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比刚才更大的激灵,瞬间传遍了鹿鸣齐的全身!
他猛地抬起头,嘴巴还保持着咀嚼的动作,塞满了青草的腮帮子鼓鼓囊囊。
所有的注意力,都被眼前突然出现的景象牢牢吸住了!
那盘被女子随意提及的“香喷喷的大餐”,此刻正实实在在地摆在他面前不远处的一张木桌上——那是一盘色泽红亮、油光诱人、散发着浓郁肉香和酱香的红烧肉!
热气腾腾,肥瘦相间,旁边还搭配着翠绿的青菜和白莹莹的米饭。
嘴里原本觉得“美味”的青草,在与这盘红烧肉的对比下,瞬间变得味同嚼蜡,甚至泛起了一丝难以忍受的生涩和草腥味!
强烈的食欲和一种从地狱到天堂的荒谬感,冲击着他的大脑。
“你……你是谁?!”
鹿鸣齐费力地咽下口中的草渣,声音惊愕得打结,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眼前这个仿佛从天而降的女子,“你从……从哪里来的?”
眼前的女子,看起来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穿着一身素雅但剪裁得体的棉麻长裙。
她面容温婉,五官精致得如同精心雕琢的艺术品,肌肤白皙细腻,在柔和的光线下仿佛泛着莹光,吹弹可破。
那双眸子,清澈明亮,眼波流转间,像是盛着两汪山间最纯净的清泉,带着一种不染尘埃的灵动与知性。
美,美得让人心惊!
美得……不像是真实存在的人!
更像是一个从画中走出来的。
“我?”
女子似乎被他的问题逗乐了,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浅浅的、带着些许无奈的笑容。她纤细的眉毛轻轻蹙起,反问道:“我一直就在这里啊!我倒是想问问你,你是谁?从哪里来的?怎么就……这么凭空出现在了我家的草坪上?还……在吃我的草?”
她的语气带着困惑,但并没有太多的敌意或恐惧。
“呃?!”
鹿鸣齐彻底错愕了,大脑一时转不过弯来。
“你家?你说这……这片草原,是你家?”
他伸手指着周围那一望无际的绿色,内心一万个嘀咕“你在开什么玩笑”?
“对啊,这就是我家啊!”
女子语气肯定。
她见鹿鸣齐也是一脸的茫然和懵懂,心中暗自思忖:“看这人衣衫还算整齐,但饿得都开始吃草了,怕是落难到此。看见我这有吃的,又不敢过来,怕是担心被主人发现挨打受骂,所以故意装疯卖傻,先拿草充饥?唉,也是个苦命的人。算了,我一个人被困在这地方,都快闷得发疯了,好不容易来了个活人,虽然行为古怪了点,但好歹是个人,能说说话。先让他吃顿饱饭再说吧!”
想到这里,夏思脸上的表情柔和了许多,语气也带上了几分同情:“这生草吃下去可不好消化,肠胃会受不了的。呐,” 她指了指桌上的饭菜,“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你别客气,过来一起吃吧!还有,我叫夏思!算得上一个好人!”
说着,夏思向前一步,不由分说地,一把拽住了鹿鸣齐的手臂。
她的手温暖而有力。
就在夏思的手触碰到他手臂的一刹那——
鹿鸣齐浑身再次经历了一个无比剧烈、如同过电般的大大的激灵!
他眼前的景象,发生了翻天覆地、令人瞠目结舌的变化!
仿佛瞬间穿越了一层看不见的薄膜,或者像是有人猛地切换了全景虚拟现实的场景!
之前那一望无际、空旷得令人心慌的草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温馨、雅致、充满生活气息的房间!
他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舒适的实木餐桌旁的椅子上,面前就是那盘诱人的红烧肉和米饭。
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和淡淡的檀香。
房间不大,但布置得十分精巧,有书架、有沙发、有窗户,窗外……不再是草原,而是一片打理得十分整齐的、绿意盎然的小花园草坪,面积大概只有几十平方米,被白色的栅栏围了起来!
鹿鸣齐猛地扭头看向窗外,心脏狂跳!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刚才躺卧、吃草的地方,根本不是什么无边草原,而仅仅是这栋小屋窗台下那一小片紧挨着墙壁的草坪!
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自己刚才压倒的几棵草叶!
“这……这……”
鹿鸣齐张大了嘴巴,眼珠子瞪得滚圆,只差从眼眶里掉出来。
他“这”了半天,却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巨大的荒谬感席卷了他。
难道刚才那无边草原,只是自己的幻觉?
还是说,这个房间和这片小草坪,才是真正的幻觉?
是自己饿晕了?吃草中毒了?
幻觉?
到底哪一边才是真实的?
自己,究竟是被困在了一个怎样的地方?
无数个问号,像爆炸的碎片,完全打乱了他理性的物理教授的大脑。
“哎呀,别客气了!快坐下吃吧!”
夏思见他非但没有放松,反而露出一副更加惊骇、仿佛见了鬼似的表情,心里虽然觉得这人古怪得紧,但还是耐着性子,用尽量温和的语气再次招呼他,试图缓解这尴尬又诡异的气氛。
“不管怎样,先吃饱饭再说!天大的事情,等填饱肚子再想也不迟!”
鹿鸣齐对她的好意充耳不闻。
他像是要验证某个可怕的猜想,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脚步有些踉跄地、一步就跨出了餐厅那扇敞开的玻璃门,重新站到了门外那片绿意盎然的小草坪上。
他屏住呼吸,心脏狂跳,带着一种近乎祈祷的心情,急切地环顾四周——
没有!
什么都没有改变!
视野所及,不再是那片令人绝望的、无边无际的绿色海洋!
眼前只有这片被精心打理过的、面积不过几十平方米的、围着白色矮栅栏的家庭草坪。
草坪尽头,是这栋温馨小屋的其他部分,再远处,则是模糊的、仿佛被雾气笼罩的庭院边界。
那一望无际的草原,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
“完了!完了完了!”
鹿鸣齐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一个他自认为最合理的解释瞬间占据了脑海:“是那草的毒性!一定是那草的毒性太强了!我产生幻觉了!而且不是简单的幻觉,是深度沉浸式的、完全无法分辨真假的幻觉!我现在看到的一切,包括这个房子,这个女人,这盘红烧肉,全都是中毒后大脑虚构出来的!我根本没有得救,我还被困在那片鬼草原里,只是我的意识陷入了更深的迷障!”
他回想起一些关于致幻植物的知识,越想越觉得可怕:“没错!最好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形式出现!那片草原,那些看似无害甚至‘美味’的草,就是陷阱!我中招了!”
“既然如此……”
鹿鸣齐猛地转过身,“反正都是幻觉!那还有什么好怕的?眼前的红烧肉,虽然是假的,但吃下去,至少能欺骗一下幻觉中的胃,缓解一下幻觉中的饥饿感吧?总比继续啃那不知道还有什么毒性的草要强!”
“既然是幻觉,那还讲究什么体面不体面?反正都是我自己脑子里的戏码,丢人也丢不到外面去!”
他彻底放弃了挣扎,一种诡异的豁达感油然而生。
想到此处,他不再犹豫!
一个箭步,又从草坪上窜回了餐厅,甚至都顾不上坐下,直接伸手就抓向盘中那块最大的、油光锃亮的红烧肉,也顾不得烫,塞进嘴里就大口咀嚼起来!
肉香和酱汁的浓郁味道在口中爆开,口感软糯,肥而不腻,简直美味得不可思议!
他吃得啧啧有声,完全是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
这下,可彻底轮到夏思错愕了!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个行为举止完全无法用常理解释的男人。
先是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家草坪上吃草,然后对一桌好菜视而不见,突然又冲出去站在草坪上发呆,最后又像疯了一样冲回来直接用手抓肉吃!
“这人……”
夏思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喃喃自语道,“是不是……有点过于不正常了?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饿晕头了吧?难道是……精神出现严重问题了?”
风卷残云,狼吞虎咽。
不到三分钟的时间,餐桌上那盘原本色香味俱全的红烧肉,连同旁边那碗晶莹的白米饭,已经被鹿鸣齐消灭得干干净净,盘中粒米不剩,肉汁都被刮得一滴不剩。
他满足地、甚至有些粗鲁地打了个响亮的饱嗝,一股暖意和饱腹感从胃部蔓延至全身。
强烈的困意紧随而至。
或许是长时间精神紧张后的骤然放松,或许是那“幻觉中的食物”带来的心理安慰效应,鹿鸣齐只觉得眼皮沉重。
他也懒得挪动地方,就势向后一倒,将自己蜷缩进沙发柔软舒适的靠垫里,几乎是脑袋一沾靠枕,就发出了沉重而均匀的鼾声,呼呼大睡起来。
全然不把自己当外人。
这一连串行云流水、旁若无人的操作,直接把站在一旁的夏思给看懵了!
她手里还拿着原本想递给对方的餐巾纸,僵在半空,脸上的表情从错愕逐渐转为难以置信,最后化作一丝哭笑不得的愠怒。
“喂!小子!”
夏思终于忍不住提高了音量,“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啊?!吃饱喝足,倒头就睡?你把这儿当自己家了是吧?!”
或许是这带着责问的语气刺激到了浅眠的鹿鸣齐,只见他在睡梦中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连眼睛都懒得完全睁开,只是勉强眯起一条细缝,用一种极其敷衍、甚至带着嫌弃的眼神,懒洋洋地睨了夏思一眼。
“该死的幻觉……”
他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声音困倦沙哑,“走开……别来烦我……打扰老子睡觉……”
说完,他像是驱赶苍蝇般,极其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然后翻了个身,用后背对着夏思,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鼾声很快又变得均匀而响亮,彻底进入了“雷打不动”的深度睡眠状态。
任凭夏思之后是气得跺脚,还是试图提高音量叫他,甚至是故意弄出些声响,鹿鸣齐都如同睡死过去一般,毫无反应,根本不予搭理。
在他的内心世界里,正坚定地执行着自己的一套“脱困逻辑”:
“走出这种致幻迷障最快、最有效的办法是什么?不就是绝对不能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是真的!对,千万别信!这女人,这房子,这顿饭,全都是毒性作用下大脑编造出来的假象!只要我坚守本心,不为所动,特别是好好睡上一觉,等药效过去,身体代谢掉毒素,自然就能清醒过来,回到现实(那片草原)了!现在搭理她,才是中了幻境的圈套!”
他甚至为自己的机智和定力感到一丝得意,睡得更加心安理得了。
站在沙发前,看着这个霸占了自己沙发、还把自己当成“幻觉”的陌生男人,夏思的心情已经从最初的错愕、恼怒,逐渐转变为深深的后悔。
“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她懊恼地揉了揉太阳穴,在心里哀叹。
“我刚才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非要发那该死的善心?!这人的温饱问题,关我什么事?!现在好了,弄来个这么个……这么个活宝!还赖着不走了!”
就在众人没入光球的瞬间,晏修远的目光始终如磁石般牢牢锁在余忆亿身上。
他眼见她的身形在扭曲的光流中变得模糊,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悸感攫住了他。
几乎是本能地,他将全部意念聚焦于她消失的方向,仿佛这样就能穿越虚空抓住她的手。
这执着的凝视竟引发了奇异的量子共鸣。
当余忆亿的意识被卷入记忆旋涡时,一道无形的纠缠纽带将晏修远也紧紧缠绕,拖入了同一条湍急的时间暗流。
经过一阵天旋地转、感官尽失的混沌穿梭,余忆亿率先感到一股沉重的撞击感。
她重重摔落在坚硬而冰凉的地面上,震得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视线还未从一片炫光中恢复,眼前景物模糊不清,只隐约辨出是个铺着青石板、有着飞檐轮廓的庭院。
未等她喘息片刻,头顶上方传来急剧的破空声!
一个黑影以惊人的速度从天而降,直直朝着她砸落!
“啊——!”
余忆亿的惊叫声刚冲出喉咙一半,那个身影便已携着千钧之力轰然压在她身上!
万幸的是,坠落轨迹略有偏差,那人没有完全砸中她的躯干,但一条腿却结结实实地、毫无缓冲地重重磕在了她的小腿骨上。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伴随着一股撕心裂肺、如同腿骨瞬间断裂般的剧痛,如同高压电流般从胫骨处炸开,沿着神经疯狂窜遍全身!
余忆亿眼前猛地一黑,差点当场晕厥过去,未完的尖叫化作一声带着哭腔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