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龙艾瑟拉的离去,在洛林国王凯尔曼十六世心中种下了不满的种子。
当得知守护职责被“委托”给了一头名为“晨隆”的白龙,且未与他进行任何正式商议时,这股不满迅速发酵成了被冒犯的怒火。
在他心中,龙守护王国是古老契约下的“职责”,理应在王权的框架内行事,艾瑟拉的“擅离职守”和“私自交接”是对他权威的严重挑战。
更让他如鲠在喉的,是这位新任守护者“晨隆”的行事风格。
国王端坐于王座,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索尔斯伯爵与奥列弗公爵的倒台,虽然清除了蛀虫,却也瞬间打破了贵族间数十年才维持住的微妙平衡。
如今朝堂之上,为了填补权力真空而明争暗斗,各种麻烦事端层出不穷,让他疲于应付。
晨隆那几次仲裁,快刀斩乱麻,毫无转圜余地,像是根本不在意这会引发怎样的连锁反应。
“晨隆……他以为自己是谁?法律的化身吗?”凯尔曼十六世低声自语,眉宇紧锁,“在我的王都,行使着不容置疑的裁决权,却连基本的政局稳定都不考虑!艾瑟拉至少懂得协商!”
他将晨隆的果断视为一种纯粹的、属于龙的傲慢,一种对他人领域、对王权政治的粗暴干涉。
终于,他决定正式“召见”这位守护者,试图让其明白谁才是这片土地世俗秩序的主宰。
会面安排在王宫偏厅。
当魂冰晨隆步入时,国王凯尔曼十六世正背身而立,身着最庄重的礼服,试图在气势上占据主动。
晨隆平静地站定,冰蓝色的眼眸如同冻结的湖面。
国王缓缓转身,脸上是精心维持的威严:“晨隆阁下,艾瑟拉阁下离去仓促,诸多事宜尚未理清。”
“听闻阁下近来处理了几桩事务,雷厉风行,令人印象深刻。”
他话语顿了顿,带上了一丝敲打的意味,“然王国事务错综复杂,有时需权衡利弊,顾及大局稳定。过于刚直的手段,虽能惩奸除恶,却也易动摇国本。守护之力,当用于维护‘秩序’,而非打破它。”
他紧紧盯着晨隆,期待对方能理解他话语中的“秩序”所指的,正是他凯尔曼十六世所维系的政治平衡。
魂冰晨隆静静地听着,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截然不同的图景。
他前世作为现代人所接受的“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朴素观念,与此世所见贵族特权、律法沦为权贵玩物的现状,形成了尖锐的对比。
更深处,一个源自过往网络时代曾偶然瞥见的、关于“哲人王”的思想实验悄然浮现:如果一个存在,拥有近乎无敌的力量、绝对的智慧,那么,由这样的存在来担任最高裁决者,依据明确而公正的法则进行统治,是否就能创造一个趋近于理想的、无需向现实妥协的“乌托邦”?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基石,奠定了他行事的内在逻辑。
他看到了王国律法条文本身的相对完善,也看到了执行过程中的腐朽与妥协。
既然他有能力绕过这些腐朽,直达“正义”的终点,为何还要屈从于那些在他看来毫无意义的“政治艺术”和“平衡之术”?
在他看来,国王所维护的“秩序”,恰恰是滋生不公的温床。
打破它,建立基于铁律的真正秩序,才是更高层次的“守护”。
这种认知,源于他复杂的灵魂构成与超越此世的零星知识碎片,形成了一种近乎偏执的信念。
这些,他自然不会,也认为没有必要向一位困于权力博弈中的凡人国王解释。
于是,在国王充满暗示的目光中,晨隆只是平淡地开口,声音没有丝毫动摇:“律法既立,违者当惩。此乃基石。”
他的回答,完全无视了国王关于“稳定”和“权衡”的诉求。
凯尔曼十六世眼角一跳,强压怒气:“律法自然重要!但执行需讲求方法!阁下初来,或不明其中关窍。日后若……”
【无需。】晨隆的意念直接打断,比言语更显冰冷决绝,【见罪,则罚。此为吾道。】
“你!”国王终于失态,脸上怒意浮现,“晨隆阁下!此地是洛林王国!守护者之责在于维系王国安宁,而非依你一己之念,肆意践踏既成秩序!”
晨隆看着愠怒的国王,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近乎俯瞰的意味。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眼中的“秩序”,于我而言,不过是需要清扫的尘埃。
【秩序若以不公为砖瓦,倾覆,方为守护。】
他不再多言,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去,姿态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留恋。
凯尔曼十六世僵在原地,脸色由青转白,紧握的双拳微微颤抖。
他隐约感受到了一种源自不同维度认知的、无法逾越的鸿沟。
这头名为“晨隆”的龙,其傲慢远非寻常龙族可比,那是一种根植于某种奇异信念的、将自身视为“绝对法则执行者”的冰冷傲慢。
他带来的不是银龙那般可商量的守护,而是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天罚般的“正义”。
“看来……”国王深吸一口气,眼中寒光凛冽,“需要让他明白,龙威再盛,亦需匍匐于王权之下!”
理念的冲撞,已无可避免。
晨隆心中那基于异世思想实验萌芽的“哲人王”式理想,与国王所代表的、根植于现实利益与权力平衡的世俗统治权,在这王宫之中,悍然对撞,激起的火花,必将照亮未来更深沉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