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夜游的温情余韵尚未在心头散去,次日清晨,一封以鎏金纹样装饰、散发着淡淡龙涎香气的请柬,便被恭敬地送到了别院。
福伯捧着那封请柬,神色比往日更添几分凝重,步履匆匆地穿过回廊,来到主院书房前。他略微整理了一下衣袍,才轻轻叩响了门扉。
“王爷,王妃。”福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晋王府遣人送来了请柬。”
书房内,萧景玄正站在窗边,看着庭院中几只早起的雀鸟啄食。苏晚晚则坐在书案旁,饶有兴致地翻看着昨日新送来的几本江南风物志。闻言,两人几乎同时抬起了头。
苏晚晚心头一跳,握着书卷的手指微微收紧。【来了。】她心想,【果然沉不住气了。】
萧景玄转过身,面色并无波澜,仿佛早已预料。他走到书案前,目光落在福伯手中那封异常华贵的请柬上,并未立刻去接,只淡淡道:“说。”
福伯躬身,将请柬的内容清晰复述:“晋王殿下于府中设下晚宴,言称……一是为王爷王妃接风洗尘,二是恭贺‘云容·江南忆’大获成功,三则……”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晋王殿下特别提及,久闻王妃娘娘才华横溢,于商道一途见解独到,希望能有机会与娘娘当面切磋请教,望王爷王妃……务必赏光。”
话音落下,书房内有一瞬的寂静。
“请教?”苏晚晚轻轻放下手中的书卷,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这顶高帽子扣得可真是又大又沉。晋王将她抬到“才华横溢”的位置,若她不去,倒显得她怯场或是宸王府小气;若她去,那便是羊入虎口,谁知道那场“鸿门宴”上等着她的是什么?
她抬眼看向萧景玄。
萧景玄的眸色深沉,如同不见底的寒潭。他修长的手指终于拈起了那封请柬,指尖在晋王落款处那个张扬的印章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动作随意,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胆子不小。】苏晚晚清晰地捕捉到他心底闪过的一丝冷冽的杀意,但转瞬即逝。
“王爷,”苏晚晚站起身,走到他身边,声音平稳,带着询问,但眼神里却并无退缩之意,“我们去吗?”
萧景玄抬眸,目光落在她沉静而坚定的脸上。她今日穿着一身湖水绿的襦裙,未施粉黛,却眉眼清亮,经过这些时日的历练,早已褪去了初来时的青涩与惶恐,多了几分沉稳的气度。
【……想去?】他看着她眼中那抹跃跃欲试的光芒,心中了然。
“你想去?”他反问,语气听不出情绪。
苏晚晚点了点头,眼神清澈:“他想‘请教’,我们若不去,倒显得怕了他。更何况,”她顿了顿,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我也很想看看,这位屡次三番给我们使绊子的晋王殿下,究竟是何等人物。总不能一直躲在王爷的羽翼之下,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吧?”
她的话带着几分俏皮,却也表明了她的态度——她不惧面对。
萧景玄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激赏。他喜欢她这副模样,聪慧,勇敢,懂得借势,却从不完全依赖。
【……也罢。】他心中默道,【有本王在,倒要看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
“好。”他放下请柬,只吐出一个字,却掷地有声。
决定赴宴的消息很快在别院内部传开。翠儿立刻紧张起来,围着苏晚晚团团转:“小姐,那晋王肯定没安好心!宴无好宴,咱们要不要多做些准备?比如……在袖子里藏点防身的东西?”
苏晚晚被她逗笑了,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傻丫头,有王爷在呢,哪里需要我们自己藏东西?再说了,”她眸光微转,带着一丝狡黠,“咱们是去赴宴,又不是去打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话虽如此,她还是精心挑选了赴宴的衣裳——一套王妃规制的宫装,颜色选的是不会出错的沉稳藕荷色,既显身份,又不至于过于张扬。首饰也搭配得恰到好处,华贵而不俗艳。
傍晚时分,马车准时驶向晋王在江宁的别院。
与宸王别院的清冷肃穆不同,晋王的别院可谓极尽奢华。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处处彰显着主人对权势与享乐的追求。门前车水马龙,宾客如云,皆是江宁地界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当萧景玄与苏晚晚的马车抵达时,原本喧闹的门前出现了片刻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聚焦了过来。
萧景玄率先下车,他今日依旧是一身玄色蟒袍,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冷峻,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气场。他下车后,并未立刻前行,而是转身,向车厢内伸出了手。
一只白皙纤柔的手轻轻搭在了他的掌心。随即,苏晚晚弯腰探身,在他的搀扶下优雅落地。
她今日的装扮端庄得体,眉眼间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婉浅笑,姿态从容,仿佛只是来参加一场再普通不过的宴会。然而,当她站定,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众人时,那清澈眸底深处一闪而过的锐利与镇定,却让一些有心人心中微凛。
这就是那位让晋王殿下接连吃瘪的宸王妃?看起来温婉柔弱,竟有如此胆识和能耐?
夫妻二人并肩而立,一个冷峻如山岳,一个温婉若秋水,气质迥异,却莫名地和谐,自成一方不容忽视的强大气场。
晋王府的管家早已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态度恭敬得近乎谄媚:“宸王殿下,王妃娘娘,大驾光临,蓬荜生辉!我家王爷已等候多时,快里面请!”
萧景玄微微颔首,并未多言,牵着苏晚晚的手,踏入了这座灯火辉煌、却暗藏汹涌的宅邸。
苏晚晚感受着掌心传来的、他温热而坚定的力量,深吸一口气,抬步跟上。
好戏,就要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