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中年人闻言,脸色倏然一变。
他原本只当眼前这年轻修士是自某一枝域中偶然落下的过客,谁知对方连“枝脉层”、“繁叶层”为何物都一无所知?
这不像是“不了解”,更像是来自外界的异类——
这念头一闪而过,他整个人顿时僵住,呼吸也短促起来。
他隐隐在古籍当中了解过一些血腥的传说。
传说每隔千年,便会有群从天而降、打破层律、吞云吐雾的“神灵”般人物,每次现身都伴随着血腥与掠夺。
他忍不住往后跪着挪动半步,正欲强行掩饰过去,却在下一息之间——
啪!
陆离手掌探出,如苍鹰捕雏,一把将他扼喉提起,冷冷地悬在半空,掌中力道精准地卡在生死之间,令其动弹不得、也无法开口呼救。
“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陆离神色淡漠,眼底却有寒光游走。
“我或许可以饶你一命……”
他语气平静,却带着无法抗拒的压迫,如万钧之石般砸在中年人心头。
那名中年人面色涨红,艰难挣扎着,终于在陆离微松手力的瞬间,急促地喘出几句话:
“前、前辈……饶命……我……我说……我说!”
他额头汗如雨下,眼神满是惧色,艰难开口:
“我只是个枝脉守户……但听长辈们们提过,若有人连五大层域都不识……多半……是从‘树外’来的……”
“树外之人,便是……外界之人……”
“那些从天而降的……从不是福音……他们掠人、摄魂、夺叶精、挖树心……皆是妖魔化身……”
“请前辈高抬贵手……我只是个凡修……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啊……”
陆离目光微沉,语气不动声色地问道:
“你口中的‘枝脉层’、‘繁叶层’到底是些什么?”
那名中年人闻言,不敢怠慢,连忙恭敬答道:
“启禀前辈,我等世世代代皆居于‘枝脉’,未曾越界,但这巨木……我们将它划作五层,从下至上依次是:
一是‘幽根层’,与黑海为邻,那里灵气稀薄,凡人居多,不适修炼;
二是我们所在的‘枝脉层’,主干旁出的横枝遍布,如山如岭,大多都是凝气低阶的修士。
三则是‘繁叶层’,灵光耀目,枝叶如宫,有城有市,乃是真正的修士世界,听说那里的灵气,浓得能凝出露珠;
四是‘星蕴层’,据说枝叶化岛,浮空通灵,星光常照,是大能游历之地,我等只闻其名,从未得见;
五为最上层‘天心处’,又称‘穹冠’,传言那里有树母真魂,乃是天地源头,我等凡躯,连仰望都不敢……”
说到这里,他不由吞了口唾沫,眼神躲闪了一下,又小声补充:
“不过……这些也多是上层修士口口相传的传说。我等在枝脉苟活,终生都难以窥得其真貌。前辈既能驾驭灵禽而降,定非凡俗之人。若是要向上攀登,还请留意‘枝权关口’,那里盘踞着许多守枝妖灵,凶性难驯,可不会讲什么道理……”
陆离听完那中年人的讲述,心中已有判断:
“原来这株巨木,在这些土着眼中,早已被划分为五大层域。越往上,灵气越浓,修行条件越优,此地所在,正是第二层‘枝脉层’。修士大多不过凝气初中阶,偶有小妖藏于阴枝,谈不上威胁。
而‘繁叶层’作为第三层,灵气充盈,枝叶如宫,应当是高阶凝气修士的聚居地,或许已初具城池雏形,极适合我寻地闭关突破。
至于第四‘星蕴’与第五‘穹冠’……恐怕便是筑基、金丹修士横行之地,那里才是真正的大屠杀战场,也是那些外来天骄争夺试炼名额的第一目标。”
他神色微凝,心念急转:
“而这片秘境中的‘土着’,个个都是残缺之人,根骨不全、神魂破碎,连长垣都不如。
如此背景之下,外界修士哪怕只有凝气五六层,一旦进入此地,都能轻松碾压本土的凝气圆满……”
他望了望下方仍有凡人聚居的枝干,又抬头望向那遥不可及的苍翠天穹:
“这群试炼之人当中的最强者,怕是大多数会直接跳过前几层,从第四、第五层开始猎杀,才更有效率。那便好,我可趁乱在第三层的‘繁叶层’中,寻一处隐蔽之地,借这片天地,完美筑基!”
陆离目光深沉,做出了决定。
他最后扫了一眼眼前跪伏的人群。除了那个中年男子勉强算是凝气五层,其余尽是些灵力稀薄的凡人罢了,血气微弱,连挤入修行都勉强。他眉头轻蹙,已然失去兴趣。
他松手,将那中年人随手丢回原地,便转身踏向远处那座粗壮如山的主干。
通往第三层“繁叶层”的唯一路径,正隐匿在那道如柱的枝干中,传闻有强横的树妖盘踞其中,乃此界升迁通路之“关权”。
陆离对此并不在意。以他的实力,第三层的关权简直不值一提。
身后,鸦缺却始终紧紧盯着那群土着,血眸中渐泛出一丝躁意。
它忍得太久了,自进入此界起,那些“人”身上混杂的气息便不断撩拨它体内某种蛰伏的本能。
那不是饥饿,而是一种血脉深处的渴望。
“嘎——!”
一声怪叫划破寂静,鸦缺猛地张口,漆黑如渊的喙一啄,便将那中年修士整个吞入腹中,骨肉未落,气息便瞬间湮灭。
“妖魔,妖魔啊!”
“大乌鸦吃人了!”
其余人顿时惊恐尖叫,四散奔逃。
可鸦缺双翅一振,盘旋如夜幕横压,一口口将逃窜的身影吞噬,哪怕是凡人也不放过,仿佛它吞噬的并非人命,而是这片天地残缺的某种气息。
一场血食之后,鸦缺方才扇翅飞起,黑羽间尚有未干的血色,落在陆离身侧时,仍满眼贪念,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陆离停下脚步,偏头看了它一眼。
“吃够了?”
鸦缺身躯微震,立刻收敛了那股躁意,鸦喙低垂,乖乖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