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片刻,风不凌便松开了陆离的手,眉头深锁,眼底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失望。
“真是……可惜了。”
他轻轻叹息,声音虽轻,却清晰传遍整个山门前。
众人闻言,纷纷面面相觑,似乎都有些不解。
风不凌目光微垂,语气缓慢道:
“魔性尚可,根骨极佳,乃是百年难见的上等胚子。可惜……她体内,在修道之初,便已被种下了‘修灭炉鼎印’。”
他语气一顿,幽幽补充:“再高的资质,到头来也是为他人做嫁衣罢了。”
这话一出,山门前的弟子们俱都露出惊疑之色。
有人忍不住低声问:“修灭炉鼎印?那是什么?”
紫袍长老中,一名脸色蜡黄、双眸微陷的老者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浓浓的忌惮:
“那是一种极其阴毒的手段。此印种入之人,一旦踏上修道之路,所炼化的灵力,每一丝灵气里,都隐藏着禁制。她自己只能保住三分灵力,剩下七分,都会被此印剥离、积蓄在炉鼎之中——反复提纯,化作极其精纯的‘先天灵力’。”
那老者眼神幽深,语气越发低沉:“这种先天灵力,便是炼血宗最珍贵的至宝之一。若落入他人手中,可助人冲破修炼瓶颈,甚至令平庸之资,一跃成龙。”
他轻轻摇头,语带叹息:“所以,这炉鼎印,修炼得越高,便越是替他人积蓄精元。看似资质惊人,实则一生都是给别人做嫁衣。若是种得晚,还有一丝解救的机会。可若如她这样,在尚未修道前便被种下,想要强行破除,必定根骨尽废。”
一席话说完,周围众人俱都沉默,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难怪……”一名赤袍青年缓缓出声,目光在陆离身上扫过,神色复杂,“若是甲等资质,这个年纪本不该只有七层修为,可能已经凝气圆满了。”
另一名赤袍女子轻轻叹道:“修灭炉鼎印……我只在宗门秘典里见过记载,没想到竟真的有人被种下这种印记。”
风不凌看着陆离,眼神幽幽:“想必你选第六脉,也是为此印罢?”
陆离沉默了片刻,终是缓缓点了点头。
风不凌轻轻哼了一声,收回目光,叹息道:
“罢了,若你不愿进我第三脉,那便由你去吧。第六脉的那位老妖女,也许确实懂得此印的破解之法……只是,她已闭关数十年未出,也不知你何时能等到她出关。”
语气里隐约透着一丝怜惜,却又更像是在旁观一场可笑的悲剧。
说罢,他也不再多言,整个人身影一阵闪烁,化作一道阴风,瞬息消失在天际。
风不凌走后,众人才仿佛从冰窟里醒过来般,齐齐暗暗松了口气。
山门前,一时间鸦雀无声。
陆离眼神一片平静,心底却微微发紧,此炉鼎印,终究已瞒不下去了。
没想到初入宗门,就惊动了魔道中的结丹长老。若换作正道结丹,恐怕未必能看出这等隐秘术法的端倪。
但事已至此,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他敏锐地察觉到,周围许多目光都变了。
那不再是纯粹的好奇或敬重,而像在审视一件珍贵无比、却已染上桎梏的宝物。又或者,一只走动的聚宝盆。
这目光,林挽月曾在闻风身上见过。
陆离心底微沉,然而那双黑眸,却依旧冷冽。
他不是没有脾气。
若真有人敢在这炼血宗动手,他绝不会束手待毙。
横竖不过一死。
再不济,他还有本体。
绝非死路。
“不过……”
一道淡淡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诡异的寂静。
阴无情轻轻瞥了一眼那些蠢蠢欲动的红衣内门弟子,神情依旧淡漠,却隐隐透出一股冷厉威压。
“虽然只能保留三分灵力,但甲等资质,也远胜绝大多数人。”
他缓缓看向陆离,声音低沉,却如同敲击在众人心头:
“杨舒,我曾和你说过,若是有人敢找你麻烦,可以来找我。”
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躁动,顷刻间沉寂了下去。
陆离一怔,神色恭敬地向阴无情躬身一礼:
“多谢长老。”
就在此时,天外再起灵光。
两艘灵舟自远处御空而来,并肩而行,速度虽快,却远不及先前的紫云舟气势凌厉。
那灵舟样式也简朴许多,舟首雕刻的宗门纹饰都略显陈旧,掌舟之人,皆是凝气境高阶的内门弟子。
两舟刚一落下,见到山门前人潮汹涌、数位筑基长老都现身的阵仗,掌舟弟子齐齐愣住,彼此对视一眼,显然都没料到今日宗门竟会为接引弟子兴师动众至此。
毕竟往日接引弟子,不过是例行公事。
两名弟子上前行礼,低声禀报道:
“禀各位长老,弟子等奉命前去接引试炼弟子。此三人,便是海阴国与流星国通过升仙殿者。”
他们身后,缓缓走出三名新弟子。
走在最前方的是一名身穿锦服、眉目高傲的少年,约十七八岁,头戴金冠,腰悬玉佩,衣角隐隐绣着云纹龙纹,一看便是皇室子弟的装束。他神情傲然,目光扫过四周时,甚至带着几分不屑。
他手中持着一块黑色令牌,赫然是乙等资质。虽不如甲等,却也已是极为优秀的潜力弟子,可以直接进入内门。
而另一舟,则走下了一男一女,看上去年纪不过十五六岁。
二人身形尚显稚嫩,神情间带着未散尽的紧张与拘谨。二人皆着深青色的朴素衣衫,衣料虽不华贵,却整洁干净。
尤其那少女,修为堪堪凝气五层,面容白净,眉目间透着一股青涩,正小心翼翼地攥着手中一块黄牌,眼神中满是局促与不安。
那是丙等资质,只能先入外门。
炼血宗向来规矩森严,凡通过升仙殿者,必派驻在各国的宗门弟子接引归宗。虽多是零散,但胜在掌控凡人国度众多,每日都有通过升仙殿之人,也在始终为宗门源源不断地输送着新鲜血脉。
此刻三名新弟子皆目光好奇又紧张地望向山门,却立刻注意到站在前方那位黑衣少女——
那枚血色令牌,在她纤白的手中,散发着微微的红芒,极为醒目。
金衣少年微微一愣,眉头顿时蹙了起来,目中闪过一抹戒备与不快。
毕竟,即便他出身皇族、是乙等资质,可比起那枚象征甲等资质的血色令牌,仍旧逊色了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