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极轻的“嗯”，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顾初妤的心湖里激起了滔天巨浪。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眼睛瞪得圆圆的，一眨不眨地看着对面已经收回手、重新拿起平板，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的京妙仪。
是……是幻听吗？
那个“嗯”……是在回答她昨天醉酒后的追问？
还是在回应她刚才脑子里胡思乱想的那些？
顾初妤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然后又猛地松开，开始疯狂地跳动。
噗通、噗通——
声音大得她怀疑整个餐厅都能听见。
血液仿佛在瞬间冲上了头顶，让她头晕目眩，脸颊也烫得惊人。
她……她承认了？
京妙仪……真的喜欢她？
不是她的错觉，不是她的自作多情？
巨大的喜悦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瞬间将她吞没。
她恨不得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绕着别墅跑上三圈，或者冲到花园里放声大喊，才能宣泄内心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狂喜。
可是不行。
京妙仪还坐在对面。
她不能失态。
顾初妤用力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剧烈的疼痛让她勉强维持住了表面的镇定。
但那双小鹿眼里闪烁的、璀璨的光芒，和嘴角那抑制不住向上扬起的弧度，却彻底出卖了她此刻的心情。
她低下头，假装专心致志地吃早餐。
可勺子却好几次都没能准确舀起食物。
脑子里反复回荡着那个清冷的、却无比清晰的单音节。
“嗯。”
……
从那天起，别墅里的空气仿佛都变得不一样了。
一种无形的、甜腻的、名为“暧昧”的气息，开始无声无息地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那层横亘在两人之间许久的薄冰，似乎随着那一声“嗯”，悄然碎裂、融化。
顾初妤不再需要像之前那样，小心翼翼地试探，笨拙地关心。
她变得更加大胆，也更加……黏人。
而京妙仪，虽然依旧是那副冷冰冰、惜字如金的样子，但她默许了顾初妤所有的靠近和亲昵。
甚至，隐隐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纵容。
比如现在。
阳光暖融融的午后，京妙仪坐在书房靠窗的沙发上处理邮件。
顾初妤抱着一个柔软的抱枕，像只慵懒的猫咪，悄无声息地蹭了进来。
她没说话，只是很自然地走到沙发边，挨着京妙仪坐了下来。
身体紧紧贴着京妙仪的手臂。
她能感觉到对方身体瞬间的微僵，但很快又放松下来。
京妙仪没有看她，目光依旧停留在膝盖上的平板电脑屏幕，手指偶尔滑动一下。
但顾初妤敏锐地察觉到，她敲击虚拟键盘的速度，似乎比平时慢了一点。
顾初妤心里偷偷地笑。
她把抱枕放在腿上，下巴搁在抱枕上，侧着头，就这么明目张胆地看着京妙仪。
目光灼灼，毫不掩饰。
从她饱满光洁的额头，到纤长浓密的睫毛，再到挺直秀气的鼻梁，最后落在那张形状完美、总是紧抿着的薄唇上。
就是这张嘴，吐出了那个让她心花怒放的“嗯”字。
顾初妤看得入了神。
京妙仪被她看得似乎有些不自在，喉间几不可闻地滑动了一下。
但她依旧没有出声制止，也没有移开目光。
仿佛默认了身边这道专注而热烈的视线。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两人身上，将她们的影子投递在地毯上，交融在一起。
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安静得只剩下彼此清浅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
岁月静好，莫过于此。
顾初妤看着看着，眼皮开始打架。
昨晚因为太兴奋，她其实没睡好。
此刻阳光温暖，身边是她喜欢的人，鼻尖萦绕着京妙仪身上那令人安心的冷冽香气。
困意如同潮水般涌来。
她的小脑袋一点一点，最终，轻轻地、试探性地，靠在了京妙仪的肩膀上。
在靠上去的那一刻，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京妙仪的身体再次僵硬了。
连呼吸都似乎停滞了一瞬。
顾初妤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会推开她吗？
就在她忐忑不安，准备假装是不小心靠上去的时候，京妙仪却几不可闻地调整了一下坐姿。
让她靠得更舒服一些。
然后，一切恢复如常。
她继续处理她的邮件，仿佛肩膀上没有多出一个沉甸甸的小脑袋。
这个认知让顾初妤的心瞬间被巨大的甜蜜填满。
她安心地闭上眼睛，嘴角带着满足的笑意，很快就沉沉睡去。
呼吸变得均匀绵长。
……
京妙仪感觉到肩膀上传来的重量，和那温热平稳的呼吸。
她滑动屏幕的手指，终于彻底停了下来。
微微侧过头，垂眸，看向靠在自己肩上熟睡的人。
阳光勾勒着顾初妤恬静的睡颜。
长睫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脸颊白皙细腻，透着健康的红晕。
嘴唇微微嘟着，像个不设防的孩子。
她的目光，如同有了实质，细细地描摹着顾初妤的眉眼。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总是吵吵闹闹、作天作地的小家伙，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占据了她的全部心神？
让她冰封的心湖，为她泛起涟漪。
让她坚固的堡垒，为她敞开大门。
让她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她面前一次次濒临崩溃。
指尖，不受控制地抬起。
想要触碰一下那看起来就柔软的脸颊。
想要将她散落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
想要……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让她彻底属于自己。
内心那头名为占有的野兽，在无声地咆哮。
但最终，她什么也没做。
只是任由那贪婪而专注的目光，流连在顾初妤的脸上。
仿佛要将这一刻，深深地刻进灵魂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平板的屏幕因为长时间无操作而暗了下去。
京妙仪才缓缓收回目光。
重新看向屏幕时，那冰冷的凤眼里，似乎染上了一层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淡的温柔。
她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生怕惊扰了肩上的好梦。
……
顾初妤这一觉睡得很沉，很安心。
当她迷迷糊糊醒来时，发现自己还靠在京妙仪的肩上。
而京妙仪，依旧维持着之前的姿势，似乎在……看书？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声音带着刚醒时的软糯：“妙仪姐姐……我睡了多久？”
“不久。”京妙仪合上手中的书，声音平淡。
顾初妤抬头，看向窗外。
太阳已经西斜，在天边渲染开大片大片的橘红色晚霞。
她居然睡了整整一个下午！
而妙仪姐姐……就一直这样坐着，让她靠着？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涌遍全身。
顾初妤坐直身体，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被压得有些发麻的肩膀。
“我……我是不是压麻你了？”
京妙仪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淡淡道：“无妨。”
她站起身，将书放回书架。
身姿依旧挺拔，仿佛刚才那个充当了几个小时人肉靠垫的人不是她。
“晚餐应该准备好了。”她说着，朝书房外走去。
顾初妤连忙跟上，像条快乐的小尾巴。
看着京妙仪挺拔清冷的背影，顾初妤心里甜滋滋的，勇气也再次膨胀。
她快走两步，追上京妙仪，然后伸出小手，试探性地，勾住了京妙仪垂在身侧的手指。
京妙仪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顾初妤的心又悬了起来。
但下一秒，她感觉到，那只微凉的手，反客为主，将她的手指，轻轻握在了掌心。
包裹住。
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顾初妤的心，瞬间像是被泡在了温热的蜜糖里。
她低下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偷偷地笑了。
脸颊飞起两朵红云。
京妙仪没有看她，依旧目视前方，牵着她的手，一步步走下楼梯。
只是那紧抿的唇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
陈叔站在楼梯口，看到携手而下的两人，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欣慰，随即迅速垂下眼，恭敬地道：“大小姐，顾小姐，晚餐已经备好了。”
餐桌上，气氛也与以往不同。
顾初妤时不时就会偷偷看京妙仪一眼，然后抿着嘴笑。
京妙仪虽然依旧沉默，但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却柔和了许多。
她甚至会偶尔，将顾初妤多看了两眼的菜，不动声色地转到她面前。
这些小细节，都被顾初妤敏感地捕捉到，心里像炸开了一朵又一朵的烟花。
原来，两情相悦是这么美好的感觉。
原来，冰山融化后露出的温柔，是如此动人。
晚饭后，顾初妤窝在客厅的沙发里看电视。
京妙仪则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处理一些零散的文件。
顾初妤的心思根本不在电视上。
她抱着抱枕，目光总是忍不住飘向京妙仪。
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看着她修长的手指握着钢笔，在文件上签下利落的名字。
怎么看都看不够。
京妙仪似乎感受到了她灼热的视线，抬起头，看向她。
四目相对。
顾初妤像只被抓包的小兔子，慌忙移开视线，假装认真看电视，耳根却悄悄红了。
京妙仪没有说什么，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她放下钢笔，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些疲惫。
顾初妤立刻注意到了，关切地问：“妙仪姐姐，累了吗？要不要早点休息？”
京妙仪看向她，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上了楼。
在走廊分别，各自走向自己的卧室。
顾初妤站在房门口，看着京妙仪打开主卧的门走进去，心里忽然涌上一丝不舍。
她鼓起勇气，小声喊了一句：“妙仪姐姐，晚安。”
京妙仪握着门把手，回头看了她一眼。
灯光下，她的眼神深邃而柔和。
“晚安。”
她低声回应，然后轻轻关上了房门。
顾初妤站在门口，捂着砰砰直跳的心脏，回味着那句“晚安”，傻笑了好久，才依依不舍地回到自己房间。
这一夜，别墅里格外安静。
但空气里，却仿佛弥漫着无形的、甜腻的粉红色泡泡。
每一个角落里，都充满了心照不宣的暧昧，和悄然滋长的情愫。
冰山正在融化。
春天，似乎真的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