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喜欢我？”
这句话，带着酒后的微醺和不顾一切的勇气，软软地撞进京妙仪的耳膜。
也撞在了她心上那层坚冰最薄的地方。
车内的时间仿佛凝滞了。
只剩下引擎低沉的轰鸣，和顾初妤因为醉酒而略显急促的、温热的呼吸。
她那双迷离的小鹿眼，还固执地捧着京妙仪的脸，执拗地想要一个答案。
酒精模糊了她的理智，却放大了她潜意识里最深的渴望。
京妙仪的身体，在她问出这句话时，有瞬间的僵硬。
那双总是清冷无波的凤眼，此刻如同骤然投入石子的深潭，底下暗流汹涌。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
绯红，滚烫，带着全然的信任和懵懂的试探。
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颤，水润的眸子里映着车窗外流转的光影，也映着她自己有些失态的影子。
喜欢？
何止是喜欢。
那是早已深入骨髓的执念，是融于血脉的占有，是哪怕毁灭一切也要将她禁锢在自己羽翼下的疯狂。
这个词，太轻，太浅，根本不足以形容其万分之一。
可是……
看着眼前这人难得一见的、直白的、带着孤注一掷意味的追问。
京妙仪心底那筑起的、高高的冰墙，竟开始发出细微的、碎裂的声响。
她没有立刻回答。
只是任由顾初妤柔软微烫的手心贴着自己的脸颊。
目光深沉得像夜海，里面翻涌着太多复杂的情绪——压抑已久的爱欲，被她迟钝回应的痛楚，还有一丝……怕吓到她的、罕见的迟疑。
顾初妤等不到回答，有些不满意地嘟起了嘴。
酒精让她胆子更大，也让她更加娇气。
她不满地晃了晃京妙仪的脸，虽然没什么力气。
“你说嘛……”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委屈地控诉，“你……你对我那么好……珍藏我的……我的破烂……还……还亲我……”
她断断续续地数着，每数一件，京妙仪的眼神就暗沉一分。
那些她以为隐藏得很好的、不堪言说的心思，就这样被这个醉醺醺的小家伙，一件件摊开在灯光下。
“你……你肯定喜欢我……”顾初妤似乎得出了结论，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然后整个人脱力般，软软地倒回了京妙仪的颈窝。
嘴里还在无意识地喃喃：“……喜欢我的……”
声音渐小，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呼吸变得均匀绵长。
她……睡着了。
在她扔下那颗重磅炸弹，搅乱了京妙仪一池静水后，她自己却心安理得地睡着了。
京妙仪感受着颈窝处传来的、均匀温热的呼吸，以及那紧紧依偎着她的、柔软的身躯。
身体依旧紧绷着。
过了许久，直到确认怀里的人真的睡熟了，她才几不可闻地、极轻地吁出一口气。
一直平稳行驶的车子，缓缓停在了别墅门前。
陈叔恭敬地打开车门。
看到车内景象时，他目光微顿，随即迅速垂下眼，掩饰住眼中的惊讶。
大小姐……似乎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很久了。
而顾小姐，正毫无知觉地偎在她怀里，睡得香甜。
京妙仪调整了一下姿势，小心翼翼地将顾初妤打横抱起，动作是外人从未得见的轻柔。
她抱着她，稳步走进别墅，直接上了二楼，走向顾初妤的房间。
将怀里的人轻轻放在柔软的大床上。
顾初妤一沾到熟悉的床铺，无意识地蹭了蹭枕头，发出小猫一样的嘤咛，睡得更沉了。
脸颊上的红晕还未完全褪去，长睫安静地垂着，唇色因为酒意显得比平日红润些许。
像个不谙世事的天使。
京妙仪站在床边，静静地凝视着她。
昏暗的壁灯光线，在她清冷的侧脸上投下晦暗不明的阴影。
她看了很久。
久到仿佛时间都失去了意义。
然后，她缓缓俯下身。
修长的手指，极轻地拂开散落在顾初妤额前的几缕碎发。
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她细腻温热的皮肤。
带来一阵微不可查的战栗。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顾初妤那微微张合、泛着水光的唇瓣上。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上次那个带着惩罚和绝望意味的吻。
还有刚才在车里，她那大胆又直白的追问。
内心那头被禁锢已久的野兽，在无声地咆哮，撞击着理智的牢笼。
想要更多。
想要确认。
想要在她身上，烙下独属于自己的印记。
京妙仪的呼吸，几不可闻地加重了一分。
她慢慢地、慢慢地低下头。
距离在一点点拉近。
已经能清晰地感受到顾初妤呼出的、带着淡淡酒气和果甜的气息。
灼热，诱人。
就在她的唇即将再次触碰到的前一刻，京妙仪却猛地停住了。
她看到了顾初妤即使睡着，也微微蹙起的眉头。
是酒精让她不舒服了吗？
还是……潜意识里，对上次那个并不美好的吻，依旧存有畏惧？
这个认知，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京妙仪眼底翻涌的暗火。
她不能。
不能再吓到她。
她已经勇敢地迈出了九十九步。
这最后一步，理应由自己，用更温柔、更让她安心的方式来完成。
京妙仪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底已恢复了一片深沉的冷静。
只是那冷静之下，压抑着更为汹涌的浪潮。
她最终，只是极其克制地、用微凉的唇，轻轻碰了碰顾初妤光洁的额头。
一触即分。
带着无比的珍视，和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
随后，她直起身，为顾初妤仔细掖好被角，调暗了灯光，这才转身离开。
脚步声消失在门外。
……
第二天。
顾初妤是在一阵头痛欲裂中醒过来的。
她呻吟一声，揉着仿佛要炸开的太阳穴，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自己熟悉的天花板。
等等……
她昨天……
记忆如同潮水般，断断续续地涌来。
酒会……挽着妙仪姐姐……喝了那杯像果汁的酒……然后……头晕……被抱起来……
再然后……
车里的画面猛地闯入脑海！
她……她好像捧着妙仪姐姐的脸……问了什么……
问了……
“你……是不是喜欢我？”
轰——！
顾初妤的脸瞬间爆红，整个人像只被煮熟的虾子，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
啊啊啊啊！
她她她……她竟然真的问出口了！
借着酒劲！
然后呢？
然后怎么样了？
顾初妤抱着快要炸开的脑袋，拼命回想。
可是记忆就像被蒙上了一层雾，到了最关键的地方，戛然而止。
她只记得自己好像问完了，然后就……睡着了？
睡着了？！
顾初妤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
她怎么能在那幺关键的时刻睡着！
妙仪姐姐到底回答了什么？
还是……根本懒得理她，直接把她当醉鬼处理了？
一想到后一种可能，顾初妤整个人都蔫了，瘫软在床上，生无可恋。
她磨磨蹭蹭地洗漱，换好衣服，做足了心理建设，才慢吞吞地走下楼。
心里七上八下，像揣了只兔子。
餐厅里，京妙仪依旧如常地坐在那里。
晨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她周身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光晕。
她穿着简单的白色丝质衬衫，黑发垂顺，正在看平板上的财经新闻。
侧脸线条完美，神情淡漠，和往常没有任何不同。
仿佛昨晚那个被她大胆追问、甚至可能……被她靠着睡了一路的人，根本不是她。
顾初妤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果然……
还是没什么变化吗？
她昨晚的壮举，果然只是酒醉后的一场闹剧吧。
她耷拉着脑袋，像只被霜打蔫的小茄子，无精打采地走到餐桌前坐下。
陈叔为她端上温热的牛奶和精致的早点。
她拿起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盘子里的煎蛋，食不知味。
偷偷抬眼，瞄向对面的京妙仪。
对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顾初妤沮丧极了。
看来，真的是她自作多情了。
或许妙仪姐姐对她好，真的只是因为青梅竹马的情分，和那份责任？
那些珍藏，那个吻，可能……都有别的解释？
她越想越难过，鼻子开始发酸，眼前的美食也变得索然无味。
她放下勺子，没什么胃口，只想回房间继续瘫着，哀悼自己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初恋。
“不舒服？”
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餐桌上的寂静。
顾初妤猛地抬头，发现京妙仪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平板，正看着她。
那双凤眼里，依旧没什么明显的情绪，但……似乎也没有不耐烦。
“啊？没、没有……”顾初妤连忙摇头，心跳却不争气地加快了。
京妙仪的视线在她没什么血色的脸上停留片刻，然后，目光下移，落在了她的嘴角。
顾初妤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京妙仪忽然伸出了手。
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越过餐桌，朝着她的脸颊而来。
顾初妤瞬间屏住了呼吸，眼睛瞪得圆圆的，一动不敢动。
她……她要做什么？
难道是因为昨天她太放肆，要教训她？
在顾初妤紧张又混乱的思绪中，那微凉的指尖，极其轻柔地、擦过了她的唇角。
动作快得如同幻觉。
一抹淡淡的、白色的奶渍，沾染在京妙仪的指尖上。
原来只是帮她擦掉脏东西……
顾初妤刚松了一口气，心里却又涌上更大的失落。
果然，还是她想多了……
然而，就在京妙仪准备收回手的瞬间。
她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顿。
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眼，再次对上了顾初妤带着茫然和失落的小鹿眼。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餐厅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清浅的呼吸声。
京妙仪看着眼前这张娇俏的、带着点可怜巴巴意味的小脸。
看着她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睫毛。
看着她那双清澈眸子里，清晰地映着的、属于自己的倒影。
昨晚那句带着酒气的、执拗的追问，仿佛再次在耳边响起。
——“你……是不是喜欢我？”
京妙仪的喉间，几不可闻地滑动了一下。
她深深地望进顾初妤的眼睛里。
那目光太过深沉，太过专注，仿佛要将她的灵魂都吸进去。
里面翻涌着太多顾初妤看不懂的情绪，复杂得让她心悸。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就在顾初妤快要承受不住这沉默的注视，心跳快得要冲出胸膛时。
她看到，京妙仪那形状完美的薄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一个几乎低不可闻的单音节，逸了出来。
轻得像羽毛拂过心尖。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