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番短暂却极其激烈的思想斗争,穆楚楚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关乎“生死存亡”(倒也不至于)的重大决定。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最终指尖还是划向了那个老式手机屏幕上的绿色接听键。
“接吧!”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豁出去了。
毕竟,只要一想起那段不知是梦境还是真实发生过的、充斥着维度坍缩、星舰逃亡和冰冷禁锢的经历,她就从骨子里感到一阵后怕和发怵。
那种宇宙级的绝望和孤独感,太过真实,她绝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理清逻辑:如果那一切是真实发生过的,那么此刻这个来自晏昭的电话,极有可能就是那个决定性的、不容错过的关键节点!
这个电话非接不可!
而且,接听的态度必须完美无缺——心态要绝对平和,语气要极致温柔,甚至要带上几分刻意的讨好,务必让电话那头的晏昭心情舒畅,打消任何可能让她亲自跑一趟的念头(万一她跑来发现自己不对劲呢?)。
绝对不能重蹈覆辙,万一因为态度不好又触发什么连锁反应,让一切滑向上次那条糟糕的时间线,那所有的挣扎和痛苦不就全都白费了?
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建设,她清了清嗓子,用一种自己听了都差点起鸡皮疙瘩的、甜得发腻的夹子音,对着话筒柔声道:
“喂~是昭昭啊~!”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既惊喜又乖巧,“今天……是有什么特别的安排嘛?我已经准备好啦,随时可以开启满满当当、元气满满的周末加班模式哦!”
她抢先一步,试图用“自愿加班”的积极态度来铺垫,让对方不好意思提出更“过分”的要求。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两秒,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过于热情的语气给噎了一下。
然后,晏昭的声音才传了过来,语调有些奇怪,带着一种……混合着些许意外、但更多是一种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气恼,与她记忆中那个永远精力充沛、雷厉风行的“拼命三娘”形象截然不同。
“今天……额嗯……真的不是加班呐。”
晏昭的声音有些低沉,甚至有点沙哑,“我已经约好了鹿离,姐今天带你们俩去新开的那个‘七星温泉山庄’散散心,放松一下。”
“七星温泉山庄”?!
这六个字如同六道惊雷,接连猛劈在穆楚楚的脑海深处,精准地炸响在她的记忆海马区!
震得她浑身猛地一颤,手机差点脱手滑落!
她明明记得!
清清楚楚地记得!
在她“神魂离体”、意识被抛入那片光怪陆离的混乱空间之前,那个所谓的“七星温泉山庄”还仅仅停留在概念阶段!
连设计图纸都才刚刚完成第一稿!
而且,山庄核心区域的“七星伴月”景观布局方案,还是她本人亲自熬夜画出来的!
在她的记忆里,绝对没有任何关于这个山庄已经建成、甚至已经开业迎客的印象!
“怎么了?”
楚楚强行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甚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
她从没听过晏昭用如此沮丧、无力的口气说过话,这让她在震惊之余,内心反而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看来时间线真的变动了,连晏昭的状态都不同了。
“咱们的拼命三娘、大小姐老板大人,这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啦?”
她试探着问。
“唉,别提了,烦着呢!”
晏昭似乎不想在电话里多谈,语气烦躁地打断了她,“定位发到你手机上了,自己看。半小时后,准时在你家小区南边的路口等我,我来捎你。就这样,挂了。”
不等穆楚楚再说什么,电话那头已经传来了忙音。
“嘟…嘟…嘟…”
穆楚楚握着发烫的手机,僵在原地,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那阵挂断后的忙音,但更响的是她自己头脑中因极度震惊而产生的轰鸣!
温泉山庄……已经建好了?
还开业了?
晏昭要带她去那里散心?
这一切信息与她固有的记忆产生了无法调和的剧烈冲突!
一个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的认知,如同破开迷雾的闪电,瞬间照亮了她的思绪:看来……自己经历的那一切,根本不是梦!
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那么说来,自己在克莱因瓶里,那绝望中凭着感觉胡乱的一掐……
竟然真的瞎猫撞上死耗子,精准无比地掐中了那个能够扭转坍缩命运的关键时间节点!
那么此刻……此地……真的是全新的、被改变后的时间线!
温泉山庄真的已经建成了!
维度的命运……真的被扭转了?!
巨大的震撼和难以置信的狂喜(夹杂着后怕)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让她浑身发软,几乎要站立不稳。
她低头看着手机上刚刚接收到的、来自晏昭的定位信息,那清晰的“七星温泉山庄”字样和详细地址,激得她头顶似乎要冒出星星来!
她成功了?
“那就不减速度了!直接以最高航速抛出牵引光束!”
余竹咬咬牙,做出了一个极其冒险的决定,手指在主控屏上飞快地划过一串指令,“能不能抓住、上不上得来,就看他们自己的运气和这休眠舱的抓握设计造化了!”
她话音未落,舰体外侧腹部的发射口瞬间开启。
一道粗壮的、散发着柔和蓝白色光芒的能量光束如同精准投出的套索,猛地从高速航行的“星尘号”侧舷迸射而出,划破幽暗的太空,以惊人的精准度朝着最近的那个休眠舱疾驰而去。
那光束在接近目标时,前端迅速扩展、变形,仿佛化作一双由纯粹能量构成的巨型手臂,温柔而又坚定地缓缓包裹住那个银灰色的人形舱体。
确认抓牢后,光束立刻开始回收,强大的牵引力对抗着休眠舱本身的惯性,将其稳稳地拉向“星尘号”的紧急接收舱口。
“看吧!第一个成功了!”
余竹紧握拳头,脸上露出一丝振奋,紧张的情绪稍稍缓解。
她毫不停歇,立刻操控第二道牵引光束,以同样的方式射出,精准地朝着稍远一些的另一个休眠舱伸展而去,眼看就要将其同样捕获。
然而,就在第二道牵引光束即将触碰到第二个休眠舱的刹那——
“呲呲呲——!!!”
一阵极其尖锐、刺耳,仿佛能撕裂金属的高频噪音毫无征兆地炸响!
伴随着这令人牙酸的声音,一道细长、凝练、呈现出刺眼惨白色的高纯度激光状能量束,不知从宇宙的哪个阴暗角落骤然射出!
它的速度快得超越了视觉捕捉的极限,精准得令人胆寒!
它没有攻击休眠舱,也没有直接攻击“星尘号”的主体,而是以一种外科手术般的冷酷精度,瞬间横切在第二道牵引光束的中段!
那足以承受巨大拉力的高能牵引光束,在这道诡异白光的切割下,如同被热刀切过的黄油,无声无息地、瞬间断裂、溃散!
被切断的光束能量逸散开来,化作一片短暂的、闪烁的离子碎屑,消失在真空中。
“星尘号”舰桥上的三人——裴珏、余竹、柏亿——甚至还没来得及把第一个休眠舱放置进“星尘号”,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完全在预料之外的攻击惊呆了!
他们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大脑几乎无法处理这瞬间发生的剧变。
几乎就在牵引光束被切断的同时,一张巨大无比、由无数细密惨白光线交织而成的、如同巨大捕鱼网或纱窗般的能量光束网,凭空出现在“星尘号”的前方和侧翼!
这张光网覆盖范围极广,网格细密到几乎不可能逃脱,正以惊人的速度朝着“星尘号”猛地包裹、收缩而来!看那架势,显然是打算将整艘星舰生擒活捉!
“这……这是谁干的?!”
舰载语音系统发出一声近乎破音的惊呼,语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惊和一丝难以掩饰的系统性恐慌,“能量未知!攻击源无法追踪!它……它居然完全避开了最新量子引擎的前置监测和预警系统!这不可能!”
在这种完全超出预料、攻击方式诡异到无法理解的绝境下,该怎么办?
这无疑是一个直击灵魂的问题。理论上,当然不应该是干坐着着急,应该立刻分析敌情、尝试规避、启动防御、甚至准备反击……
舰桥手册上写满了应对各种危机的标准流程。
但是,此时此刻,面对这张凭空出现、无视所有常规探测、以无法理解的方式瞬间切碎牵引光束、并正以毁灭性姿态包裹而来的诡异光网,“星尘号”上的三位人类成员——裴珏、余竹、柏亿——发现他们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僵硬,除了心脏疯狂跳动、冷汗瞬间浸湿后背的“干着急”之外,他们确实……什么也做不了。
任何操作似乎都是徒劳的。
对方的技术层级显然碾压了他们已知的一切范畴。速度、反应时间、能量层级、隐匿性……完全不在一个维度上。
“好吧!”
裴珏几乎是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这两个字,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又带着点自嘲的无奈,“干着急就干着急吧!”
在这种绝对的、令人绝望的力量差面前,承认自己的无力和渺小,或许也是一种……另类的姿态?
一种在无法反抗的命运洪流前,保持最后一点清醒认知的、近乎悲壮的酷?
不得不说,宇宙中很多事,就是如此玄乎,玄乎到用人类乃至他们已知的任何星际文明所掌握的物理、化学、能量学、时空理论等等一切科学知识都无法解释其万一。
当理性彻底失效,逻辑完全崩坏时,人们似乎也只能理所当然地将这类异常事件,归结为两个沉重而宿命般的字眼——命运!
而一旦谈到“命运”,人们总会下意识地将其与自身联系起来。
这似乎是智慧生物的一种本能,一种在宏大而不可知的宇宙面前,对自身渺小存在的投射与感慨。
绝大多数时候,这种感慨都带着深深的无奈和不平,仿佛命运那无形的轮盘,唯独对自己格外苛刻,将所有的“不公”都精准地倾泻于一人之身。
此刻,“星尘号”上的三人,几乎是不由自主地陷入了这种思绪。
他们眼睁睁看着那死亡光网逼近,感觉自己就像实验室玻璃箱里等待被注入未知气体的仓鼠,所有的挣扎都显得可笑而无意义。
他们仿佛已经将自己的命运,彻底交给了那虚无缥缈、冷酷无情的“命运”来主宰。
因为以他们的认知来判断,想要凭借星舰自身的力量逃脱这张蕴含了未知怪力的光束网,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或者说,就是不可能!
就在人类成员几乎放弃思考,准备“躺平”接受命运审判之际,星舰的“心脏”——那台最新一代的、凝聚了人类最尖端智慧与无数奇思妙想的量子引擎——却完全不这么想!
它的辉煌与强大,固然源于人类的创造力和科技结晶。
但它的“思维”方式,早已超越了线性逻辑和人类的情感局限。
它的“智慧”,是从多维空间、概率云、量子纠缠态等无数人类难以直观理解的角度进行全方位计算和推演的。
从某种更宏大的视角来看,它的内在逻辑和应对突发危机的潜力,或许……
本就高于它的创造者——人类。
就在那毁灭光网即将合拢的千钧一发之际,量子引擎核心深处,无数量子比特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跃迁、叠加、坍缩,瞬间完成了亿万次人类大脑无法企及的复杂计算。
它没有请示,没有预警,甚至没有在主控屏上弹出任何提示窗口——
引擎内部某个从未被激活过的、设计图上仅被标注为“极端环境概率性应对协议”的晦涩模块,骤然亮起!
“星尘号”尾部的主推进器阵列以及遍布舰体的数十个姿态调节喷口,猛然迸发出一种奇异的、并非单纯湛蓝色的、而是混合了幽紫与炽白色的复杂光焰!
整个舰体发出一阵低沉却充满力量的嗡鸣,它要做的,不是人类思维中的“逃离”,而是某种更根本、更颠覆性的……操作!
就在那毁灭性的光束巨网即将彻底合拢、将“星尘号”碾为齑粉的刹那——
一股无法形容的、来自四面八方的恐怖挤压感骤然袭来!
这并非物理上的撞击,更像是空间本身被强行扭曲、折叠所产生的维度压力!
余竹、裴珏、柏亿三人只觉得眼前猛地一黑,并非晕厥,而是所有的视觉信号被瞬间剥夺!
紧接着,听觉、触觉、乃至自身肢体的存在感……一切生理性感觉都在万分之一秒内被彻底切断,仿佛灵魂被抽离了躯壳!
在他们残存的意识感知中,并非星舰在移动,而是整艘“星尘号”连同其中的他们,被一股无法理解的力量强行“拉”成了一道极细极长、扭曲闪烁的能量光束!
这道光精准地找到并钻入了那张恐怖光网网格上某个微不足道的、瞬息即逝的微观孔洞!
一钻!一窜!
溜了!
瞬息之间,他们与“星尘号”已在那张巨网完全闭合前,堪堪溜了出去!
只留下身后那张扑了个空、因能量剧烈激荡而发出无声嘶鸣的致命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