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桥的光芒在魔界那永恒暗红的天空下显得格外刺目,却又转瞬即逝,仿佛一滴清水落入浓墨,迅速被周遭的魔气与混乱法则所吞噬。马小玲的身影自星光中踏出,悬停于一片令人望而生畏的绝地之前。
九幽噬魂渊。
与其说是深渊,不如说是大地上的一道巨大伤疤,一道通往地狱的裂口。裂缝边缘犬牙交错,深不见底,从中喷涌出的并非地底熔岩,而是浓郁到化为实质的黑色煞气与无数扭曲、尖啸的灵魂碎片。这些煞气在空中交织,形成永不消散的黑暗天幕,将深渊上空彻底笼罩。仅仅是站在边缘,便能感觉到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与寒意,仿佛有无数双冰冷的手在试图将人的神魂拉扯出去,堕入那永恒的黑暗。
这里的气息,比忘川更纯粹,也更极端。忘川是怨气的沉积与混乱,而这里,是纯粹的“湮灭”与“吞噬”。上古神魔在此陨落,其不甘的战意、毁灭的魔念与破碎的神性法则交织混杂,历经万载,演化成了这片能腐蚀一切生机、吞噬一切灵光的绝域。寻常魔物根本不敢靠近此地,唯有那些失去理智、或被更强大存在驱逐的凶魂厉魄,才会浑浑噩噩地飘入其中,成为这片死亡领域的一部分。
“好一个噬魂深渊!”马小玲面色凝重,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身的神魂在此地受到了无形的压制与牵引,护体清辉之外,那黑色的煞气如同活物般不断蠕动、侵蚀,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斗姆化身的预警果然不虚,此地凶险,远超之前的万瘴谷。
然而,她更能清晰地感知到,在那深渊的最深处,一股微弱却无比坚韧的“记录”、“界定”、“审判”的道韵,如同风中之烛,顽强地抵抗着周遭的侵蚀。那是生死簿的气息!它就像是一本被丢弃在污秽泥沼中的圣典,虽被污损,但其承载的“真理”内核仍未泯灭。
没有犹豫,马小玲周身清辉大盛,如同在黑暗中点燃了一盏明灯,毅然决然地向下沉去,投入那无尽的黑暗之中。
一入深渊,仿佛进入了另一个维度。光线彻底消失,唯有神识能够勉强探知周遭。但那无处不在的煞气与混乱法则碎片,如同狂暴的乱流,不断冲击、扭曲着她的神识感知,使得探知范围被极大压缩,且充满了不确定性。耳边是亿万魂灵碎片湮灭前最后的、叠加在一起的尖啸与哀嚎,形成一种直接作用于神魂的恐怖噪音。
向下,不断向下。
沿途,她看到了被煞气侵蚀得千疮百孔、却依旧散发着恐怖威压的巨型魔神骸骨;看到了悬浮在半空、由纯粹怨念与毁灭法则凝聚而成的、不断变幻形态的诡异魔影;更看到了许多闯入此地、最终神魂被撕碎、同化,成为这片深渊养料的强大魔修或凶兽残留的痕迹。
“吼!”
一声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响彻在神魂层面的咆哮猛地炸开。前方,浓郁的煞气汇聚,化作一头形似饕餮,却生有九目、周身布满痛苦人脸虚影的庞然大物!这并非活物,而是深渊中无数毁灭意念与煞气自然孕育出的“渊煞”,其实力,已堪比顶尖天魔!
那渊煞九只猩红的眼睛同时锁定了马小玲这团“异物”,巨口张开,一股足以吞噬星辰、湮灭神魂的恐怖吸力骤然传来,连周围的空间都为之扭曲!
“孽障!也敢拦我?”马小玲眼神一冷,深知在此地绝不能拖延,必须速战速决。她并指如剑,指尖一点极致的清辉凝聚,那清辉之中,不仅蕴含着磅礴的星辰净化之力,更融入了她初步领悟的、源自三生石的“界定”之力,以及自身对“秩序”的绝对坚持!
“破!”
清辉如剑,并非浩荡磅礴,而是凝练到极致,带着一种“划定界限”、“判定虚无”的无上意志,直刺那渊煞的核心!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那足以让寻常金仙陨落的渊煞,在被清辉剑芒触及的瞬间,其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投入烈阳的冰雪,发出凄厉的魂啸,竟从被击中的那一点开始,迅速崩解、消散!它所蕴含的混乱煞气与毁灭意念,在那蕴含着秩序与净化本源的清辉面前,仿佛遇到了天生的克星,竟难以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一剑,渊煞溃散!
马小玲微微喘息,这一击看似轻松,实则消耗不小,更是动用了她对地道法则的初步理解。但她心中却是一喜,验证了自己的力量对此地这些“混乱”产物确实有着极强的克制作用。
她不敢停留,继续下潜。越往深处,压力越大,出现的渊煞或其它诡异存在也越发强大、古怪。有时是无形无质、专攻心神的魔念集合体;有时是能够扭曲时空、制造幻觉的法则陷阱;有时甚至是上古神魔残留的、充满杀意的战斗执念所化的虚影。
马小玲将自身手段发挥到极致。星辰之力主净化与防御,秩序道则主破邪与界定,偶尔辅以时空法术避开无法力敌的险境。她如同在暴风雨夜的惊涛骇浪中航行的一叶扁舟,看似惊险万分,却总能于间不容发之际找到生机,坚定不移地朝着目标前进。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又或许是无比漫长的时间。周围的煞气浓度达到了一个顶点,甚至连空间都变得粘稠起来,神识在这里几乎完全失效,只能凭借与生死簿那丝微弱的道韵联系来定位。
终于,她“看”到了。
在那深渊的最底部,并非坚硬的岩层,而是一片由无数破碎法则与湮灭魂力形成的、如同黑色沼泽般的“法则泥潭”。泥潭中央,悬浮着一本巨大的、材质非帛非革、非金非石的古朴书册。
那书册通体暗沉,封面是深邃的黑色,上面用古老的神文书写着三个大字——**生死簿**!
然而,此刻的生死簿,状态极其糟糕。它的书页并非整齐闭合,而是有些散乱地张开着,许多书页边缘卷曲、破损,甚至沾染着暗红色的污渍,仿佛被魔血浸染。更令人心悸的是,无数道漆黑的、由最精纯的怨念与煞气凝聚而成的锁链,从四面八方的法则泥潭中伸出,死死地缠绕在生死簿上,如同附骨之疽,不断侵蚀着它的灵光。书册本身散发出的“记录”道韵,也因此变得断断续续,时而清晰,时而晦暗,甚至偶尔会流露出一丝被扭曲的、充满恶意的“判定”气息。
它就像一位被无数锁链捆缚、沉沦于污秽泥沼的法官,虽仍坚守着职责,却已力不从心,甚至自身都面临着被污染、堕落的危险。
“竟被侵蚀至此……”马小玲心中凛然。她能感觉到,那些怨念锁链与生死簿本身几乎已融为一体,强行破除,很可能伤及生死簿的本源。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周身清辉将周遭试图涌来的污秽气息排开。她伸出手,并非直接去抓取生死簿,而是将掌心轻轻虚按在那缠绕的锁链之上。
神识如丝,缓缓探入。
刹那间,无数混乱、痛苦、充满毁灭与不甘的意念如同洪流般冲击着她的心神。那是被生死簿“记录”在案,却又因无法得到审判和轮回,最终堕落、湮灭于此地的强大存在残留的执念!它们憎恨着这本记录它们“终结”的书册,用最后的疯狂缠绕着它,试图将其一同拖入永恒的混乱。
同时,她也感受到了生死簿本身传来的、微弱而焦急的“求救”意念,以及那浩瀚如烟海的、关于众生寿夭、功德业力的信息碎片。
马小玲屏息凝神,道心固守。她开始运转法力,并非强行净化,而是以一种极其精微的方式,将自己的秩序道则与生死簿本身的“审判”、“记录”权能产生共鸣。
清辉如同最灵巧的手术刀,沿着那些怨念锁链与生死簿本体的连接处,小心翼翼地切入。她不是在消灭那些怨念(那会引发剧烈反噬),而是在进行一种“剥离”与“梳理”。
她以自身为桥梁,引导着那些充满毁灭的执念,让它们意识到纠缠生死簿毫无意义,真正的归宿应是接受审判,涤清罪业,而非在此地共同沉沦。同时,她也在帮助生死簿,重新梳理那些被污染、错乱的记录,以其本身的“公正”道韵,去对抗外来的扭曲。
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神的过程,比与渊煞战斗凶险十倍。马小玲的额头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但她眼神依旧坚定,如同最耐心的工匠,一点一点地清理着这件关乎三界秩序的重器。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那缠绕在最外层的几根怨念锁链,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率先化为了虚无。紧接着,如同连锁反应,越来越多的锁链开始松动、崩解……
最终,当最后一道最为粗壮、颜色最深的核心锁链在一声不甘的哀鸣中消散时,整个生死簿骤然爆发出了一阵强烈却不刺眼的玄黄色光芒!
那光芒充满了公正、严肃、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将周遭的污秽气息涤荡一空!原本破损的书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变得平整,沾染的污渍也消失不见。巨大的书册缓缓合拢,体积缩小,化作一本寻常书册大小,悬浮于马小玲面前,散发着温润而浩瀚的道韵。
生死簿,重归清明!
马小玲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疲惫却欣慰的笑容。她伸出手,将那本看似普通,却重若山岳的书册握在手中。
刹那间,一股比接触三生石时更加庞大、更加直接的信息洪流涌入她的识海。那是关于“生”与“死”的界定,是关于“功德”与“业力”的量化,是关于万物寿夭的奥秘……她仿佛看到了无数生灵的名字在其上浮现,其后标注着他们的命数、他们的善恶……一种执掌众生“生死”、“功德业力”的沉重权能感,油然而生。
地府审判之根基,关乎众生最根本的“命”与“业”的核心法器,终于到手!
感受着生死簿传来的、已然认主的亲近波动,以及其中蕴含的浩瀚地道法则,马小玲知道,地府重建的拼图,又补上了至关重要的一块。
她不敢在这危机四伏的深渊底部久留,将生死簿收起,周身清辉再起,沿着来路,向上疾驰。
是时候离开这九幽噬魂渊,去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了。地府的核心法器已得其二,重建的底气,已然大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