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弥漫着温热的水汽,与窗外凛冽刺骨的严寒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一盏依靠微弱能量核心供电的便携灯,散发着昏黄而温暖的光晕,勉强驱散了角落的黑暗,将这片狭小空间映照得如同暴风雪中一个与世隔绝的、脆弱的温暖巢穴。
小雅正蹲在一个用废旧金属桶改造的大热水桶旁,桶底下,一块由火系异能者预先加热过的石块正散发着最后残余的热量。她的小脸被升腾的蒸汽熏得红扑扑的,神情却异常专注和认真,俨然像个小小的大管家。她小心翼翼地用一只边缘有些磕碰的木勺,从桶里舀出温热的水,注入排着队的孩子们手中捧着的、各式各样残缺不全的盆或罐子里。
“小豆子,你的……小虎,到你了,小心点,别洒了……小玲,你的……”她轻声细语地安排着,动作虽然稚嫩,却出乎意料地有条不紊。孩子们也很听话,一个接一个,用那点珍贵的热水仔细地擦拭着脸庞和小手,洗去一天下来沾染的灰尘与疲惫。对于这些在末日废墟中被捡回来、曾在生死边缘挣扎的孩子而言,这样一份安稳的、有热水可以洗漱的夜晚,已是曾经不敢想象的奢侈。
苏晴和林薇轻轻推开房门走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孩子们小小的身影在昏黄灯光下安静地移动,脸上带着洗漱后的清爽和一丝困倦的安宁。这一幕,像一根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苏晴心头积压的沉重与疲惫,带来了片刻难得的慰藉。林薇的眼中也流露出温柔的光芒,她快步走过去,自然地接过小雅手中的木勺,柔声道:“小雅,你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
小雅抬起头,看到苏晴,眼睛亮了一下,小声喊了句:“苏晴姐姐。”然后乖巧地站到一旁,用一块相对干净的布擦着自己湿漉漉的小手。
苏晴走过去,摸了摸小雅还有些潮湿的头发,目光柔和地扫过房间里这些孩子。他们中最大的不过十岁左右,最小的才四五岁,此刻都睁着清澈的眼睛望着她,眼神里充满了依赖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惶恐。这些孩子,是他们在清理翡翠梦境外围废墟时,从那些如同囚笼般的狭小隔间里救出来的。他们大多说不清自己的确切来历,很多甚至连父母的模样都记不清了,翡翠梦境那诡谲而压抑的环境,在他们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都洗好了吗?”苏晴的声音不自觉地放得很轻,生怕惊扰了这片小小的、来之不易的宁静。
“洗好了,苏晴姐姐。”孩子们参差不齐地回答着,声音稚嫩而乖巧。
“那早点上床睡觉吧。”林薇帮着年纪较小的孩子拧干布巾,轻声催促道,“明天还要早起,跟老先生学写字呢。”
孩子们很听话,各自爬上用木板和干草铺成的大通铺,窸窸窣窣地钻进虽然破旧却浆洗得干净的被子里。只有小雅还站在苏晴身边,小手轻轻拉着苏晴的衣角,仰头看着她,嘴唇微动,似乎有话要说。
“怎么了,小雅?”苏晴蹲下身,与她平视,目光温和。
小雅犹豫了一下,小手不安地攥着衣角,小声说:“苏晴姐姐,我……我好像有点不一样了。”她伸出自己的小手,摊开,借着昏暗的灯光,苏晴敏锐地注意到她掌心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莹白色光点一闪而逝,如同夏夜旷野中偶然划过的、转瞬即逝的萤火。“刚才舀水的时候,感觉手心有点痒痒的,热热的……”她的语气带着孩童特有的困惑和一点点不易察觉的不安。
苏晴心中一动。她之前就隐约感觉到小雅体内的能量波动趋于活跃,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初步显现的征兆。她轻轻握住小雅的手,一丝极其微弱的感知力悄然探出,如同最精细的触须,轻轻触碰着小雅的掌心。果然,那里残留着一丝微乎其微的、却带着明显生命能量余韵的波动。
是治愈系,或者类似生命方向的异能吗?苏晴暗自思忖。这在危机四伏的末日世界是相当宝贵且实用的能力。她看着小雅那双带着忐忑与询问的清澈眼眸,脸上露出一个鼓励的、让人安心的温和笑容,轻轻捏了捏她的小手:“没事的,小雅。这不是坏事,这是一种……天赋,是保护自己、也可能在未来帮助别人的力量正在慢慢苏醒。别害怕,也别轻易告诉其他人,这是我和你的小秘密,好吗?等它再稳定一些,变得更听话了,姐姐再教你怎么更好地和它做朋友。”
小雅看着苏晴温暖而坚定的眼神,心中的那点不安渐渐消散,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小声却认真地应道:“嗯!我听苏晴姐姐的。”
安抚好小雅,看着她也爬上通铺,钻进被窝,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自己,苏晴才直起身。林薇走到她身边,压低声音问道:“是小雅的能力开始显现了?”
“嗯,很微弱,但性质似乎很纯粹,偏向生命能量,与我的生命回响有些类似,但我的能力本质更复杂,涉及生机的给予与剥夺。”苏晴的目光扫过通铺上那些渐渐进入梦乡的小小身影,语气带着一丝复杂的感慨,“不止是她,小虎、小豆子他们几个体内的能量波动,也比刚救回来时明显活跃了一些。这场席卷一切的末日,在剥夺了太多东西的同时,似乎也在催生着某种……我们尚未完全理解的变化。”这些孩子的觉醒,既是未来的希望火种,也意味着更大的责任和潜在的风险。如何在危机四伏的环境中保护他们平安长大,并引导他们正确认识和使用自身的力量,是一个不容小觑的难题。
“是啊,只希望这都是好的变化。”林薇轻轻叹了口气,随即振作精神,将声音压得更低,“不过眼下,我们还是得先顾好眼前。黄浩那个‘恒温核心’要是真能实验成功,我们才算有了一点真正对抗这个严冬的底气。”
提到黄浩明天的实验,苏晴的眉头又不由自主地微微蹙起。成功与否尚在未知之数,即便成功了,如何公平有效地分配这有限的热能,如何维护那看起来就复杂无比的管道系统,以及可能出现的各种故障,都是接下来需要面对的棘手问题。更不用说,还有磐石壁垒那几位如同阴影般驻扎在此的“客人”,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不确定的因素。
“明天的事,明天再应对吧。”苏晴甩开脑中瞬间涌起的纷乱思绪,走到桌边,吹熄了那盏耗能不多的便携灯,房间顿时陷入更深的昏暗,只留下壁炉里残余的炭火散发着暗红色的、微弱的微光,“先抓紧时间休息,但务必保持警惕。”
房间彻底陷入了黑暗与寂静之中,只有孩子们逐渐变得均匀悠长的呼吸声,和窗外那仿佛永无止境的风雪呜咽交织在一起。苏晴和林薇和衣躺在靠近门边的简陋地铺上,虽然身体极度疲惫,肌肉酸痛,但精神却不敢有丝毫松懈,都不敢真正沉睡过去,耳朵始终留意着门外的任何细微响动与风吹草动。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夜晚,保持警觉,轮流守夜,是她们对自己,也是对身后这群脆弱孩子最基本的责任。
……
同一片被风雪笼罩的夜空下,启明聚集地的另一端,被临时划定为“客区”的一栋相对完好的石屋内。
洛冰端坐在一张简陋的木椅上,身姿依旧挺拔如松,仿佛丝毫没有被这恶劣环境和简陋条件影响。她面前的小桌上,摊开着一张启明聚集地的大致布局草图,这是她白天通过有限范围内的观察、旁敲侧击的询问以及自身经验自行绘制的,虽然线条粗糙,但几个关键区域和防御节点都已被清晰地标注出来。
她的两名副手,身形精干、眼神锐利如鹰的年轻男子雷昂,以及另一位气息沉稳、主要负责技术勘察与情报分析的女队员陈雪,正并肩站在她面前,进行着低声汇报。
“指挥官,初步勘察结果如下。”雷昂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军人特有的简洁,“启明的围墙主体结构尚算坚固,主要是利用旧时代遗留的建筑加固而成,但东南角有一段明显是新近修复和加固的,混凝土的痕迹很新,与旧墙体有色差,应该是近期承受了较大压力或者遭到了某种外部冲击所致。他们的常备防御力量,主要以那个叫王猛为首的护卫队为核心,人员战斗力……参差不齐。不过,其中一部分核心成员似乎都经历过不少实战,眼神里有股不怕死的悍勇之气。普通居民……普遍面有菜色,眼神麻木者居多,物资匮乏的情况应该基本属实,不像伪装。”
陈雪接着补充道,她手中拿着一个巴掌大小、屏幕闪烁着微弱光芒的探测仪:“我利用便携式能量探测仪进行了有限范围的扫描,并结合自身的能力进行了感应。聚集地内部存在微弱的、分布不均的能量反应,大部分源自个体觉醒者,但强度普遍不高,估计在一阶到二阶徘徊。但有两个地方的能量反应比较特殊,并且被某种方式刻意屏蔽或干扰了探测。”她指向草图上的两个点,“一处位于核心区域靠西侧,守卫最为森严,能量反应虽然被压制,但能感觉到其内核蕴含的某种奇特韵律,推测应该是那位处于昏迷状态的萧凌所在;另一处靠近东侧,相对偏僻,能量反应则带着一种……阴冷且混乱的特性,波动很不稳定。上午例行巡查时尝试靠近那片区域,被守卫客气但坚决地拦下了,不过就在靠近的瞬间,探测仪捕捉到了一丝泄露的能量波动,说明那附近确实隐藏着什么东西,或者……关押着特殊的人。另外,他们在后院靠近山壁的位置有一个独立的工坊,能量波动频繁且杂乱,似乎在紧锣密鼓地研制什么东西,戒备等级很高,我们的人无法在不引起冲突的情况下靠近观察。”
洛冰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手指无意识地在草图上的“核心西区”(萧凌所在)和“东侧隔离区”这两个被重点标注的位置上轻轻敲击着。她那如同西伯利亚冻土般的眼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只有绝对的冷静与分析。
“那个苏晴,不简单。”雷昂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自己的观察,“她今天下午处理那场物资分配引发的骚乱时,手段非常果断,恩威并施,迅速控制了场面。而且,她在普通居民中似乎也拥有一定的威信和号召力。另外,我凭借自身能力隐约感觉到,她体内蕴含的生命能量非常磅礴且精纯,远超一般的治疗系或生命系觉醒者,只是……这股生命能量的深处,好像还掺杂了一丝别的、难以形容的奇特特性,让我无法准确判断。”
洛冰微微颔首,终于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平稳,听不出褒贬:“表面虚弱,资源匮乏,内藏韧劲。最高领导者重伤昏迷,内部隐约存在不同派系或声音,资源捉襟见肘……在这样的情况下,却还能维持住聚集地的基本秩序和框架,甚至有余力收留这些无依无靠的孤儿,并投入资源研发可能的新装备。”她的目光再次扫过那张简陋的草图,仿佛要透过纸张看透这聚集地真实的运作脉络,“而且,根据一些居民零星的谈论,启明似乎还有一个专门的、禁止外人靠近的武器工坊。这显示出他们具备一定的技术储备或研发能力。我们来这里的首要目的是观察与评估,寻求可能的合作,而非制造冲突。记住,保持友善态度,避免不必要的摩擦!”
“是!明白!”雷昂和陈雪齐声应道,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至于那个墨仲……”洛冰的目光再次落在地图上东侧隔离区的位置,眼神微凝,“翡翠梦境臭名昭着的‘嫁接师’,掌握着大量关于异能本质、人体改造的禁忌知识。他本身需要为过去的罪行接受审判,但‘虹’大人认为,他那些危险的研究数据和对异能本质的理解,对于磐石壁垒完善自身的异能者培养体系、检验异能性质理论,乃至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更大危机,或许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尽量与启明的高层,尤其是那位苏晴,保持良好沟通。我们目前是客人,不是他们的敌人,不要主动挑衅,但也绝不能放松警惕。”
“明白。”两人再次点头。
“下去休息吧,按照预定计划,保持轮值警戒。记住,这里并非我们的地盘,也绝非绝对安全的环境。”洛冰挥了挥手,示意汇报结束。
两名副手利落地敬了一个磐石壁垒的军礼,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并轻轻带上了房门。
石屋内,只剩下洛冰独自坐在昏暗中,只有窗外雪地反射进来的微弱冷光,映照着她线条冷硬而清晰的侧脸。她拿起那张草图,目光再次久久地停留在代表萧凌所在的那个核心西区。
“时间异能……萧凌……”她低声自语,声音微不可闻,仿佛只是在确认某个信息,“‘虹’大人对你,以及你所代表的可能性,非常感兴趣。希望你的苏醒和恢复,不会让他失望,也不会……让磐石壁垒致力于建立的秩序与规则,在未来需要做出某些艰难的选择。”
一丝冰冷而锐利的眸光,在她眼底深处一闪而逝,随即迅速隐没。她也闭上双眼,调整呼吸,进入了军人特有的、浅层次的冥想休息状态,如同一条蛰伏在冰原雪层下的猎豹,身体放松,感官却依旧保持着高度的敏锐,随时准备应对任何可能出现的突发变故。
……
夜色最为深沉浓重的时分,整个启明聚集地如同一个在暴风雪中艰难呼吸、疲惫不堪的巨人,大部分区域都已陷入沉睡,只有死寂般的宁静与风雪的咆哮交织。围墙上零星分布的火把在凛冽的寒风中明灭不定,顽强地燃烧着。巡逻队厚重靴子踩在积雪上的“嘎吱”声,规律地响起,他们的身影在雪地中留下短暂的足迹,很快又被仿佛永不停歇的新的落雪悄然覆盖、抹平。
在核心区域,萧凌那间炉火勉强维持着温暖的房间内。
“低语共鸣仪”依旧在不知疲倦地持续运行着,那淡蓝色的柔和光晕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脉动、明灭,几乎与壁炉中仅存的那点余烬光芒融为一体,不分彼此。萧凌平躺在床上,厚重的熊皮被子覆盖着他修长却无力身躯,双眼紧闭,脸色在这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愈发苍白,缺乏血色。
他的意识并未完全沉入睡眠,而是沉浸在一种奇特的、由装置引导的半冥想状态。黄浩发明的这个装置所产生的特殊能量场,像一层无形却无处不在的温和水波,持续地、极有耐心地浸润着他的身体内外。最初那种仅仅是模糊的“共振感”或“包裹感”,经过这两天的适应,逐渐变得清晰和具体了一些。他开始能更细致地分辨出,这种奇妙的共鸣,并非直接作用于他那些断裂枯萎的经脉,或者那已然枯竭沉寂的能量核心,而是更偏向于……他整个生命体存在的“状态”本身。
心跳的每一次沉稳搏动,血液在血管中缓慢流淌带来的微弱感知,肺部随着呼吸的一起一伏……这些构成生命最基础的活动,在那奇异能量场的共鸣与放大下,仿佛被赋予了更鲜明的轮廓,变得更加“醒目”,更容易被他的内在意识所捕捉。他甚至能隐约地、断断续续地感知到,身体内部那些细微到极致的、正在艰难而缓慢进行的自我修复过程——细胞的微弱分裂、受损组织的点滴再生——在这种持续不断的温和共鸣下,似乎被注入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趋向于“有序”和“协调”的微弱引导。
而更让他在意并深入探究的是,这种来自外部的、对“生命过程”本身的共鸣与引导,似乎与他之前在那片绝望的意识废墟之中,拼尽最后力气勉强维持住一颗星尘衰变状态时,所偶然触及的、关于“时间变化”本质的微妙触觉,产生了一种跨越层面的、奇异的呼应与启发。
时间,是物质运动与变化的尺度。而生命的所有活动,其本身不就是一种复杂、精密而持续不断的变化过程吗?
“低语共鸣仪”无法直接给予他丝毫可用的能量,无法修复他千疮百孔的经脉,却似乎在以一种迂回的方式,帮助他,从一个全新的、更为基础和本质的角度,去重新“理解”和“感知”自身的存在与那永恒流动的变化。这与他之前一味追求强行掌控“静止”、剥离时间的方向,截然不同。
“……过程……感知过程……而非……执着于结果……”一个模糊却带着一丝明悟的念头,在他沉寂如古井的识海深处缓缓浮现,如同漆黑深海中悄然升起的渺小气泡。他尝试着,不再去本能地抗拒或厌恶这具身体的沉重、虚弱和无处不在的隐痛,也不再徒劳地试图以意志去“推动”或“凝聚”什么,而是将全部的心神意念,都彻底沉浸在这种对自身“生命过程”的细微感知与体会中,去接纳、去观察那无处不在的“变化”本身。
这是一种极其内敛的、近乎道家“无为”状态的修行方式。其效果微乎其微,缓慢到几乎无法用常理衡量,绝不可能带来任何立竿见影的恢复,但却让他在这近乎绝对的力量真空期与身体困境中,找到了一丝可以前行的、新的可能性与心灵上的支点。逆鳞刀静静放在他枕边,刀柄上那枚暗沉龙鳞偶尔会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流光,似乎与他此刻这种奇特的、专注于内在“过程”的状态,产生着某种隐隐的契合与共鸣。
就在这深沉近乎凝滞的宁静中,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某种特定节奏和力量的敲门声,突兀地响起,清晰地穿透了风雪的背景噪音,打破了这片寂静。
不是苏晴习惯的轻柔叩击,也不是唐宝他们那种带着点大大咧咧的敲门方式。这声音冷静、克制,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萧凌的血色瞳孔在厚重的眼皮下骤然睁开,尽管身体依旧被虚弱牢牢禁锢,但那瞳孔深处瞬间掠过的锐利,却如同冰原上反射的寒光。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门外站着的人,气息冰冷而陌生,带着一种经过严格训练的、军人特有的、收敛却依旧如同出鞘利剑般的锋芒。
一直如同雕像般静立在房间最阴影角落的影蛇,此刻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浮现出来,他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声响,只是用冰冷如毒蛇般的眼神向床上的萧凌投去询问的信号,一只手已经悄然按在了腰后那柄淬毒的匕首上。
萧凌对他几不可察地微微摇了摇头,示意稍安勿躁,不要轻举妄动。他重新闭上眼睛,迅速调整呼吸和身体状态,让自己看起来依旧处于无法被打扰的深度沉睡之中。他倒想看看,在这深更半夜、风雪交加的时刻,是谁,会用这种明显带有目的性的方式前来拜访。
门外的人耐心等待了片刻,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对峙。又过了大约十几秒,那轻微却富有穿透力的、带着特定节奏的敲门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力度似乎稍稍加重,声音也更加清晰,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探究的意味。
影蛇的身体微微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随时准备暴起。
就在这紧张气氛几乎要凝固的刹那,另一个略显急促、带着沉重力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快速而稳定地传来,打破了走廊的寂静。紧接着,是唐宝那刻意压低了、却依旧能听出明显冷意与警惕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洛冰指挥官?深夜到访,不知有何指教?萧哥需要绝对静养,不便见客。”
门外陷入短暂的沉默,随即,洛冰那清冷平稳、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响起,透过门板清晰地传了进来:“想过来见见萧先生,顺便想确认萧凌先生状况,并传达‘虹’大人的问候。既然不便,打扰了。”
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是渐行渐远,带着磐石壁垒特有的、一丝不苟的节奏感,最终消失在走廊尽头。
唐宝似乎又在门外停留了片刻,确认对方真正离开后,才压低声音对着门内道:“萧哥,人走了。是洛冰,我刚好巡逻到附近看到她往这边来……你没事吧?”
影蛇看向萧凌,萧凌缓缓睁开眼,对着门口的方向,用极其微弱的、只有室内才能听到的气音道:“……无妨。”
唐宝在门外似乎松了口气:“那就好,你好好休息,我就在附近。”说完,他的脚步声也轻轻远去,恢复了巡逻的节奏。
房间内重归寂静,但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来自外部的、冰冷而审视的气息。影蛇再次无声地融入阴影。
萧凌重新闭上眼,血瞳在黑暗中隐没。洛冰的深夜“问候”,绝不仅仅是问候那么简单。这是一种试探,一种无声的宣告,宣告着他们的存在与关注,也预示着未来的博弈,可能比他预想的还要更早,也更复杂地展开。
他不再去思索这些外部的纷扰,再次将心神沉入那片由“低语共鸣仪”引导的、对内在“过程”的细微感知之中。无论外界风云如何变幻,恢复自身,才是应对一切的根本。
窗外的风雪,依旧不知疲倦地呼啸着,仿佛要吞噬掉世间所有的声音与温度。长夜,还远远未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