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禁海的外围,虽不及那混沌核心处般彻底疯狂扭曲,却也同样是一片令人绝望的死寂与荒芜。
这里的空间呈现出一种病态的、不稳定的灰败色调,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生机与色彩。
扭曲的光线如同垂死者的脉搏,微弱而杂乱地闪烁,勉强勾勒出嶙峋怪石的轮廓。
那些石头本身也仿佛由凝固的绝望与痛苦挤压而成,形态怪异,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地面是龟裂的、毫无养分的焦土,裂缝中不时渗出丝丝缕缕污浊的混沌气流,带着刺骨的寒意和腐蚀心神的低语。
没有植物,没有水源,没有任何常规意义上的生命迹象。
只有偶尔刮过的、蕴含着细微轮回碎片的阴风,如同无形的锉刀,磨削着闯入者的灵力与理智。
时间在这里流逝得极不均匀,时而凝滞如铁,时而飞速狂奔,给人一种强烈的晕眩和剥离感。
破碎的法则碎片如同透明的刀刃,无序地漂浮着,稍有不慎触碰到,便可能被割裂神魂,或卷入某个短暂闪现的、充满恐怖景象的时间碎片之中。
低阶道外种——那些可憎的蚀卒与妄兽——在这里相对稀少,但它们的身影如同灰败背景中蠕动的污点,在远处徘徊、窥伺,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声响,等待着猎物因迷失或虚弱而露出破绽。
整个外围区域,都弥漫着从禁海最深处弥漫过来的、属于阿修罗坦的微弱气息,如同一种无处不在的、沉重的压力,压在心头,催生着最深沉的恐惧与绝望。
这里是通往真正噩梦的门槛,是理智尚存者所能抵达的极限,再往前,便是万劫不复的混沌深渊。
然而,就在这片规则崩坏、能量狂暴、一切常理皆被亵渎的荒芜边缘,却矗立着一件极其突兀的事物。
一间木屋。
一间看起来平凡无奇,甚至有些简陋的木屋。
它由未经精细雕琢的圆木搭建而成,屋顶铺着干燥的茅草,歪歪斜斜的烟囱里却没有一丝炊烟。
它就这样静静地、毫无道理地屹立在那里,仿佛不是建造于此,而是从某个宁静祥和的乡间原封不动地嫁接到了这片绝望之地。
更加不可思议的是,木屋周围方圆十丈之内,那狂暴混乱的轮回之力、那侵蚀一切的混沌气流、那扭曲错乱的时空感,竟都被一种无形而柔和的力量排斥在外,形成了一片奇异的、相对稳定的“安全区”。
焦土在此恢复了深褐色,虽然依旧贫瘠,却不再渗出污秽。
空气虽然稀薄,却不再充满疯狂的低语。
这木屋本身,就像是一个绝对的“异数”,一个钉在疯狂画布上的理智之钉,巍然矗立,无声地对抗着周围一切的混乱与恐怖。
“吱呀——”
一声轻微而清晰的木轴转动声,在这死寂的外围显得格外响亮。
那扇看起来同样普通的木门,被从内向外推开了。
一位老者,缓步从中走了出来。
他身着洗得发白的粗布麻衣,身形清瘦,面容苍老,布满了岁月刻下的沟壑,眼神却温润而澄澈,仿佛蕴含着无限的慈悲与历经沧桑后的平和。
他的出现,与这片绝望之地格格不入,就像荒漠中突然出现的一泓清泉。
他,正是王大夫。
王大夫站在木屋前,目光越过那荒芜的焦土和扭曲的空间,投向了因果禁海那混沌翻滚、光怪陆离的最深处。
他的目光似乎能穿透那层层叠叠的混乱能量,直抵那被无数锁链束缚的恐怖源头。
仅仅是望向那个方向,那弥漫而来的、属于阿修罗坦的恐怖气息和混乱法则,就让王大夫的精神恍惚了一瞬。
他的眼神出现了极其短暂的涣散,脸上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痛苦之色,仿佛有无数被遗忘或深埋的记忆碎片要喷涌而出,冲击他稳固的心神。
但那恍惚仅仅持续了一瞬。
下一刻,王大夫的眼神便重新恢复了清明,甚至比之前更加深邃、更加坚定。
那无尽的混乱与低语,似乎都无法动摇他内心深处的某种力量。
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承载了太多难以言说的重量,有思念,有困惑,有难以磨灭的哀伤,也有一丝极其微弱的、不敢轻易触碰的……希望。
王大夫望着那片吞噬一切的混沌,嘴唇微动,低沉而沙哑的声音轻轻响起,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隔着无尽时空,向着禁海最深处的某个存在,发出穿越了万古的询问:
“景渊……”
“安琪……”
“你们真的……还活着吗……”
他的声音很轻,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奇异的力量,悄然融入了周围狂暴的能量乱流中,就像一粒投入汹涌大海的种子,虽渺小,却执拗地向着那黑暗的最深处,飘荡而去。
————
这里是宇宙的疮痍,是法则的坟场。
古界边缘,一片早已被打得支离破碎的星域,如今成为了抵御道外种入侵的最前线。
一座无比惨烈、浩瀚无垠的远古战场。
昔日璀璨的星辰早已熄灭、崩碎,化为漫无边际的冰冷尘埃和漂浮的巨大残骸。破碎的大陆板块如同巨神的尸骸,无声地悬浮在虚空中,上面布满了深不见底的峡谷和熔岩尚未冷却的恐怖疮疤。
空间本身布满了狰狞的裂痕,如同被打碎的琉璃,从中不断渗出令人窒息的混沌气息和来自宇宙之外的恶意。
战场之上,光芒与黑暗疯狂交织、湮灭。
来自宇宙各地、但主要还是古界的修士们,组成了看似渺小却无比坚韧的防线。
他们最低也是六阶法相境的强者,放在任何一方世界都堪称霸主,但在这里,他们只是最基本的作战单位。
法相境修士怒吼着,身后显化出顶天立地的巨大法相!有身披烈焰战甲、手持熔岩巨剑的火焰巨神,法相挥动间,焚天煮海,将成群的低阶道外种汽化;
有周身环绕璀璨星辰、仿佛自身便是一片星域的星神法相,言出法随,引动星辰之力降下毁灭光柱;
有狰狞咆哮的太古凶兽法相,利爪撕扯,巨尾横扫,纯粹的力量撼动虚空……
法相一出,确实能短暂地改变一方天地的规则,清空大片区域的蚀卒与妄兽。
虚空境大能身形闪烁,与虚空相融,时而出现在战场一端,撕裂空间,将大片妄兽放逐到未知的虚无乱流之中;时而又在另一端凝聚出恐怖的虚空法则风暴,绞杀着那些眼球聚合体和血肉蝙蝠。
他们举手投足间折叠乾坤,虚实转换,试图以对空间的理解来遏制道外种无穷无尽的攻势。
至圣境则如同定海神针,他们周身道韵流转,与天地至理合一。言出法随已成本能,一声呵斥便能让扑来的蚀卒自行崩解成虚无;万法不侵的领域展开,强行稳定住周围不断崩坏的法则,为身后的修士们提供宝贵的喘息之机。
他们是活着的传说,是战场上的中流砥柱。
他们的对手,是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的低阶道外种——
蚀卒与妄兽。
这些扭曲的怪胎仿佛杀之不尽,灭之不绝。它们从战场的每一个阴影、每一道空间裂缝中涌出,疯狂地扑向修士们的防线。
眼球聚合体射出瓦解灵力的污秽射线;血肉蝙蝠群呼啸而过,带起腥风血雨,啃噬法相;扭曲的影子无处不在,试图将修士拖入永恒的迷失。
战场每时每刻都充斥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法则对撞的轰鸣、道外种尖锐的嘶鸣、以及修士们愤怒的战吼与受伤时的闷哼。
光芒闪烁,能量洪流对冲,将这片死寂的星域渲染得如同炼狱。
然而,真正让所有修士感到绝望的,并非是这些仿佛无穷无尽的低阶道外种。
而是那悬浮于战场后方,如同两轮吞噬一切光芒和希望的黑色末日——
两只灭墟。
其中一只,呈现为一个不断扩张的、绝对漆黑的区域。它所过之处,无论是破碎的星辰残骸、修士们轰出的恐怖法术洪流、甚至是空间本身,都被无声无息地吞噬,转化为最彻底的虚无。
它就像一个不断变大的宇宙黑洞,却更加恐怖,因为它连“存在”的概念本身都在抹除。
另一只,则像一个扭曲闪烁、不断变幻形态的光影团。任何接触到这光影的物质或能量,都会在瞬间被分解成最基础的粒子,然后被其吸收。
它时而拉伸成贯穿战场的巨大光带,时而坍缩成吞噬一切的核心奇点,所到之处,连至圣境大能布下的法则领域都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
它们就是移动的天灾。
它们的核心能力——法则湮灭——被动地影响着整个战场。修士们惊恐地发现,他们赖以战斗的天地法则正在变得不稳定,甚至开始崩解。
法术的威力大打折扣,法相的光芒开始黯淡,就连虚空境强者对空间的掌控也变得滞涩困难!
更可怕的是,从那只“漆黑区域”灭墟之中,不断涌出由它吞噬转化而来的、更加凝实强大的蚀灵军团!
这些蚀灵保留着部分被吞噬生灵的特征,却更加扭曲强大,如同亡灵天灾,配合着无尽的低阶道外种,对修士防线发起了毁灭性的冲击。
“结阵!顶住!”
“法则攻击无效!用本源之力!快!”
“小心那光影!不要被碰到!”
凄厉的呼喊在战场上回荡。
数位气息最为磅礴、已然达到飞升境的大能,周身环绕着初步超脱此界法则的光辉,强行顶了上去。
他们试图动用触摸到的、超越常规的“宇宙本源之力”,或是祭炼已久的“宇宙级神火”,想要将那两只灭墟从虚无中逼迫出来,予以毁灭。
一名飞升境剑仙,以身化剑,燃烧着足以焚毁星辰的本源道火,化作一道撕裂寰宇的璀璨流光,悍然冲向那只不断扩张的漆黑灭墟!
然而,那灭墟只是微微“蠕动”了一下,那片绝对漆黑的区域仿佛拥有了生命。
剑仙所化的流光冲入其中,如同泥牛入海,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掀起,那足以斩裂星河的剑意和道火,竟被无声无息地吞噬湮灭了!
只有一声短暂而凄厉的惨叫,标志着一位飞升境大能的陨落。
另一侧,几位至圣境巅峰和另一位飞升境大能联手,引动了古界残留的一丝先天混沌之气,化作一条咆哮的混沌巨龙,撞向那扭曲光影灭墟。
光影灭墟猛地闪烁,形态瞬间变幻,竟分化出无数细小的、同样具备分解湮灭效果的光影触须,如同病毒般瞬间缠绕上混沌巨龙。
那足以磨灭万物的混沌之气,竟也被飞快地分解、同化!联手施法的几位大能同时喷出鲜血,神魂遭受重创,气息瞬间萎靡下去。
根本战不过!
绝望,如同最冰冷的寒潮,瞬间席卷了所有修士的心头。
他们的攻击,无论是惊天动地的法相,还是玄奥莫测的虚空法则,甚至是触摸到本源之力的至强一击,对于这两只灭墟而言,仿佛都是隔靴搔痒,甚至是在为它们提供“食粮”!
灭墟依旧不急不缓地向前推进,不断扩大着它们的虚无领域,吞噬一切,湮灭一切。
蚀灵军团和低阶道外种在它们的庇护下,更加疯狂地冲击着修士们摇摇欲坠的防线。
死亡和虚无,正在成为这片远古战场唯一的主题。
就在防线即将彻底崩溃,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要将所有修士淹没之际——
异变陡生!
一道剑光,毫无征兆地,自那无尽遥远的、尚未被战火波及的星空深处亮起。
它并非寻常意义上的璀璨或锋利,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神圣与源头之感。
仿佛它不是一道剑气,而是“斩断”这个概念本身的源头,是“锋芒”这条法则的具现化!
它初时细微,如同划破黑暗的第一缕晨曦,但下一刻,便已贯穿了整个浩瀚战场,其速度超越了时空的束缚,仿佛本就该出现在那里!
剑光所过之处,那弥漫战场、令人窒息的法则湮灭效果,竟被强行抚平!
崩坏的空间裂痕短暂弥合,混乱的能量乱流变得温顺,就连那些疯狂嘶吼的低阶道外种和蚀灵军团,都像是被无形的威压扼住了喉咙,动作骤然迟滞了一瞬!
这道神圣的剑光,并没有直接攻击那两只灭墟,而是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精准无比地横亘在了不断推进的灭墟与修士防线之间!
那不断扩张的绝对漆黑区域,在接触到剑光边缘的刹那,其吞噬万物的恐怖特性仿佛遇到了克星,扩张之势戛然而止!
漆黑与剑光交界处,爆发出无声却激烈到极致的法则碰撞,虚无试图吞噬光芒,光芒却在不断净化并定义着“虚无”的边界!
而那扭曲闪烁的光影灭墟,其变幻不定的形态也猛地一僵,它散发出的分解湮灭之力,在触碰到那蕴含无上道源的剑意时,竟如同雪遇烈阳,迅速消融退散,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两只灭墟的推进,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剑,硬生生逼停了!
“那是……?!”
所有苦苦支撑的修士,无论是法相巨神、虚空尊者还是至圣大能,全都震撼地望向剑光来处,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与敬畏!
只见那破碎的虚空之中,一道身影缓缓踏步而出。
那是一位老者,身着朴素的灰色道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看上去并无甚出奇之处。
但他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就仿佛成为了整个宇宙的中心,周身弥漫着难以言喻的威严,以及一种令万剑臣服、法则低语的凌厉剑气!
他没有刻意散发威压,因为他本身的存在,就已经是“道”与“剑”的极致体现。
“是……是道源境!!”
一位至圣境巅峰的老修士激动得浑身颤抖,几乎是嘶哑着喊出了这个代表着宇宙巅峰境界的名称。
“道源境的前辈!我们有救了!!”
“天啊!竟然有幸亲眼见到道源境大能出手!”
绝望的气氛瞬间被点燃,取而代之的是劫后余生的激动和无比强烈的战斗底气!
道源境,那是真正触摸并融入了宇宙大道本源的至高存在,是活着的传说,是规则的化身!
他们的出现,本身就意味着奇迹!
那灰袍老者目光平静,仿佛眼前那两只足以让飞升境陨落、让至圣境绝望的灭墟,只是两只稍微麻烦些的虫子。
他并未多看身后那些激动的修士一眼,而是将目光锁定在那两只被逼停的灭墟身上。
“孽障,安敢在此肆虐。”
老者声音平淡,却如同宇宙法旨般响彻在每一个生灵的灵魂深处,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
下一刻,他并指如剑,对着那两只灭墟,轻轻一划。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爆发,没有花哨炫目的法术光芒。
但就在他手指划动的轨迹上,全新的法则被凭空衍生、注入现实!
只见那“漆黑区域”灭墟的周围,虚空之中骤然浮现出无数由纯粹剑意凝聚而成的大道锁链!
这些锁链由“禁锢”、“封印”、“净化”等概念被老者从道源中衍生而出,直接化为法则显化!
锁链如同拥有生命,瞬间缠绕而上,竟开始强行压缩那片绝对漆黑的虚无区域,将其吞噬之力反过来禁锢、净化!
与此同时,那“扭曲光影”灭墟的上方,一片完全由剑道法则构成的领域苍穹骤然形成!这片苍穹之下,一切非剑之法则皆被排斥、镇压!
那光影灭墟的分解湮灭之力,在这纯粹的、至高无上的剑道领域中被极度压制,其变幻不定的形态也被强行固定,仿佛被无数无形的利剑钉在了虚空之中!
一挑二!
老者竟是以一种绝对碾压、近乎于“修改现实规则”的方式,同时压制了两只远比飞升境还要恐怖的灭墟!
这位老者,赫然是一位达到了道源境第二层——衍道境的无上大能!
他不仅融于大道本源,更能从本源中衍生出了属于自己的独特法则,并将其注入宇宙之中。
此刻,他衍生的便是这专门针对和克制道外种虚无特性的诛邪剑道法则!
老者身形未动,只是目光微凝。
那衍化出的剑意锁链和剑道苍穹威能再增!
“吼——!”
两只灭墟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蕴含着痛苦与愤怒的诡异嘶鸣(尽管那更像是法则崩塌的噪音),它们疯狂挣扎,调动庞大的虚无之力冲击着束缚,却如同陷入蛛网的飞蛾,越是挣扎,被那衍道境剑意切割、净化的速度就越快!
所有修士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震撼的一幕,心中充满了对至高境界的向往与敬畏。
衍道境之威,恐怖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