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
陆离心头一跳,忽然发现灵兽袋中,那枚金色虫卵竟在鬼雾靠近时剧烈跳动,仿佛要破壳而出。
眼下周围还有几名蛮族修士,他自然不会贸然取出,只在心底暗暗记下,打算等夜里再做尝试。
白日间行进倒还算顺利。
鬼雾虽时而游荡,却大多沉寂,只要提前绕开,风险并不算大。
这时,领路的蛮族修士低声道:“从这里到八十八阶,我们已然无力全程护送。在这鬼雾之域,人多反而成累赘。夜里,雾会剥夺心智,让人反噬同伴。”
蛮芽翻译后,陆离心中一沉。意思很明白,从此之后,蛮族只能有限庇护,闯关仍需他们自己来抗。
进入此境后,护送陆离等人的蛮族数量骤减,仅余寥寥数名身经百战的老兵随行。
但这也使得行进速度大为加快,穿林而行,不过片刻,天色便已渐沉,黄昏悄然降临。
然而,这片天地远较此前更为辽阔,哪怕赶了一整日,依旧未曾望见七十四层的通道,甚至连蛮族的大本营溶洞也无踪影。
几名蛮族人忽在一处山头停下,分工迅速:有人伐木,有人掘土,动作沉稳而利落。
不多时,一个个狭长的木盒拼接成形,旁侧山腹也被凿出多个简易溶洞。
“若是天黑前赶不到营地,只能暂避于这些木盒中。”
蛮芽低声翻译时,自己也忍不住补充道:“这就是‘魂匣’……躺在其内,埋入山中,也许能活过这一夜。”
一旁的蛮族战士神色肃然,语气低沉:“就算鬼雾真侵入,你们也不会误伤同伴。”
他语毕,又添了一句:“我们这一行,原本百人出发,至接引你们时,只剩下我们五人了。大本营之外,实在太过凶险。”
陆离默然,望着那一口口宛若棺木的匣盒,其上刻满了细密诡异的蛮族符纹,像是某种驱邪封魂的禁制。
此片天地,一旦即将入夜,便死寂如坟。
就连白日里偶尔还能听到的虫鸣鸟叫,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一并抹去了声音。
“魏青……”地鬼童子蜷缩在木匣中,脸色苍白得骇人,“我有些……后悔了。”
陆离在一旁轻笑一声:“地鬼,你不会怕鬼吧?你可是地鬼门的传人,你的手段不就是阴魂鬼影?”
“这不一样……”地鬼童子喃喃低语,声音几不可闻。
“别想了,睡一觉就好。”
陆离说罢,伸手为他合上了安魂匣的盖板,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响,宛如墓地中关上的棺木。
他自己也钻入了早已为他准备好的木匣之中。
匣盖上留有两个小孔,能观察外头的动静,不至于完全陷入黑暗。
尽管如此,这种密闭之感依旧令人心悸,仿佛提前埋入了自己的坟墓。
外头只留下一名蛮族战士守夜。他将所有魂匣一一搬入山洞深处,确认封盖妥当之后,并未躲入匣中,而是静静地站在洞口,面朝鬼雾弥漫的山林。
今晚,轮到他值守。
他是抽签抽中的那个。
守夜者,多半没有活着看见天明的机会。
可他没有退缩。他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丝毫惧色。
右手紧握着一柄淬了毒的短匕首,那并非为了杀敌,此匕首对鬼雾无效,而是为自己准备的“断魂之刃”。
一旦鬼雾侵入心神,他要在神志尽失之前,一刀刺入自己心脏。
……
夜色彻底沉落,天地间一丝光亮也不剩。
溶洞内的安魂匣静静排列成一排。
那名守夜的蛮族战士依旧守在洞口,背对众人,手持匕首,双目一刻不曾眨动。
风很冷,鬼雾尚未现形,却已能听见极远处山林中传来的诡异呜咽。
忽然——
“咚……”
一声轻响,从最边上的安魂匣中传出。蛮族战士微微转头,却又强忍着没有动作,只将匕首握得更紧。
第二声、第三声,相继而来。
像是有人在用指节轻敲匣盖,从里头。
与此同时,陆离躺在安魂匣中,闭目静息。
可下一瞬,神识骤然刺痛,心脏猛然一缩,仿佛被一根看不见的手指狠狠按住。
他猛地睁眼,眼前浮现出一片血色残阳,天空如焚,山川化烬。
那不是现实,是幻觉。
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低语。
“陆离……你怎么还不来找我?”
那是秋月的声音。
陆离心头一震,尚未回应,声音却变了调:
“陆离……我好害怕,好黑啊……”
这回是林挽月的音色,楚楚动人,几欲崩溃。
接着,又是一个少年低沉而苦涩的叹息:
“三牛,哥哥替你走完了那最黑的一步……”
那是……哥哥陆垣!
陆离额头冷汗涔涔。
他强行调动神识,凝念震荡,试图驱散这突如其来的精神侵蚀。
但那些声音仿佛长了根,在耳廓中细语呢喃,撕裂意志。
忽然——
灵兽袋中,一物开始剧烈跳动。
陆离神色一变,立刻伸手取出,正是那枚金色虫卵。
它像是感知到什么可怖存在般,正在拼命吸收天地灵息,一呼一吸间,周遭的幻象似乎有所停滞。
“是它……对鬼雾有感应!”
陆离一咬牙,不再犹豫。
他平躺于棺中,微微侧身,咬破指尖,将精血洒落在虫卵之上,开始认主炼化!
虫卵发出一阵阵急促而清晰的颤鸣,在黑暗中格外刺耳。
不多时,虫壳出现裂缝,一只通体金黄、足有婴指长短的小虫探头而出。
它背生薄翼,瞳孔若星点,宛若天材地宝所凝。
而那一刻——
陆离脑海中所有幻象瞬间崩塌,血色残阳褪去,哭喊、呼唤、呓语皆成虚无。
鬼雾,被它的气息震退了。
陆离心头微松,索性继续将精血滴洒而出,坚持着与其进行最初炼化仪式。
这只灵虫,刚破壳便展现出超凡灵性,此时认主,几乎没有反噬之虞,是天赐的良机。
一个时辰之后。
陆离面色苍白,却眼神灼亮。
他看着掌心中那缓缓飞舞的小虫。
那虫像是刚出生的婴儿般对他毫无防备,绕着他指尖轻柔盘旋,偶尔还试探性地停驻于他的眉心,似在亲昵触碰,又似在确认某种来自血脉深处的召唤。
陆离能感受到它的情绪。
雀跃,亲近,依赖。
他伸出手指,轻轻触碰那虫背的甲壳,那甲壳如金玉雕成,温润微凉,宛若灵物之灵。
小虫并未惊惧,反而欢快地绕着他的指尖转了几圈,最后轻轻落在他手背上,缩起翅膀,像是安心地栖息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