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遗之光”计划的涟漪,比预想中扩散得更快、更远。就在林砚从巴黎载誉归来后不久,一份经过UNESco初步筛选的申请资料,便摆在了她的办公桌上。
申请者来自非洲肯尼亚,名叫马库斯·奥奇恩格,是一位草编手工艺人。资料里附带着他作品的图片——用当地特有的剑麻和棕榈叶编织的篮筐、容器和装饰品,纹样粗犷而充满生命力,带着浓郁的非洲草原气息。他的申请信写得诚恳而迫切,讲述了他的部落草编技艺面临的困境:年轻人涌向城市,市场需求萎缩,古老的图案和技法正在被遗忘。他写道,他看到了关于“非遗之光”计划的报道,看到了“非遗纪元”如何让古老技艺重获新生,他渴望来学习,不仅是技艺,更是那种“让传统与未来对话”的魔法。
林砚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在批准意见上签了字。马库斯,将成为“非遗之光”计划迎来的第一位国际学徒。
一个月后,首都国际机场。林砚和沈砚心亲自在接机口等候。当马库斯推着行李车走出来时,他高大的身材、黝黑的皮肤和充满好奇与些许忐忑的眼神,在人群中格外显眼。他穿着一件略显陈旧但干净的部落图案衬衫,背上背着一个巨大的、显然是手工编织的行囊。
简单的英语问候后,马库斯显得有些拘谨,但当他看到前来迎接的团队中,有和他一样双手布满劳作痕迹的沈砚心时,眼神里瞬间多了一丝亲切感。
前往云南的飞机上,马库斯一直望着舷窗外的云海,眼神里充满了对未知的憧憬。林砚坐在他旁边,用简单的英语和他交流,了解他的部落,他的草编。马库斯说到他的技艺时,眼神变得明亮,他比划着如何采集和处理剑麻叶,如何将不同颜色的叶片交织成复杂的几何图案,每一个图案都代表着部落的传说或自然界的现象。
“它们……就像你们的故事。”马库斯努力寻找着词汇,指了指沈砚心随身携带的一本中国传统纹样图册,“我们的祖先,也用双手,把记忆编进去了。”
沈砚心闻言,郑重地点了点头,将图册翻到一页云雷纹,又指了指马库斯照片中的一个螺旋纹样,虽然形态迥异,但那种对自然力量的抽象表达,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一种超越语言的、基于手工劳作的共鸣,在两人之间悄然建立。
抵达云南李阿婆的扎染工坊时,已是傍晚。李阿婆在李静的搀扶下,站在院门口迎接。看到马库斯,李阿婆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慈祥的笑容,用方言嘟囔了一句:“也是个靠手艺吃饭的娃,不容易。”
马库斯虽然听不懂,但能感受到老人目光中的善意。他局促地笑了笑,然后郑重地从那个大行囊里,取出一个精心编织的、带有复杂动物图腾的草盘,双手递给李阿婆。那是一个部落里用于迎接尊贵客人的礼物。
语言的障碍,在双手创造的器物面前,消弭于无形。
接下来的日子,马库斯融入了工坊的生活。李静负责主要的交流和技术指导。一开始,困难重重。马库斯对植物染料的特性一无所知,对扎染的“捆扎”技法感到新奇又笨拙。他的手习惯了剑麻的粗韧,对柔软的丝绸和棉布显得有些无所适从,第一次尝试捆扎时,几乎把一块上好的白棉布拧成了麻花。
工坊里的年轻学徒们一开始觉得好奇又好笑,但看到马库斯那双同样灵巧、此刻却显得有些笨拙的手,以及他眼中那股不服输的、和李阿婆年轻时一样的执拗光芒时,都收敛了笑意,开始主动上前,用肢体语言和简单的词汇,耐心地演示、纠正。
马库斯的学习是疯狂的。他每天最早到工坊,最晚离开。除了学习扎染,他对工坊里的一切都充满兴趣——织布机的构造、丝线的纺制、甚至是中国工匠们使用的各种型号的剪刀和针。他拿着一个小本子,不停地画着草图,记录着观察。
李阿婆虽然语言不通,却成了马库斯最特殊的“导师”。她常常搬个小凳子坐在他旁边,看着他笨拙地捆扎,也不说话,只是偶尔,会伸出布满褶皱的手,轻轻调整一下他手中的棉布折叠的角度,或者指指染缸,示意他浸泡的时间够了。这种无声的传授,跨越了年龄、种族和语言的鸿沟,直抵技艺传承的核心——手把手的经验传递。
一天傍晚,马库斯完成了他第一件相对成功的扎染作品——一块蓝白相间、图案略显歪扭但充满拙趣的手帕。他兴奋地拿给李阿婆看。李阿婆眯着眼看了看,然后拿起针线,在手帕的一角,用简单的针法,绣上了一朵小小的、云南山间常见的白色野花。
马库斯看着那朵突然“绽放”在蓝色染布上的小白花,愣住了。他看看手帕,又看看李阿婆慈祥的笑脸,好像明白了什么。他指着那朵花,又指了指自己,用力地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感动的光芒。
那天晚上,马库斯没有像往常一样画草图,而是坐在工坊的院子里,就着灯光,用带来的剑麻叶,开始编织。他融入了这几天学到的扎染理念——那种对“偶然”和“留白”的追求。他没有编织传统的、规整的部落图腾,而是尝试用染过色的剑麻,模仿扎染的晕色效果,编织出一幅抽象的画面,像是远山,又像是云霞。
当他把这件作品拿给李静和工坊里的学徒们看时,大家都惊呆了。这不是中国的扎染,也不是肯尼亚的草编,这是两种古老技艺在一个人手中,碰撞出的全新的火花。
消息传到林砚那里,她正在总部与周锐、徐薇讨论“非遗之光”计划的下一步。她看着沈砚心发来的马库斯那件融合作品的图片,久久没有说话。
“怎么了?”周锐问。
林砚将手机屏幕转向他们:“我们以为,‘非遗之光’只是单向的输出和帮助。但我们错了。”
屏幕上,那件粗糙却充满生命力的编织品,仿佛在无声地宣告:文明的回响,从来都是双向的。当一束光试图照亮别人时,它也可能从被照亮者那里,折射出意想不到的、璀璨的光芒。
马库斯不仅是来学习的学徒,他也是一扇窗口,让“非遗纪元”的每一个人看到了更广阔世界的技艺瑰宝,以及文化融合的无限可能。
第184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