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已然就绪。
晨隆选中了一个看似完美的时机。
龙母的气息沉静,似乎陷入了更深层次的沉睡或冥想。
沃拉兹三兄弟也因前几日一次格外激烈的冲突而暂时缩在巢穴的另一端休养,不敢轻易前来挑衅。
东侧那处巨大的冰晶平台在星光照耀下,折射出清冷而诱人的光芒,那根倾斜向下的巨大冰棱柱如同通往自由的滑梯。
晨隆最后一遍检查了意识空间中的时间线,蓝环集群储备充足。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看向身边的艾拉。
少女紧紧抓着他前肢上凸起的鳞片,琥珀色的眼睛里既有对未知的恐惧,更有对他的全然的信任。
她将自己所有的行李——几本最重要的龙语古籍和一些小物件——紧紧捆扎在身上。
【准备好了吗?】晨隆通过契约传递出最后的确认。
艾拉用力点头,眼神坚定。
没有犹豫的时间了。
晨隆低下头,示意艾拉爬到他背上,找一个能抓稳的地方。
然后,他迈动步伐,朝着那处平台快速而谨慎地走去。
冰穴寂静无声,只有他的爪子在冰面上刮擦的细微声响,以及他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声。
每一步都距离自由更近,每一步也都距离潜在的危机更近。
终于,他们踏上了那片开阔的平台。
凛冽的寒风立刻扑面而来,吹得艾拉几乎睁不开眼,只能死死抱住晨隆的脖子。
下方是陡峭的、在星光下泛着幽蓝光泽的万丈冰崖,广阔的世界在眼前铺开,带着危险而自由的气息。
就是现在!
晨隆凝聚精神,准备进入子弹时间,启动那蜂鸟式的飞行——
然而,就在他意识即将沉入时间线的刹那。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怖威压,如同亿万顿冰雪般轰然降临!
时间并没有停止,但空间仿佛凝固了。
平台周围的寒风骤然平息,呼啸声戛然而止。
空气中弥漫的冰魔力变得沉重如铅,不再活跃,而是带着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意志。
一个冰冷、古老、带着一丝淡淡困惑与不悦的意念,如同直接在晨隆和艾拉的脑海深处响起,并非龙语,也非通用语,而是一种更本质的精神信息流:
“我的孩子……你要带着我给你的礼物……去往何处?”
寒冰龙母!
她根本就没有沉睡!或者说,巢穴内的一切,尤其是她“恩泽之子”的异常举动,从未真正脱离她的感知!
晨隆的身体彻底僵住了,连一根爪子都无法动弹。
那不是物理上的束缚,而是生命层次上的绝对压制,是弱小生物面对远古掠食者本能般的恐惧和服从!
他感觉自己的龙魂都在颤抖,对意识空间中的时间线的感知都仿佛变得晦暗不明!
艾拉更是瞬间脸色惨白,几乎无法呼吸,只能徒劳地紧紧抱住晨隆,在那恐怖的意志下瑟瑟发抖。
平台入口处的冰晶无声无息地生长、合拢,化作一堵厚实无比、毫无缝隙的冰墙,彻底封死了退路。
龙母的意志再次缓缓扫过,这一次,重点落在了晨隆背后那对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龙翼上,那意念中带上了一丝了然。
“原来……近来古怪的嗡鸣,是为了离开我?” 意念中的不悦更加明显,如同母亲发现孩子试图偷偷离家出走,“为什么?”
为什么?
这个问题如同重锤砸在晨隆心头。
为什么?
因为你的其他儿子想杀我的爱人!
因为这里根本不安全!
因为我不想活在你们的傲慢和你的误解之下!
他想怒吼,想解释,但在那绝对的龙威压制下,他连发出一个音节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通过契约感受到艾拉无尽的恐惧和自己内心沸腾却无法宣泄的愤怒与绝望。
龙母的意志似乎读取了他激烈波动的情绪。
并非具体想法,而是情绪本身,尤其是那份对沃拉兹它们的愤怒和杀意。
“因为……它们?” 龙母的意念中透出一丝难以理解的情绪,“弱者挑衅,碾碎即可。我允许你这么做。”
在她看来,晨隆之前的报复行为是她默许的、强者对弱者的合理惩戒,这甚至让她有点欣慰于“恩泽之子”的强势。
“但离开……不行。” 意念骤然变得冰冷而绝对,带着不容置疑的最终判决,“你身负龙后恩泽,潜力非凡。你应留在巢穴,变得更加强大,直至超越它们所有,证明我的血脉与眼光。”
她的意志中充满了古老的、属于龙的逻辑:强大的后代理应留在巢穴,直至足够强大后出去建立自己的领地。
而晨隆这个“特殊”的孩子,在她看来拥有极大的潜力,更应该留在她的庇护下成长。
放任他带着一个脆弱的人类以那种可笑的方式离开?那是对她权威的挑战,也是对“龙后恩泽”的浪费和不可接受的风险!
“回到你的地方去。” 冰冷的意念如同律令,“忘记这个愚蠢的念头。”
那封住退路的冰墙悄然融化开一个通道。
施加在身上的恐怖威压稍稍减轻,但那股无处不在的监视感和不容违背的意志依旧笼罩着四方,明确表示着“此路不通”。
晨隆巨大的身体因为抵抗那威压和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龙牙咬得咯咯作响,冰蓝色的瞳孔里充满了血丝和不甘。
他终于明白了。
最大的障碍从来就不是那三条跳梁小丑般的幼龙。
而是这位赋予他生命,也曾轻易剥夺他生命,如今基于一种扭曲的“赏识”和龙的占有欲,要将他强行留在身边的——
母亲。
她的爱。
如果那能称之为爱,是冰封的,是占有式的,是基于价值衡量的。
她从不会在乎艾拉的生死,不会在乎晨隆的恐惧,只在乎她所认为的“潜力”和“恩泽”不能脱离她的掌控。
逃跑,似乎成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蜂鸟振翅,却撞上了无形而绝对寒冷的冰狱之壁。
回溯,能让他从死亡中归来,能让他学会战斗,能让他拯救爱人,却似乎难以挣脱这源自血脉和绝对力量的……母之桎梏。
晨隆站在原地,望着前方近在咫尺的自由天空,又看了看身后那冰冷的、代表着囚禁的通道,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近乎绝望的无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