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初妤在书房里含着糖块，靠着京妙仪的膝盖睡着了。
小小的身子软软的，呼吸均匀绵长，带着糖果的甜香。
京妙仪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腿上传来的重量和温度，让她有些不适，又有些……奇异的感觉。
她低头，看着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
顾初妤睡得很熟，长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白皙得近乎透明的小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嘴巴微微张着，还能看到一点点没化完的橙色糖渍。
京妙仪看了半晌，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她轻轻合上手中的百科全书，放在一旁。
然后，她小心翼翼地、尽量不惊动膝上熟睡的小人儿，慢慢站起身。
顾初妤睡得沉，只是咂吧了一下小嘴，脑袋歪向一边，并没有醒。
京妙仪弯腰，看着这个睡得毫无防备的小团子，犹豫了一下。
最终还是伸出双手，有些笨拙地，将顾初妤打横抱了起来。
三岁的孩子，抱在怀里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
隔着柔软的衣料，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小小的骨架，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
京妙仪抱着她，动作略显僵硬地走出了书房。
午后的宅邸很安静。
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影。
京妙仪抱着顾初妤，朝着为客人准备的客房走去。
她的步伐很稳，生怕惊醒怀里的人。
偶尔有佣人经过，看到自家一向清冷的大小姐，竟然抱着顾家那个瓷娃娃般的小客人，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但都训练有素地低下头，没有出声打扰。
京妙仪目不斜视，将顾初妤抱进了客房，轻轻放在铺着柔软羽绒被的大床上。
为她脱掉小鞋子，拉过薄被，盖到她胸口。
做完这一切，她站在床边，看着顾初妤在陌生的床上，依旧睡得香甜，小脸红扑扑的。
她顿了顿，转身准备离开。
“妈妈……”
身后传来一声带着哭腔的、模糊的梦呓。
京妙仪脚步一顿，回过头。
床上的顾初妤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子，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在做什么不好的梦。
“妈妈……回家……”
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眼眶也开始泛红，眼看就要哭出来。
她认床。
离开了熟悉的环境和气息，即使是在睡梦中，也感到了不安。
京妙仪站在原地，看着顾初妤眼角渗出的泪珠，顺着鬓角滑落，没入柔软的枕头里。
那细微的啜泣声，像小猫的爪子，一下下挠着她的心。
有点……烦。
她不喜欢听人哭。
尤其是这个小糯米团子哭。
她蹙着眉，在原地站了几秒。
最终，还是转身走了回来。
她站在床边，看着哭得微微发抖的顾初妤，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有点无措。
怎么才能不让她哭？
哄孩子？她不会。
说安慰的话？她更不擅长。
她的目光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自己刚才因为抱着顾初妤而暂时放在床头柜上的、那个有些旧了的棕色小熊玩偶上。
这只小熊，是从她很小的时候就在她床上的。
陪伴了她很多个夜晚，绒毛已经被洗得有些发白，但依旧柔软。
她其实早已过了需要玩偶陪伴才能入睡的年纪，但不知为何，一直没有丢掉。
京妙仪盯着那只小熊，沉默了片刻。
然后，她伸出手，拿起了那只带着她熟悉气息的小熊。
走到床边，她板着小脸，动作甚至可以说有点粗鲁地，将小熊塞进了顾初妤的怀里。
“别哭了。”她的声音硬邦邦的，没什么温度。
顾初妤在朦胧中，感觉到怀里被塞进了一个毛茸茸、软乎乎的东西。
她下意识地抱紧。
那玩偶身上，带着一种清冷的、淡淡的，类似于阳光晒过后的干净布料，混合着一点点墨水和纸张的味道。
很奇妙，这个味道……有点像妙仪姐姐身上的味道。
让人安心。
顾初妤抽泣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她把小熊紧紧搂在怀里，小脸埋进柔软的绒毛里，深深吸了一口气。
是姐姐的味道……
不安和恐惧，像是被这个带着熟悉气息的玩偶驱散了。
她的呼吸重新变得平稳，眉头舒展开，嘴角甚至无意识地勾起一点点满足的弧度。
她抱着小熊，蹭了蹭，彻底沉入了安稳的梦乡。
京妙仪看着顾初妤终于安静下来，抱着她的小熊睡得香甜，紧绷的小脸这才稍稍放松。
她又在床边站了一会儿，确认顾初妤不会再醒来哭泣，这才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客房。
回到书房，重新拿起那本百科全书。
可是，书页上的字，却好像有点看不进去了。
脑海里，总是浮现出那个小团子抱着她的小熊，依赖地蜷缩着睡觉的模样。
她的小熊……
被她抱走了。
心里有点异样的感觉。
说不上来是舍不得，还是别的什么。
下午，顾初妤睡醒了。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来，发现自己怀里抱着一个有点旧的小熊。
愣了一下，随即想起睡着前的事情。
是妙仪姐姐给她的！
她立刻把小熊抱得更紧，小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姐姐把她的小熊给她了！
顾初妤抱着小熊，开心地在床上滚了滚，然后才爬下床，穿上小鞋子，抱着不肯撒手的小熊，哒哒哒地跑出客房，去找京妙仪。
京妙仪还在书房。
看到顾初妤抱着她的小熊跑进来，她抬眸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又低下头去看书。
仿佛那只陪伴她多年的小熊，给了就给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顾初妤却宝贝得不得了。
她跑到京妙仪身边，举起小熊，奶声奶气地说：“姐姐，熊熊……妤妤的！”
像是在宣告所有权。
京妙仪从书页里抬起眼皮，淡淡地“嗯”了一声。
算是默认。
从此以后，每次顾初妤来京家，需要午睡的时候，那只棕色的小熊玩偶，总会出现在她的枕头边。
她必须抱着它，闻着上面属于京妙仪的气息，才能安心入睡。
而京妙仪，也默许了这种“占有”。
她的玩偶，她的气息，就这样一点点，被那个叫顾初妤的小糯米团子，理所当然地侵占了过去。
如同春风化雨，悄无声息。
京雪迎有一次来客房找顾初妤，看到她紧紧抱着那只熟悉的小熊睡得正香，而自家堂妹则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看书守着她（虽然本人不承认是守着）。
京雪迎推了推眼镜，忍不住笑了笑。
这只小熊，意义可不一般呢。
看来，她这个冷淡的堂妹，心里其实早就给那个软乎乎的小家伙，留出了一个特别的位置。
只是她自己，或许都还没完全意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