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世界的时间一如既往地流淌,偶尔的波澜也会在晨隆的回溯下恢复平静。
然而,无论是艾拉还是莉娅娜,甚至晨隆,都未曾意识到,在时间循环之外,存在着一双始终睁着的眼睛——那个位于不被回溯影响的虚时界、仇恨已被抹去、只剩下空洞与绝望的莎娜。
对现在的虚时界莎娜而言,存在本身是一种酷刑。
没有了仇恨作为支柱,她只剩下被石化的痛苦和对自身存在的茫然。
她本能地通过那与生俱来。
或者说与“神格”俱来的感知,观察着唯一能与她产生联系的“窗口”——主世界。
她看到了主世界莎娜在晨隆爪下铭刻符文时的痛苦与扭曲的满足;
她看到了莉娅娜获得“时痕爆发”能力时的震撼与坚定;
她更看到了艾拉施展出蕴含神韵的冰系魔法时,晨隆眼中那抹赞许与温柔。
这些画面,如同无声的戏剧,在她空茫的意识中投下淡淡的影子。
她已经无法理解其中的情感,但某种“记录”的本能,让她将这些信息碎片储存起来。
直到某一天,她“看”到主世界发生了一次小规模的冲突。
那是一伙被翡翠岛传说吸引而来的、不自量力的海盗。
试图登陆,与莉娅娜和主世界莎娜发生了战斗。战斗中,主世界莎娜因为过度依赖未成熟的体表回路,导致魔力反噬,险些被一名海盗头目的淬毒匕首刺中。
关键时刻,原本只打算旁观的晨隆只是微微抬爪,一股极寒之力瞬间将那名海盗头目连同匕首冻成了冰雕,解除了危机。
但这次小小的意外,似乎让晨隆觉得不够完美。虚时界的莎娜清晰地“看”到,主世界的时间线微微波动了一下,如同录像带倒带一般,景象迅速回退——时间被回溯了。
当画面再次稳定时,虚时界的莎娜“看”到的是另一番景象:那伙海盗还未完全登陆,晨隆只是远远地发出了一声低沉的龙吟,蕴含龙威的声波直接震晕了大部分海盗,剩下的则屁滚尿流地逃回了船上。
主世界莎娜根本没有陷入险境,艾拉和莉娅娜甚至没有离开营地。
主世界的一切,仿佛从未发生过那次小小的意外。
但虚时界的莎娜,却完整地保留着“上一次”的记忆!
她明明“记得”主世界莎娜的遇险,也“记得”晨隆那轻描淡写的拯救,更“记得”时间回溯的整个过程!
这种矛盾的信息,让她空洞的意识产生了一丝涟漪。
她不明白什么是时间回溯,但她意识到,主世界的“现在”,是可以被更改的,而只有她,保留了“更改”前的记录。
这种独特的“知晓”,让她那绝望的空茫中,莫名地生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言喻的存在感。
她,是唯一知道“另一种可能”的存在。
她下意识地,将这股包含着“遇险-被救-回溯”信息的记忆碎片,通过那连接主世界虚空妖姬黑洞的通道,传递了出去。
这并非有意的告密或干扰,更像是一种本能的信息同步,或者说,是她这个“记录仪”在履行自己重新赋予自己的功能。
主世界,正在冥想中试图沟通背上符文的主世界莎娜,脑海中突然毫无征兆地闪过几个清晰的画面:海盗狰狞的脸、淬毒的匕首逼近的寒光、以及瞬间将她笼罩的、源自晨隆的极致寒意带来的安全感,紧接着是一种时空错乱的眩晕感……最后定格在海盗船仓皇逃窜的景象。
“呃!”莎娜猛地从冥想中惊醒,冷汗浸湿了后背。
那些画面如此真实,让她心有余悸。
但她环顾四周,营地宁静,阳光明媚,莉娅娜在练剑,晨隆大人盘踞在不远处,一切都和平时一样。
“是……幻觉?还是预知?”莎娜捂住额头,困惑不已。
她无法理解这些突如其来的记忆碎片从何而来,但它们的感觉如此真切,尤其是对晨隆大人那股力量的感知,与她背上符文隐隐共鸣。
类似的事情,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偶尔发生。
有时是关于艾拉某个魔法实验的细微差别。
记忆片段中失败了,现实成功了。
有时是关于莉娅娜练习时一个微不足道的失误。
记忆片段中扭伤了脚踝,现实则是被晨隆出声提醒避免了。
主世界的莎娜,开始频繁地接收到这些来自“另一个版本现实”的记忆片段。
它们混乱、短暂,却总带着一种诡异的真实感。
她不敢向晨隆或艾拉询问,只能将其归咎于自己精神压力过大,或是背上那些神秘符文带来的副作用。
但这些碎片式的“先知”,让她对晨隆的敬畏中,又掺杂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共享了某种秘密的奇异感觉。
她不知道,这些碎片的源头,正是那个在虚时界中、被所有人遗忘的、只剩下记录本能的“自己”。
而虚时界莎娜,则在这一次次的信息传递中,那空茫的绝望里,似乎找到了一丝微不足道的、作为“旁观者”和“记录者”的意义。
她依旧没有仇恨,没有目标,只是机械地记录着,并通过黑洞,无意识地向主世界的自己,投递着来自“过去”的涟漪。
一张由遗忘者编织的、关于“记忆”的暗网,正在悄然铺开,而网中的鱼儿,尚不知自己正被来自不同时间线的视线所注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