上座。”
她言辞恳切,姿态放得极低,目光却不着痕迹地快速扫过马小玲周身,试图探查其根底,却发现对方气息渊深似海,浑然一体,竟看不出半分深浅,心中不由更添几分惊异与警惕。
马小玲坦然受礼,微微一笑:“白娘娘客气了。路见危难,出手相助,本是分内之事。倒是叨扰府上了。”
两人分宾主落座,五鬼早已乖巧地退下,厅内只余她二人。小青却不见踪影。
酒过三巡,菜尝五味。席间白素贞只谈风月,论及医理、诗词、甚至钱塘风物,皆是见解不凡,言辞雅致,俨然一位博学多才的大家闺秀,竭力掩饰着自身妖气与不安,试图以“凡人”的身份与马小玲结交试探。
马小玲则从容应对,偶尔几句点评,皆能切中要害,发人深省,却又不露锋芒,令白素贞愈发觉得对方高深莫测。
宴至中途,白素贞终究按捺不住,似不经意般笑问:“观仙姑白日手段,玄妙无方,竟能顷刻化解那诡异奇毒,不知仙姑师承何处仙山?素贞孤陋寡闻,竟从未听闻世间有如此神通。”
来了。马小玲心中暗笑,放下酒杯,目光平静地看向白素贞,直言不讳:“贫道手段,源自星斗玄象,些许驱邪小术,不足挂齿。倒是白娘娘…”
她话锋一转,目光似乎能穿透白素贞精心维持的表象,直视其元神本源:“娘娘根基深厚,所修之法更是玄门正宗,气象万千,为何却甘愿困守这小小医馆,沾染这红尘业障,徒惹烦恼呢?”
白素贞闻言,脸色微微一变,执壶斟酒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对方竟一眼看穿她的根底?还直接点破她“沾染红尘业障”?
她强自镇定,勉强笑道:“仙姑说笑了…素贞不过一寻常女子,嫁与许郎,悬壶济世,何来业障烦恼?”
“寻常女子?”马小玲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扫过厅内流转的隐匿阵法,以及空气中那精纯的上清仙法气息,“能布下此等聚灵隐踪阵法,能驱使五鬼安然行走于佛光笼罩之地,能身负千年道行却甘为凡人妇…白娘娘,你这‘寻常’,可着实不寻常啊。”
话音落下,如同惊雷炸响在白素贞耳边!
她手中玉杯“啪”地一声落在桌上,酒水溅湿了衣袖,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美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恐慌!
对方不仅看穿她的修为,竟连她驱使五鬼、乃至道行年限都一清二楚!此人究竟是谁?!是金山寺派来的?还是天庭仙神?来捉拿于她?
一时间,她周身妖力几乎要控制不住地翻涌起来,花厅内的气氛骤然紧绷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