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临时租住的公寓,沈砚心并没有感到气馁。张清远师傅的反应,本就在他最坏的预料之中。若这样一位清高孤傲的艺术家轻易点头,反而会让他怀疑合作的真实性。他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整理今天的拜访记录,将张师傅提到的几个关于苏绣现状的尖锐观点、她对商业化模式的警惕,都详细记录下来。这些,都是未来沟通中必须谨慎绕开或需要重点攻克的“雷区”。
然而,他低估了张清远的决绝。
第二天一早,沈砚心正准备出门,再去拜访另一位潜在的绸伞艺人,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喂,是沈砚心老师吗?”电话那头是张清远的声音,比昨日更加冷淡,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
“张师傅,您好,是我。”沈砚心心头微微一沉,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昨天留下的那块布,我让人给你送回去了,应该快到你的住处了。”张清远开门见山,没有一丝寒暄,“另外,关于合作的事情,不必再提了。我这个人,习惯了清静,我的绣品,也只给懂得欣赏的人看。你们那条路,不适合我。”
沈砚心握紧了手机,试图做最后的努力:“张师傅,是不是我昨天的表述有什么地方让您产生了误解?我们可以再沟通……”
“没有误解。”张清远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沈老师,你说得很好听,理解、尊重、桥梁……但我活了这么大岁数,很清楚,所有的合作,最终目的无非是‘利益’二字。我的绣品,是我一针一线、用时间和心血熬出来的,它们不是商品,更不是用来吸引眼球、博取流量的工具。商业的铜臭,会玷污了这门艺术。”
“玷污”两个字,她说得极重,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沈砚心之前所有精心构建的沟通桥梁。
“张师傅,我们并非……”
“不必再说了。”张清远再次打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疲惫,“我尊重你们的理想,但也请你们尊重我的选择。道不同,不相为谋。再见。”
“嘟嘟嘟——”
忙音传来,干脆利落,没有留下任何转圜的余地。
沈砚心放下手机,站在原地,窗外是杭州清晨明媚的阳光,但他却感觉仿佛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闭门羹,他吃过不少,但如此彻底、如此决绝的拒绝,还是第一次。张清远甚至没有给他再次登门拜访的机会,直接将所有的门都关死了。
这时,门铃响了。是快递,送来的正是他昨天留下的那块李阿婆的扎染布样。原封不动。
沈砚心拿着那块布,感觉它比昨天沉重了许多。
他沉默地坐在椅子上,没有立刻在团队群里通报这个失败的消息。他需要消化,需要思考。张清远的话虽然尖锐,却代表了一大批传统手艺人的心声——对商业化的极度不信任,对自身艺术纯粹性的扞卫。这不是靠几句漂亮话、一两个成功案例就能轻易瓦解的壁垒。
周锐的电话几乎是掐着点打了进来,声音里带着开拓市场的亢奋:“砚心,怎么样?那位苏绣大师有戏吗?我这边场地基本谈妥了,政府那边也接上了头,就等你这边搞定核心传承人,我们就能启动宣传了!”
沈砚心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遇到了一些阻力。张师傅对商业合作非常排斥,明确拒绝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周锐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拒绝了?为什么?是我们给的条件不够好?还是她已经有其他合作方了?”
“不是条件的问题。”沈砚心揉了揉眉心,“是理念。她认为商业会玷污艺术。”
“玷污?”周锐几乎要气笑了,“这都什么年代了?没有商业推广,再好的艺术藏在深闺里,谁看得见?最后失传了,难道就纯洁了?你这是碰上个老顽固啊!”
“周锐,”沈砚心的语气严肃起来,“尊重她的选择。如果无法理解并尊重她的这份‘固执’,我们永远无法真正赢得她的信任。”
“行行行,尊重,理解。”周锐的语气带着焦躁,“但时间不等人!杭州市场不能因为她一个人就卡住。这样,你名单上不是还有几个备选吗?我们先攻克其他人,苏绣这边,实在不行就换个合作对象,不一定非她不可吧?”
“不一样。”沈砚心摇头,“张清远是苏绣领域的一个标杆。攻克她,不仅仅是为了苏绣这个品类,更是为了确立我们在杭州,乃至在整个高端非遗领域的专业性和号召力。她的认可,抵得过十个普通传承人。”
“那现在怎么办?她门都不让进了。”周锐无奈。
“我想想。”沈砚心看着窗外,“总有别的办法。先按计划接触其他传承人,张师傅这边……我再找找别的路径。”
挂掉电话,沈砚心再次点开张清远的资料,目光落在她早年求学、参展的经历上,试图寻找任何可能打破僵局的蛛丝马迹。
第一次正面叩门,被毫不留情地拒之门外。这盆冷水,不仅浇在了沈砚心头上,也让快速推进的杭州项目,蒙上了一层不确定的阴影。
第54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