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驰刚进屋,妹妹陈欢扑了过来,紧紧的抱住陈驰,抬头看向陈驰,眼中满是孺慕。
“哥哥,你回来了!”
陈驰脸上露出诚挚的笑容,宠溺的摸了摸陈欢脑袋,仿佛不过瘾,又捏了捏她的脸。
父亲陈老栓满带褶子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表情,在陈驰看过来后,立马又板起脸,哼了一声,转头看向一旁。
母亲胡爱花瞪了一眼陈老栓,满脸笑容看着陈驰。
“回来了,吃饭吧!”
小山村夜晚没什么活动,有兴致就唠唠嗑,没兴致就直接睡。
最近村里似乎有些风声鹤唳,陈父陈母也没什么兴致,收拾好后就躺下睡了。
夜色降临的比以往更快,不一会儿就只剩下一丝亮光。
陈驰睁着眼躺在冰冷的土炕上,望着被烟火熏得黝黑的房梁,耳边是父亲陈老栓沉重的鼾声,以及隔壁母亲偶尔轻微的咳嗽和妹妹睡梦中轻微的嘟哝声。
突然,一种莫名的心悸传来,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窗外,风声似乎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连平日里聒噪的秋虫都噤若寒蝉。
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带着寒意的腥气,越来越浓。
突然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猛地刺破了村庄的宁静。
那声音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和痛苦,短暂地拔高后,便戛然而止。
陈驰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哭喊声、尖叫声、慌乱的奔跑声、重物倒地的闷响,如同瘟疫般在村子里迅速蔓延开来。
原本沉寂的狗吠声疯狂响起,但很快就变成了被扼住喉咙般的呜咽,随即彻底消失。
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如同实质的雾气,穿透了门窗的缝隙,充斥了整个小屋。
“他娘……”
陈老栓的鼾声停了,他猛地坐起身,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巨大的惊惧。
“嘘!”
胡爱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陈驰床边,声音压得极低,颤抖得不成样子。
“别出声!”
外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不再是单纯的人声,还夹杂着一种低沉的、非人的嘶吼,像是野兽,却又更加阴冷暴戾。
还有某种利器快速划破空气、继而撕裂皮肉的可怕声响,伴随着骨骼碎裂的“咔嚓”声,清晰地传入耳中,令人头皮发麻。
“砰!”
一声巨响,隔壁张婶家传来了门窗破碎的声音,紧接着是短促的惊叫和让人牙酸的咀嚼声。
胡爱花的脸色在黑暗中变得惨白如纸,她猛地扑到炕边,几乎是凭着本能,一把将还僵着的陈驰从被窝里拖出来,力气大得惊人。
她不顾他的轻微挣扎,连拖带拽地把他塞进炕洞旁那个堆放杂物和干柴的狭窄角落里。
“驰儿!听着!躲在这里!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准出来!记住了!!”
她的声音又急又低,带着哭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绝望。
她用几捆柴火和一张破旧的草席,胡乱地盖在他身上,隔绝了大部分光线。
黑暗中,陈驰只能透过草席的缝隙,看到父亲母亲模糊而颤抖的身影。
就在这时——
“轰隆!”
隔壁墙壁被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力从另一侧轰然撞碎,尘土飞溅。
一个高大,笼罩在扭曲翻滚的黑气中的身影,堵住了洞口。
那黑气仿佛有生命般蠕动着,散发出阴冷、死寂的气息。
看不清面容,只能感觉到两道毫无感情、如同看待蝼蚁般的目光,扫视着屋内。
陈老栓发出一声短促的抽气声,下意识的挡在胡爱花面前。
借着陈老栓的遮挡,胡爱花回头看了一眼柴堆的方向,目光穿透了草席的缝隙,深深地落在了陈驰的身上。
眼神中充满了无边的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燃烧生命的、保护幼崽的决绝和哀求。
不要出来!
突然
“娘~”
一声稚嫩的童声传来,陈欢不知什么时候醒来,自己从另一个屋内藏身的角落处走了出来。
“不!”
胡爱花满脸绝望的扑向陈欢。
下一刻,那道黑影动了。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一道乌光闪过,快得超出常理。
“噗——”
利刃切入肉体的闷响。
温热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液体,溅射开来,有几滴穿透了草席的遮挡,落在了陈驰的脸上,滚烫。
父母亲的身影软软地倒了下去,再没有一丝声息。
“啊~!”
陈欢发出一声尖叫,很快又戛然而止。
陈驰的呼吸骤然停止,他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手腕,牙齿深深地陷进皮肉里,咸腥的血味在口中弥漫开来,混合着脸上那来自母亲的、更加浓稠的液体味道。
剧烈的疼痛让他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没有尖叫出声。
他全身的肌肉绷紧如铁,血液仿佛倒流,四肢冰冷麻木,只有心脏疯狂跳动,几乎要炸开。
他瞪大着眼睛,透过那狭窄的缝隙,看着那笼罩在黑气中的身影。
它在屋里停顿了片刻,似乎在搜寻着什么,接着迈过地上的阻碍,如同来自九幽的恶魔,无声地走了出去,融入了外面更加混乱和凄惨的声浪中。
杀戮还在继续。
火光不知何时燃了起来,透过缝隙,映在陈驰呆滞的瞳孔里,将他的视野染成一片血色。
哭喊声和惨叫声逐渐稀疏,最终,只剩下木材燃烧时发出的“噼啪”爆响,以及那种低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和咀嚼声,还在远处若隐若现。
陈驰蜷缩在柴堆后,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一动不动,犹如一座蜷缩的雕像。
脸上的血迹慢慢冷却、凝固,手腕上的咬痕传来阵阵刺痛,但这些都无法将他从那种深入灵魂的冰冷和麻木中拉回。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极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窸窣声,从隔壁传来。
陈驰近乎凝固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透过草席的缝隙,看向对面那个用来存放粮食的、半人高的粗陶米缸。
米缸的阴影里,同样有一双眼睛!
是张凌!
他躲在米缸后面,只露出半张脸。那张平日里充满生气的圆脸,此刻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不住地哆嗦着,牙齿上下磕碰,发出轻微的“咯咯”声。
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无边的恐惧和劫后余生的茫然,几乎要溢出来。
两个少年,在这尸山血海、如同炼狱般的环境中,隔着短短一墙的距离,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无声地对视着。
他们曾是玩伴,是兄弟,一起在田野里奔跑,在槐树下打闹。
而此刻,所有的言语都失去了意义,只剩下最原始的,对死亡的恐惧,以及一种被整个世界抛弃后的,深入骨髓的寒冷。
他们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同样苍白,同样惊恐,同样渺小的倒影。
张凌的嘴唇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化作一个更加剧烈的颤抖,将身体更深地缩回了米缸的阴影里,不敢再看外面那地狱般的景象。
陈驰也收回了目光,重新将头埋进膝盖。柴堆的腐朽气味、浓重的血腥味、脸上干涸的血痂、手腕的刺痛……所有的一切,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绝望的网,将他紧紧缠绕,似乎想不断的将他拖入深渊。
又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一道充满着怒意的声音。
“可恶!来迟了!赵师侄留下看看还有没有幸存者,其他人随我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