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鼠把从他父王那里听来的都说了出来。
那晚,迎春攥着陈德妃那里偷来的银红袄裙,。宫灯的光在她脸上晃,映得那层厚粉像敷了层霜——这是她赌上性命的局,从爹娘把她卖进皇宫那天起,她就知道,只有攀住皇帝,才能逃出这冰冷的宫墙,去找道观里等她的情郎。
那夜皇帝醉酒,她故意凑上去,学着陈德妃的柔腔说话。醉眼朦胧的皇帝果然认错人,拉着她往榻上带时,她心里又怕又喜,只盼着能抓住这唯一的机会。可天还没亮,皇帝醒了酒,看清她宫女的装扮,当即拍案:“大胆贱婢,竟敢爬龙床!”侍卫冲进来架住她,明晃晃的杖棍就在眼前,迎春突然挣开,一头撞向廊柱。
血顺着额角流进衣领,她趴在地上,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草:“陛下,奴婢不是故意冒犯,只是……只是倾慕陛下,一时糊涂……”老皇帝看着她额上的血痕,又瞧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终究软了心:“罢了,死罪可免,往后不许再近朕的寝殿。”迎春伏在地上,悄悄勾了勾嘴角——命保住了,就还有希望。
之后的一个月,她总能“偶遇”皇帝。送茶时故意把茶汤温到最适口,御花园里装作迷路撞见,连说话都带着几分怯生生的讨好。直到某天晨起,她突然干呕不止,御医诊脉后躬身回话:“陛下,迎春姑娘已有一月身孕。”皇帝捏着奏折的手顿了顿,终究没说什么,只让人把她挪到偏殿静养——龙种在前,再大的错,也得先压一压。
十月怀胎,迎春天天盼着是儿子。她早摸透宫里的规矩:生女儿能留宫独宠,生儿子却要被送出宫避嫌。她才不稀罕什么独宠,只想生个皇子,将来凭着这身份,带着情郎过安稳日子。可临盆那天,接生嬷嬷抱着两个皱巴巴的婴儿跑出来,声音发颤:“陛下,是双生子!”
殿外的皇帝猛地站起来,脸色沉得吓人。宫里向来忌讳双生子,说是“主不祥”,旁边的太监低声劝:“陛下,双生子恐扰国运,不如……弃一个?”迎春躺在产榻上,听见这话,挣扎着爬起来,不顾产后虚弱,跪在皇帝面前磕着头:“陛下,都是您的骨肉,求您留他们一条命!”皇帝看着她额上未愈的疤,又瞧着襁褓里两个嗷嗷哭的孩子,终究松了口:“罢了,等孩子满月抓阄,再做处置。”
满月那天,偏殿就摆了一只小兔,和木头刀,最后在两个孩子额头烙了字,老大安字,老二心字,脸被毁了,就不敢争皇位了。
两个孩子因疼痛哭得撕心裂肺,迎春别过脸,指尖却悄悄攥紧——她要的不是这两个孩子的命,是这两块刻了字的“护身符”,是她将来离开皇宫、投奔情郎的资本。
满月宴一结束,她并没有回皇帝赐给的府邸,带着两孩子到了城郊道观,面对老道长的盘问,她眼都不眨:“这是我路上捡的弃婴,可怜得很,求道长收留。”老道长心善,见孩子额上的字,便取名“随安”“随心”,盼着他们能随遇而安。迎春看着道长细心哄孩子的模样,转身就揣着皇帝赏赐的金银,往情郎的住处去——这两个孩子,不过是她换来荣华和情郎私奔的工具,用完了,便可以暂时丢下。
日子一晃十二年。随安跟着道长种田养畜,把道观后院打理得井井有条,手上满是老茧却笑得踏实;随心却天生聪慧,过目不忘,道长教他画符做法,他一学就会,只是眼里总带着股不属于少年的冷劲。就在这时,迎春突然回来了。
她穿着绫罗绸缎,戴着金钗,却在看到孩子时红了眼——这十二年,她跟情郎过得并不如意,生了双生子后她再也没能怀孕,情郎见她不能生育,当晚就卷走所有钱财跑了。走投无路的她,才想起自己还有两个皇子儿子。
她拉着随安和随心的手,哭诉自己这些年的“苦处”,说要带他们回京城过好日子。老道长越听越疑,再三追问下,迎春才不耐烦地扯破谎话:“他们是当今皇子!我是他们的生母!”老道长当场瘫坐在地,指着她的鼻子:“你竟骗了我十二年!”迎春却理直气壮:“当年是你非要留孩子,我也是没办法!”
老道长没再争辩,只让孩子自己选。随安看着熟悉的田地和牲畜,摇了摇头:“道长,我留下,我想种好地养活您。”随心却盯着迎春身上的锦衣,沉默片刻,终究跟着她走了。临走前,老道长拉着随心的手,反复叮嘱:“道符是救苍生的利器,若用在邪门歪道上,迟早自食恶果。”随心没说话,对着道长磕了个响头,转身就上了马车,头也没回。
老道长站在道观门口,看着马车扬尘而去,重重叹了口气:“路是自己选的,往后是福是祸,都得自己担着啊……”而马车上的随心,看着窗外倒退的树木,心里想的不是道长的叮嘱,而是迎春说的“京城府邸”“山珍海味”——他还不知道,这条看似光鲜的路,早已铺满了人性的自私与贪婪,正等着他一步步踏进去。
回到府邸,管家问她为什么十二年没见她回来过,迎春撒谎说他这十二年一一直在娘家照顾生病的父母,直到他们入土。
这不安顿好父母就回来了,至于老大,早在几年前就病死了,跟他外公外婆葬在一起。
老管家也信了。
到了府邸,管家领着一众下人跪迎,口称“小皇子”。随心第一次被这么多人捧着,有些局促,却又忍不住挺直了腰板。
迎春却没给她缓冲的时间,当晚就把他叫到书房,拿出一叠名册。“这些都是朝中大臣的底细,你得记熟了。往后陛下要是召见你,问起什么,可别答不上来。”迎春说着,把一本厚厚的册子塞给他。
随心抱着册子,指尖有些发凉。他想起在道观里,老道长教他背道经,说“不为外物所累”,可现在,迎春却让他去记这些勾心斗角的东西。可看着窗外府邸里精致的灯笼,想着往后再也不用过苦日子,他还是咬了咬牙,点了点头:“娘,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