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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归乡的雨

雨,是这座南方小城永恒的注脚。

陈默拖着行李箱站在出站口时,豆大的雨点正密集地砸在玻璃幕墙上,晕开一片模糊的水痕。潮湿的风裹挟着泥土与樟树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下意识地裹紧了外套。手机屏幕上跳出母亲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雨大,别急着出站,妈让阿武去接你。”

阿武是表哥林武,比他大三岁,从小在一块儿摸爬滚打的发小。陈默指尖在屏幕上敲出“好”,视线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远处被雨雾笼罩的老城区轮廓。五年了,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踏上这片土地,可父亲猝然离世的消息,终究还是把他从千里之外的大城市拽了回来。

“陈默!”粗犷的喊声穿透雨幕,一个穿着深蓝色雨衣的壮硕身影朝他挥手。是林武,岁月似乎没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只是眼角的皱纹深了些,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武哥。”陈默走上前,喉咙有些发紧。

林武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轻:“回来就好。叔的事……节哀。”他没多说什么,接过行李箱往停车场走,轮子碾过积水的地面,发出咕噜噜的声响。“雨下了三天了,这鬼天气,跟当年你姐走的时候一模一样。”

陈默的脚步顿了顿。姐姐陈瑶,这个名字像一根深埋在心底的刺,五年前那个同样暴雨倾盆的夜晚,她在城郊的盘山公路上出了车祸,连人带车坠入悬崖,尸骨无存。警方最终以“雨天路滑、操作失误”结案,但陈默始终觉得不对劲——姐姐开车向来谨慎,更何况那条路她走了无数次,闭着眼睛都能摸到家门口。

“别想太多,先回家。”林武似乎察觉到他的异样,拉开了车门。一股混合着烟草和潮湿的气味从车里涌出来。

车子驶离车站,穿过新建的商业区,拐进一条狭窄的老街。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车窗上,模糊了视线里的青瓦白墙。老街的排水系统显然跟不上趟,路面上积了没过脚踝的水,车轮碾过,溅起两道浑浊的水花,打在路边斑驳的墙面上。

“这雨邪乎得很,”林武一边小心翼翼地开车,一边念叨,“前几天城西的老槐树倒了,砸坏了两间民房。还有人说,半夜听到江里有女人哭,你说瘆人不瘆人?”

陈默没接话,只是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象。熟悉的杂货店门口还摆着摇摇欲坠的冰柜,斑驳的院墙上爬满了绿萝,石板路缝隙里钻出几丛不知名的野草……一切都和记忆中一样,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陌生感,仿佛被这连绵的阴雨浸泡得发了霉,连空气都变得黏糊糊的。

车子在一栋两层小楼前停下,这是陈家老宅。屋檐下挂着的白色灯笼在风雨中摇晃,发出吱呀的声响,灯笼布上的褶皱里积着灰,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母亲赵兰早已等在门口,手里攥着一块手帕,看到陈默下车,眼圈瞬间红了:“小默,你可回来了。”

“妈。”陈默走上前,轻轻抱住母亲。她比去年视频时瘦了太多,后背硌得人发疼,肩膀还在微微发抖。

进了屋,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客厅中央摆着父亲的黑白遗像,相框前点着两根白烛,火苗在穿堂风里明明灭灭,把父亲的影子投在墙上,忽大忽小。陈默走过去,对着遗像深深鞠了三个躬,眼眶发热。父亲是三天前去世的,据说是在睡梦中走的,安详得没有一点征兆。可陈默总觉得,母亲和林武都在瞒着他什么,那种欲言又止的眼神,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

“饿了吧?妈给你留了饭菜,我去热一下。”赵兰抹了把眼泪,转身进了厨房,脚步有些踉跄。

林武拉着陈默在沙发上坐下,递给他一支烟:“叔走的那天晚上,也下着这么大的雨。他说睡不着,想去阳台透透气,我妈听见他跟谁说话,好像在争执什么,后来就没声音了。第二天早上进去一看,人已经没了,脸上……带着笑。”

陈默的手顿了顿,打火机“咔嚓”响了两声才点燃香烟:“法医怎么说?”

“说是突发心脏病,老毛病了。”林武吸了口烟,眉头紧锁,烟雾从他鼻孔里冒出来,“但我总觉得不对劲。你也知道,叔身体一直硬朗,每天早上都去江边打太极,怎么会突然……”他没再说下去,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烟灰掉落在深色的裤子上。

陈默沉默地抽着烟,烟雾缭绕中,父亲的遗像显得有些模糊。他想起小时候,父亲总是把他架在肩膀上,带着他去江边放风筝,风筝线勒得手心发疼;想起姐姐出事那天,父亲一夜白头,抱着他说“以后家里就靠你了”,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想起自己赌气离开家的那个清晨,父亲站在门口,欲言又止的眼神,像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

厨房传来碗碟碰撞的声音,母亲的身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单薄。陈默掐灭烟头,站起身:“我去帮妈。”

刚走到厨房门口,他就听见母亲在低声啜泣,嘴里还断断续续地念叨着:“……报应啊……都是报应……瑶瑶,你别来找你爸了……要找就找我吧……他已经受够了……”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报应?姐姐的车祸,父亲的猝死,难道都和所谓的“报应”有关?那个被全家人刻意回避了五年的夜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靠在门框上,指尖冰凉,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窗棂,像是有人在用指甲轻轻抓挠,一声声,叩击在人心上。时而密集,时而稀疏,节奏诡异得让人心里发毛。陈默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母亲佝偻的背影,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上,让他在闷热的夏夜里,打了个寒颤。这雨,好像要把整个世界都淹没,连同那些被掩埋的秘密一起,泡发,腐烂,露出狰狞的真相。

第二章:老宅的秘密

晚饭在压抑的沉默中结束。母亲没什么胃口,扒了几口饭就放下了筷子,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的雨帘,筷子在碗里无意识地划着圈。陈默几次想开口问早上听到的话,都被林武用眼神制止了,他只能低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味同嚼蜡。

“小默刚回来,累了一天,让他早点休息吧。”林武起身收拾碗筷,碗碟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打破了沉闷的气氛。他给陈默使了个眼色,“我带你去看看房间。”

二楼的房间还是陈默离开时的样子,书桌上摆着他高中时的课本,封面已经泛黄卷边,墙上贴着的篮球明星海报边角翘起,露出后面斑驳的墙皮。只是常年没人住,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霉味,墙角甚至长出了几簇灰绿色的霉斑,像某种诡异的图案。

“这雨下得太久,屋里潮得厉害。”林武打开窗户通风,雨点随着风斜斜地飘进来,打湿了窗沿,在上面留下蜿蜒的水痕。“我明天找几袋干燥剂来,再找个人来看看屋顶,别是漏雨了。”

“武哥,我妈早上说的话……”陈默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压得很低。

林武的动作顿了顿,转过身靠在窗台上,眉头拧成了疙瘩:“其实……叔走后,妈就有点不对劲了,老是说胡话,有时候还认错人,你别往心里去。”

“她提到了姐姐,提到了报应。”陈默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到一丝破绽,“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爸的死,真的是心脏病突发吗?”

林武避开他的目光,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手抖了半天没点着,最后干脆把烟扔回盒子里:“警方都鉴定过了,还能有假?小默,有些事过去了就过去了,别再揪着不放了,对你没好处。”

“过不去!”陈默的声音陡然拔高,胸口剧烈起伏着,“我姐死得不明不白,现在我爸又突然没了,你们都在瞒着我什么?这个家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五年前姐姐出事后,他就觉得家里气氛诡异。父母总是躲着他的目光,吃饭时很少说话,夜里总能听到母亲压抑的哭声。亲戚们也对车祸的细节讳莫如深,每次他问起,大家都岔开话题。他追问过几次,父亲都只是沉默地抽烟,烟灰积了长长一截也不知道弹,母亲则抱着他哭,说他还小,不懂这些,等长大了自然会告诉他。后来他考上外地的大学,赌气似的很少回家,电话也打得越来越少,本以为时间能冲淡一切,可现在看来,那些被刻意掩埋的秘密,从未真正消失,只是在等待一个爆发的时机。

林武重重地吸了口气,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你姐出事那天晚上,确实发生了一些事……但那都是意外,跟你想的不一样。”

“什么事?”陈默步步紧逼。

林武犹豫了半天,眼神飘忽不定:“那天晚上,你姐去赴一个约。”

“约?和谁?”陈默追问,心跳不由得加快。

“周明轩。”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过陈默的脑海。周明轩,他高中时的同班同学,也是姐姐的前男友。当年两人爱得轰轰烈烈,放学路上总能看到他们并肩走在一起,周明轩会把外套披在姐姐肩上,姐姐笑得眉眼弯弯。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分了手,闹得很不愉快,据说还在学校里大吵了一架,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们说话。姐姐出事后,周明轩就离开了小城,再也没有音讯,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他们为什么约会?不是早就分了吗?”

“不清楚,”林武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困惑,“但那天晚上,有人看到周明轩的车出现在盘山公路附近。还有……你姐出事前,给你妈打过一个电话,说她看到了‘不干净’的东西,声音吓得发抖。”

“不干净的东西?”陈默皱起眉头,“什么意思?姐姐从不信这些的。”

“不知道,电话没说完就断了,只听到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和尖叫声,然后就是忙音。”林武的声音有些低沉,“警方调查的时候也问过周明轩,但他说自己当晚在外地出差,有酒店的入住记录,还有同事作证,不在场证明很充分。后来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陈默沉默了。姐姐向来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小时候他怕黑,说衣柜里有鬼,姐姐还打开衣柜让他看,说世界上根本没有鬼,都是自己吓自己。她会说出“不干净的东西”这种话,一定是遇到了极其恐怖的事情。而周明轩的出现,更让整件事蒙上了一层疑云。那个不在场证明,真的无懈可击吗?

“那我爸的死呢?和这事有关吗?”

林武叹了口气,眼神黯淡下来:“叔这几年一直没放下瑶瑶的事,总觉得是自己没看好她,心里愧疚得很。尤其是最近这几个月,他老是说晚上听到瑶瑶在门外哭,说她冷,说她冤,让我们给她报仇。我们都以为是他太思念瑶瑶,出现了幻觉,还劝他去看医生,他说什么也不去……直到他走的那天晚上。”

“我妈说听到他在阳台争执?”

“嗯,”林武点点头,脸色有些发白,“妈说叔好像在跟人吵架,声音不大,但很激动,还提到了‘江边’、‘对不起’、‘放过我们’之类的话。她当时吓得不敢出去,后来没声音了,才敢叫我过去。等我们到阳台的时候,叔已经倒在地上了,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但脸上……却带着笑,那种诡异的笑,嘴角咧开一个奇怪的弧度,我到现在想起来都头皮发麻。”

诡异的笑?陈默的心沉到了谷底。父亲一生正直严肃,对谁都是不苟言笑的样子,他从未见过父亲那样的表情,光是想象一下,就觉得毛骨悚然。

“对了,”林武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递给陈默,“这是在叔手里攥着的,我们费了好大劲才掰开他的手指,当时他握得特别紧。”

陈默打开手帕,里面是一枚锈迹斑斑的黄铜纽扣,纽扣上刻着一朵模糊的莲花图案,花瓣的纹路已经被锈蚀得看不太清。这纽扣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样式古朴,不像是父亲那个年代会用的东西,父亲平时穿的衣服都是普通的塑料纽扣。

“这是什么?”陈默疑惑地问,指尖捏着纽扣,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不知道,叔平时从不戴这些玩意儿,家里也没见过类似的东西。”林武摇摇头,“但我总觉得,这纽扣和叔的死有关,不然他不会握得那么紧。”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变得更大了,狂风裹挟着雨点狠狠砸在窗户上,发出“砰砰”的巨响,像是有人在外面拼命捶打,又像是无数只手在拍打着玻璃。房间里的灯光忽明忽暗,电流发出滋滋的声响,墙上的海报在风中微微晃动,海报上明星的眼睛好像在转动,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滴答……滴答……”

水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清晰地传来,规律而缓慢,在这嘈杂的雨夜中显得格外突兀。可窗户明明关着,也没有漏水的痕迹。陈默循声望去,只见天花板的角落渗出一滩深色的水渍,正缓缓往下滴落,那颜色暗红,像极了凝固的血液,滴落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这是……”陈默的声音有些发颤,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林武也看到了,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怎么会这样?这房顶上是阁楼,早就没人用了,里面都是些旧杂物,怎么会漏水?”

水渍越扩越大,像一张不断蔓延的网,滴落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淡淡的腥甜气味,像是铁锈混合着某种腐烂物的味道。陈默强压下心中的恐惧,抬头看向阁楼的入口——那是一个位于天花板角落的小木门,常年用一把黄铜锁锁着,门板上积满了灰尘,边缘还有一些蜘蛛网。

“阁楼里有什么?”陈默问,声音有些干涩。

“没什么,就是放些旧家具、旧衣服之类的杂物。”林武的声音有些不自然,眼神躲闪着,“好多年没打开过了,钥匙早就不知道丢哪儿了。”

陈默盯着那扇木门,总觉得那不断渗出的暗红色水渍,像是阁楼里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哭泣,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痛苦。他突然想起小时候,大概七八岁的样子,他好奇地想爬上阁楼看看,刚搬来梯子就被父亲发现了,父亲第一次对他发了那么大的火,把他狠狠地揍了一顿,说上面有“脏东西”,不许他靠近。当时他只当是大人吓唬小孩的把戏,现在想来,或许阁楼里真的藏着什么秘密,一个被尘封了多年的秘密。

“我们打开看看。”陈默站起身,眼神坚定。

“别!”林武连忙拉住他,手劲大得惊人,“小默,别瞎折腾了,这雨夜里不吉利,万一真招出什么东西来……”

“武哥,我爸死得蹊跷,我姐的事也疑点重重,这阁楼说不定就藏着线索。”陈默甩开他的手,目光锐利,“我必须知道真相,不然我爸和我姐都不会安息的。”

他找来一把螺丝刀,走到阁楼入口下方。那把黄铜锁已经锈得不成样子,表面坑坑洼洼的,陈默用力一撬,“咔哒”一声,锁开了,掉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尘封已久的小木门。

一股混杂着霉味、灰尘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腥臭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陈默忍不住咳嗽起来,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他打开手机手电筒,朝上照去——阁楼里堆满了杂物,落满了厚厚的灰尘,几只蜘蛛被惊动,慌忙爬向黑暗的角落。但最引人注目的,是角落里放着的一口老旧的木箱,木箱的缝隙里,似乎有暗红色的液体渗出,顺着木箱的边缘滴落在地板上,再透过楼板渗到了楼下,和天花板上的水渍正好对应。

而那木箱的锁扣上,赫然挂着一枚和父亲手中攥着的一模一样的黄铜莲花纽扣,只是这枚纽扣看起来更新一些,上面的锈迹也少得多。

雨夜的杀意

第三章:雨夜的哭声

手电筒的光束在阁楼里颤抖,光影交错间,那些堆积的杂物仿佛都活了过来,在黑暗中张牙舞爪。陈默的心跳得像擂鼓,咚咚地撞击着胸腔,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粗重而急促。那口暗红色的木箱静静蜷缩在角落,仿佛一头蛰伏的怪兽,散发着不祥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要不……还是算了吧?”林武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他紧紧抓着梯子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天太晚了,又是这种鬼天气,万一真出点什么事……”

“都到这儿了,没有回头的道理。”陈默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他踩着吱呀作响的旧梯子爬上阁楼,每一步都感觉脚下的木板随时会断裂。灰尘在手电筒的光束中飞舞,呛得他不住咳嗽,蛛网粘在脸上,冰凉的触感让他头皮发麻。

他走到木箱前蹲下身,一股浓烈的腥臭味直冲鼻腔,比刚才在楼下闻到的强烈十倍。这味道不像单纯的血腥味,更像是混合了江水的腥气和腐烂植物的霉味,让人胃里翻江倒海。他强忍着不适,仔细观察木箱——箱体上的图腾纹路比刚才看得更清晰了,那些扭曲的线条像是缠绕的蛇,又像是挣扎的人影,在昏暗的光线下透着诡异。

锁扣上的黄铜莲花纽扣泛着冷光,陈默试着将父亲手中那枚锈迹斑斑的纽扣凑过去比对,发现两者的花纹、大小分毫不差,甚至连纽扣孔的位置都完全吻合。他用指尖轻轻碰了碰锁扣上的纽扣,冰凉的金属触感传来的瞬间,阁楼里突然刮起一阵阴风。

“呼——”

风声里夹杂着细碎的呜咽,像是女人的哭泣,又像是孩童的咿呀。手电筒的光束剧烈晃动,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周围的杂物突然发出“哐当”声响,一个破旧的陶罐从堆叠的杂物上滚落,摔在地上碎裂开来,里面的灰尘扬了一地。

“谁?!”陈默猛地站起身,手电筒四处扫射。阁楼里空荡荡的,除了他和梯子下的林武,看不到任何人影。但那股阴冷的感觉却挥之不去,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贴在他背后,冰冷的气息吹在颈窝里。

“小默!快下来!”林武在下面急得大喊,声音都变了调,“这地方不能待!”

陈默的心跳得更快了,但他知道现在不能退缩。他咬咬牙,重新蹲下身,用螺丝刀插进锁扣缝隙,用力一撬。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锁扣弹开了。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掀开木箱盖子,一股更浓烈的腥臭味喷涌而出,几乎让他窒息。

箱子里铺着一层暗红色的绒布,上面放着几件旧物:几本线装书、一叠泛黄的报纸,还有一个用油布紧紧包裹的长条形物体。最上面压着的,是一件深蓝色的旗袍,领口和袖口绣着精致的莲花图案,和纽扣上的花纹遥相呼应。

旗袍的料子是上好的真丝,即使过了几十年依然顺滑,但下摆却沾满了暗红色的污渍,已经干涸发硬,边缘处甚至能看到凝固的血痂。陈默用手指轻轻碰了碰旗袍的布料,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这布料摸起来不像普通的丝绸,更像是某种活物的皮肤,带着诡异的弹性。

“这旗袍……我真的见过。”林武的声音从梯子下传来,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惧,“我小时候在外婆家的老相册里见过,照片上的女人穿着这件旗袍站在江边,笑得特别甜。外婆说那是她姐姐,也就是我们的姨婆陈莲,三十多年前死在江里的那个……”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姨婆陈莲,这个名字他从未听过。父母从未提起过家里有这样一位亲戚,像是刻意从家族历史里抹去了她的存在。他拿起旗袍仔细翻看,在领口内侧发现了一个用银线绣的小字“莲”,针脚细密,应该是姨婆的名字。

“外婆说姨婆当年是唱戏的名角,”林武的声音还在继续,带着回忆的模糊,“长得特别漂亮,追她的人能从街头排到巷尾。后来她爱上了一个穷书生,家里不同意,还逼她嫁给城里的盐商做姨太。有一天晚上下着大雨,姨婆就失踪了,几天后在下游的回水湾找到了她的尸体,肚子里还怀着三个月的孩子……”

陈默的手指顿住了。怀孕的姨婆,雨夜失踪,被抛尸江中……这情节和姐姐陈瑶的遭遇简直如出一辙!五年前姐姐出事时,也是怀着三个月的身孕,只是这件事除了家人和周明轩,几乎没人知道。难道这只是巧合?还是说,这其中有着某种可怕的联系?

他把旗袍轻轻放在一边,伸手去拿那些线装书。书页早已泛黄发脆,一碰就掉渣,上面的字迹是竖排的毛笔字,写得娟秀工整。他翻开第一页,发现这并不是什么正经书籍,而是一本算命的卦书,里面画着各种奇怪的符咒和卦象,还有一些关于“水祟”、“替身”、“还魂”的记载。

书里夹着几张泛黄的符纸,边缘已经发黑,上面的朱砂符咒模糊不清。陈默拿起一张符纸,刚碰到指尖就感觉一阵灼烧般的刺痛,吓得他赶紧扔回箱子里。

“怎么了?”林武紧张地问。

“没事。”陈默摇摇头,继续在箱子里翻找。他拿起那叠旧报纸,发现都是三十多年前的本地老报纸,其中一张的社会版头条用粗体字印着:“名伶陈莲江边溺亡,疑因情杀”。报纸上还配着一张模糊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穿着那件深蓝色旗袍,眉眼弯弯,确实和母亲有几分相似。

报纸上的报道很简略,只说陈莲于某月某日在江边发现尸体,警方初步判断为意外溺亡,但家属认为事有蹊跷,怀疑与当地盐商有关。报道的结尾提到,盐商在陈莲死后不久就举家搬迁,从此杳无音信。

陈默的心越来越沉。姨婆的死果然不是意外,而是谋杀!而那个盐商,很可能就是凶手。可这和父亲的死、姐姐的死有什么关系?为什么父亲会握着姨婆的纽扣死去?

他的目光落在那个用油布包裹的物体上。这东西大概有半米长,形状不规则,用油布紧紧裹了好几层。陈默小心翼翼地解开油布,里面露出的东西让他倒吸一口凉气——那是一只做工精致的木制莲花灯,灯座上刻着和旗袍、纽扣一样的莲花图案,但莲花的花瓣上却涂着暗红色的颜料,看起来像是凝固的血。

莲花灯的灯芯早已干涸,但灯座里还残留着一些黑色的粉末,散发着淡淡的煤油味。陈默拿起莲花灯,发现灯座底部刻着一行小字:“莲妹亲制,甲辰年孟夏”。甲辰年,正是三十多年前,姨婆去世的那一年。

“这是……莲花灯?”林武也看清了,声音里充满了困惑,“放河灯用的?”

陈默点点头。这座南方小城有个习俗,每年中元节都要在江边放莲花灯,祭祀水中的亡魂。但姨婆为什么要亲手做一盏莲花灯?还要藏在这个诡异的木箱里?

就在这时,阁楼外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声,女人的哭声在雨夜里格外清晰,顺着窗户缝隙钻进来,和阁楼里的阴风缠绕在一起。

“呜呜……好冷……好冤啊……”

哭声悲戚婉转,听得人心头发紧。陈默和林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恐惧。这哭声不像是来自远处,倒像是……就在楼下!

“是……是我妈?”陈默的声音有些发颤。

“不像……”林武的脸色惨白如纸,“婶子的哭声不是这样的……”

话音未落,楼下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像是客厅里的什么东西被打翻了。紧接着,是母亲惊恐的尖叫:“别找我!不是我!你去找他!去找他啊!”

“妈!”陈默心里一紧,顾不上阁楼里的东西,转身就往梯子跑。他手脚并用地爬下梯子,刚跑到二楼楼梯口,就看到母亲跌跌撞撞地从楼下跑上来,脸色惨白,头发凌乱,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妈!怎么了?”陈默连忙扶住她。

“水……水里……有东西……”母亲浑身发抖,指着楼下客厅的方向,声音断断续续,“她来了……她从水里爬出来了……穿着蓝旗袍……她要找我们报仇……”

陈默顺着母亲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客厅的地板上积着一滩水,水滩正不断扩大,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地底冒出来。而父亲遗像前的白烛不知何时已经熄灭,相框里父亲的黑白照片上,竟然渗出了细密的水珠,顺着相框边缘滴落,在桌面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滴答……滴答……”

水滴声在寂静的屋子里格外清晰,和阁楼里的滴水声一模一样。陈默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他突然想起姨婆和姐姐都是死在水里的,难道真的是她们的冤魂回来了?

就在这时,林武也从阁楼爬了下来,手里拿着那枚黄铜纽扣和那本旧卦书。他刚站稳,就看到客厅地板上的水滩里突然冒出一缕黑色的长发,发丝在水中缓缓飘散,像水草一样蔓延开来。

“啊!”母亲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直接晕了过去。

陈默连忙将母亲抱到沙发上,回头看向客厅时,水滩里的长发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朵漂浮在水面上的莲花——那朵莲花通体漆黑,花瓣上还沾着湿漉漉的淤泥,正是刚才在阁楼里看到的那盏莲花灯!

而莲花灯的灯芯上,不知何时燃起了一点幽蓝的火苗,火苗在无风的室内摇曳,映得整个客厅都笼罩在一层诡异的蓝光里。灯光下,父亲的遗像突然变得扭曲,照片上父亲的嘴角缓缓咧开,露出一个和林武描述中一模一样的诡异笑容。

“扑通……”

阁楼的方向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掉在了地上。陈默和林武同时回头,只见阁楼的小木门不知何时已经关上了,门板上渗出暗红色的水渍,缓缓流淌,在墙壁上画出一朵妖艳的莲花图案。

雨还在下,敲打着窗棂,像是无数只手在外面拍打着玻璃。而屋子里,那幽蓝的火苗越烧越旺,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烈的江水腥气,仿佛整个房间都被江水淹没,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两人的心脏。

第四章:江边的往事

不知过了多久,陈默才从极度的恐惧中回过神来。客厅里的幽蓝火苗不知何时已经熄灭,那朵黑色的莲花也消失了,地板上的水滩干涸得无影无踪,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快……快把婶子抬到床上。”林武的声音还在发颤,他抹了把脸上的冷汗,双腿发软地靠在墙上。

陈默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将母亲抱到卧室床上,又找了条毯子盖在她身上。母亲还在昏迷中,眉头紧锁,嘴里不停念叨着“别找我”、“对不起”之类的话,脸色苍白得像纸。

“怎么办?”林武凑过来,声音压得很低,“刚才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真的是……姨婆的冤魂?”

陈默没有回答,他走到客厅,拿起那本从阁楼带下来的旧卦书。书页上的字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诡异,尤其是其中一页用朱砂画的符咒,旁边写着一行小字:“水祟缠身,需以血亲为祭,方能平息怨气”。

血亲为祭?陈默的心猛地一沉。姐姐和父亲相继去世,难道就是所谓的“血亲为祭”?那下一个会是谁?是母亲,还是自己?

他翻开卦书的最后几页,发现里面夹着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几行潦草的字,像是仓促间写下的:

“莲妹托梦,言盐商之子尚在城中,携信物莲花扣。

水祟已醒,怨气难平,需寻替身方能化解。

瑶瑶命格与莲妹相合,恐成目标。

若事不可为,当以祖传玉佩镇压,切不可让莲花灯现世。”

字迹的笔锋苍劲有力,像是男人写的。陈默认出这是父亲的笔迹!父亲竟然早就知道姨婆的事?他还知道姐姐会有危险?那他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不保护好姐姐?

“这是……叔写的?”林武也看到了纸条,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陈默点点头,指尖因为用力而捏皱了纸条:“我爸早就知道会出事,但他什么都没说。还有这玉佩,家里有祖传玉佩吗?”

林武摇摇头:“没听说过。不过……我记得小时候在叔的书房里见过一个红木盒子,锁得很紧,叔从不许别人碰。后来瑶瑶姐出事,叔就把盒子收起来了,再也没见过。”

红木盒子?难道玉佩就在里面?陈默刚想追问,卧室里突然传来母亲的呻吟声。两人连忙走过去,只见母亲已经醒了,正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嘴唇哆嗦着。

“妈,您感觉怎么样?”陈默走过去握住母亲的手,她的手冰凉刺骨。

母亲缓缓转过头,眼神涣散地看着他,突然抓住他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小默,快跑!带着你爸的玉佩快跑!别管我们!她不会放过我们的……谁都跑不掉……”

“妈,您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姨婆的事,您是不是早就知道?”陈默追问。

母亲的眼神突然变得惊恐,她用力摇头,像是在抗拒什么可怕的回忆:“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是你爸!都是你爸的错!他不该碰那个盒子的!不该把莲花灯找出来的!”

莲花灯是父亲找出来的?陈默的心更沉了。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纸条上写的“若事不可为,当以玉佩镇压”是假的?他到底有什么秘密瞒着所有人?

“婶子,您冷静点,”林武试图安抚她,“现在不是说胡话的时候,我们必须知道真相才能解决问题。您告诉我们,三十多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叔和姨婆的死有什么关系?”

母亲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些,她长长地叹了口气,眼角流下浑浊的泪水:“这事……要从三十多年前说起了。那时候我刚嫁给你爸没多久,你奶奶还在……”

三十多年前的陈家,在小城里也算小康之家。陈默的爷爷是做木材生意的,家里有几间铺面。父亲陈建国是独子,性格沉稳,早早地就跟着爷爷打理生意。而陈莲,是陈默奶奶的亲侄女,因为父母早逝,从小就在陈家长大。

陈莲长得漂亮,又天生一副好嗓子,跟着戏班学唱戏,很快就成了小城里有名的名伶。追她的人络绎不绝,其中就包括本地的盐商王老板。王老板已经五十多岁,家里有三房姨太,却还想娶年轻貌美的陈莲做四姨太,承诺给陈家丰厚的聘礼。

“你奶奶贪财,逼着阿莲嫁给王老板,”母亲的声音带着苦涩,“可阿莲早就有心上人了,是个教书的穷书生,两人情投意合,早就私定终身了。阿莲宁死不从,和你奶奶大吵了一架,说要搬出去住。”

就在陈莲准备搬出去的前一天晚上,下了一场特大暴雨。陈莲突然失踪了,家里人找了三天三夜,最后在下游的江边找到了她的尸体。

“警察来调查的时候,你爷爷和奶奶一口咬定是意外溺亡,”母亲的声音开始发抖,“可我知道不是的。那天晚上我起夜,看到你爸鬼鬼祟祟地从外面回来,身上湿透了,还沾着泥,手里拿着一盏莲花灯……就是今天看到的那盏!”

陈默的心猛地一跳:“我爸?他和姨婆的死有关?”

“我不知道,”母亲摇摇头,泪水止不住地流,“我问过他,他说什么都不知道,只说是在江边捡到的。可后来王老板突然举家搬迁,你爷爷把陈家的大部分家产都变卖了,还让你爸发誓永远不许再提阿莲的事……我就知道,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母亲说,父亲从那以后就像变了个人,沉默寡言,时常在夜里惊醒,嘴里念叨着“对不起阿莲”。后来爷爷去世,父亲接管了家里的生意,却总是提心吊胆,说阿莲的冤魂会回来报仇。

“五年前瑶瑶出事前,你爸突然把阁楼里的木箱翻了出来,”母亲的声音充满了悔恨,“他说阿莲的怨气太重,必须用莲花灯和玉佩镇压,不然会祸及家人。可他刚把莲花灯拿出来,瑶瑶就出事了……我就知道,是我们惊动了她,是她回来报仇了!”

“那我爸手里的纽扣呢?还有纸条上写的盐商之子?”陈默追问。

“纽扣是阿莲的信物,她从小就戴着,”母亲抹了把眼泪,“你爸说当年在江边捡到莲花灯的时候,旁边就有这枚纽扣。至于盐商之子……王老板当年确实有个儿子,和你爸差不多大,听说后来留在了城里,改了名字,具体是谁不知道。

母亲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浓重的疲惫和恐惧。窗外的雨还在不知疲倦地下着,雨点打在窗玻璃上的声音像是在为这段尘封的往事伴奏,阴冷而压抑。

“王老板的儿子叫王海涛,”母亲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当年也就十五六岁,听说性子随他爹,蛮横得很。阿莲出事前,他还多次上门骚扰过阿莲,被你爷爷赶出去过几次。后来王老板举家搬迁,大家都以为他跟着走了,可你爸前几年偶然听到消息,说他根本没走,改了名字留在了城里,具体叫什么、做什么营生,谁也不知道。”

陈默的心沉了下去。盐商之子王海涛,父亲手里的莲花纽扣,姐姐出事前看到的“不干净的东西”,父亲临终前的诡异笑容……这一切线索像散落的珠子,隐隐串联出一条可怕的链条。难道姐姐的死和父亲的死,都与这个隐藏在暗处的王海涛有关?

“我爸纸条上写‘瑶瑶命格与莲妹相合’,是什么意思?”陈默追问,指尖捏着那张泛黄的纸条,纸张边缘已经被汗水浸湿。

“你奶奶当年请人算过,阿莲是水命,八字轻,容易招邪祟,”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瑶瑶出生的时候,你爸也找人算过,说她的命格和阿莲一模一样。你爸一直担心,说阿莲的冤魂要是回来,第一个找的就是瑶瑶……所以他才想拿出莲花灯和玉佩镇压,可没想到……”

没想到反而惊动了冤魂,加速了悲剧的发生?陈默不敢再想下去。他看着母亲憔悴的脸,突然意识到这个家背负的秘密有多沉重。三十多年前的血债,像一道无形的诅咒,缠绕着陈家的每一个人,最终在暴雨之夜,以最惨烈的方式爆发。

“那玉佩呢?”林武忍不住开口,“叔说用玉佩能镇压,现在找到玉佩是不是就能解决问题?”

母亲摇摇头,眼神绝望:“找不到了。瑶瑶出事那天,你爸发现玉佩不见了,翻遍了整个家都没找到。他说一定是被什么东西拿走了,从那天起,他就天天做噩梦,说看到阿莲穿着蓝旗袍站在床边,问他要玉佩,要替身……”

玉佩不见了?陈默皱紧眉头。是被人偷走了,还是……被某种“东西”拿走了?他突然想起父亲手里的黄铜纽扣,想起阁楼木箱锁扣上的同款纽扣,想起姨婆旗袍上的莲花图案——这些莲花元素会不会和玉佩有关?

“武哥,你外婆还在吗?”陈默突然问。

“在是在,”林武愣了一下,“但她前年中风后就瘫痪在床,神志不太清楚,平时都靠护工照顾。怎么了?”

“我想去见见她,”陈默眼神坚定,“姨婆的事,她肯定知道更多细节。也许能问出玉佩的下落,还有王海涛的线索。”

“现在?”林武看了看窗外漆黑的雨夜,脸色发白,“这雨这么大,外面又不太平……”

“越等越危险,”陈默打断他,“我妈刚才的样子你也看到了,那个‘东西’已经找上门了,我们没有时间了。”

林武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行,我陪你去。不过得先把婶子安顿好,找个护工过来看着她。”

陈默安顿好母亲,又在客厅的角落里找到了父亲的旧书房钥匙。书房在一楼东侧,常年锁着,里面堆满了父亲的旧物。他记得母亲说过父亲有个从不离身的红木盒子,或许能在书房里找到线索。

推开书房门,一股浓重的书卷气混合着霉味扑面而来。房间不大,靠墙摆着一个旧书柜,上面堆满了泛黄的书籍,书桌一角放着一个褪色的红木盒子,正是林武提到的那个。陈默走上前,尝试着用钥匙打开盒子,锁芯“咔哒”一声弹开了。

盒子里没有玉佩,只有一叠旧照片和一封信。照片上大多是父亲年轻时的样子,还有几张是姨婆陈莲的照片——她穿着那件深蓝色旗袍,站在江边的柳树下,笑容明媚,眼神清澈,完全看不出后来的悲惨结局。

最后一张照片引起了陈默的注意。照片上是两个年轻男人的合影,一个是年轻时的父亲,另一个眉眼间带着几分桀骜,穿着时髦的喇叭裤,搂着父亲的肩膀笑得张扬。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小字:“建国与海涛,戊午年夏”。

戊午年,正是三十多年前,姨婆去世的前一年。这个叫海涛的年轻人,难道就是王海涛?陈默拿着照片仔细端详,男人的眉眼间确实带着几分母亲描述的蛮横,尤其是那双眼睛,看人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

他拿起那封信,信封已经泛黄发脆,上面没有署名,只有一行模糊的地址。陈默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里面的信纸是酒店的便签纸,字迹潦草而急促:

“陈建国,别以为过了三十年就能相安无事。当年你推阿莲下水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今天。她的冤魂日夜缠着我,说要你偿命。玉佩在我手里,想拿回去,就用你女儿来换。记住,别耍花样,否则我让你们陈家断子绝孙!”

信纸的右下角画着一朵歪歪扭扭的莲花,墨迹发黑,像是用血写的。

陈默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信纸从指尖滑落。原来母亲没有说错,父亲真的和姨婆的死有关!他亲手推了姨婆下水?这个真相像一把淬毒的尖刀,狠狠刺穿了他的心脏。那个从小对他严厉却默默疼爱的父亲,竟然是个杀人犯?

“小默,怎么了?”林武捡起地上的信纸,看完后脸色也变得惨白,“这……这是真的?叔他……”

“我不知道,”陈默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眼眶通红,“但这封信上说,姐姐的死和王海涛有关,玉佩在他手里!”

难怪父亲会说姐姐是“替身”,难怪他临终前会带着诡异的笑容——他是在用自己的命偿还当年的血债,想用这种方式保护剩下的家人?可王海涛显然不会善罢甘休,他手里握着玉佩,还在暗处虎视眈眈。

“必须找到王海涛,”陈默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震惊和悲痛,“他不仅是杀害姐姐的凶手,很可能也害死了我爸。外婆那里或许有他的线索,我们现在就去。”

林武点点头,脸色凝重。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带上那张合影和信件,披上雨衣走进了茫茫雨夜。

雨水比刚才更大了,狂风裹挟着雨点打在脸上生疼。老街的石板路积满了水,每走一步都能溅起半米高的水花。路灯在雨雾中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又在积水里扭曲变形,像水里挣扎的鬼影。

“吱呀——”

旁边一间老屋的门突然被风吹开,发出刺耳的声响。陈默下意识地回头,只见门内漆黑一片,隐约能看到一个穿着蓝旗袍的身影一闪而过,消失在黑暗中。

“你看到了吗?”陈默的声音发颤。

林武脸色惨白,拉着他快步往前走:“别回头!快走!那东西跟过来了!”

两人不敢再停留,加快脚步穿过老街,往城郊的外婆家走去。雨幕中,隐约传来女人的哭泣声,时而在身后,时而在侧面,如影随形,冰冷的恐惧像江水一样将他们淹没。

第五章:外婆的呓语

外婆家住在城郊的老居民区,是一栋更老旧的平房,墙皮斑驳,院子里长满了杂草。两人踩着积水走进院子时,护工正拿着手电筒在门口张望,看到他们连忙迎上来:“你们可来了!老人家刚才突然哭闹起来,说看到水里有女人,吓死人了!”

陈默和林武对视一眼,心里都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们跟着护工走进屋里,一股浓重的中药味扑面而来。外婆躺在里屋的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浑身发抖,嘴里不停念叨着:“水……好多水……阿莲别拉我……我不是故意的……”

“外婆,是我,阿武。”林武走到床边,轻声呼唤。

外婆缓缓睁开眼睛,眼神浑浊,似乎认不出人。她的目光在陈默身上扫过,突然变得惊恐,指着他大喊:“是你!你是陈家的人!你们都不是好东西!是你们害死了阿莲!现在她来找我们报仇了!”

“外婆,您冷静点,我们是来问您事情的。”陈默耐着性子开口,拿出那张姨婆的照片,“您还记得她吗?陈莲,您的姐姐。”

外婆看到照片,突然安静下来,浑浊的眼睛里流下泪水:“阿莲……我的阿莲……苦命的孩子……”她伸出枯瘦的手抚摸着照片,指尖冰凉,“她不该死的……都怪我……都怪我没拦住她……”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陈默追问,“我爸和王海涛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外婆的情绪激动起来,她抓住陈默的手,力气大得惊人:“是王海涛!那个畜生!他喜欢阿莲,可阿莲不喜欢他,喜欢那个穷书生。那天晚上下大雨,他喝醉了酒,把阿莲堵在江边,想强行霸占她……阿莲反抗,两人打了起来……”

外婆的声音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讲述着那个雨夜的惨剧:“我去找阿莲的时候,就看到王海涛把她往江里推,阿莲拼命抓着岸边的石头喊救命……我吓得不敢出声,躲在树后面发抖……这时候你爸来了,他看到阿莲快被推下去了,不但没救她,反而……反而捡起一块石头砸在阿莲的头上……”

陈默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父亲不仅没有救人,反而亲手杀害了姨婆?这个真相比刚才的信件更残忍,更让人绝望。

“为什么?”陈默的声音沙哑,“我爸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你爷爷!”外婆的声音带着恨意,“你爷爷收了王老板的钱,答应让阿莲嫁给他。他怕阿莲跟那个穷书生跑了,就让你爸去把阿莲带回来,要是她不肯,就……就把她‘处理’掉!你爸是个孝子,不敢违抗你爷爷的命令……”

原来如此。所谓的“报应”,不仅是姨婆的冤魂索命,更是陈家为当年的贪婪和冷血付出的代价。父亲一生活在愧疚和恐惧中,最终在冤魂的纠缠下惨死,姐姐则成了这场跨时空复仇的牺牲品。

“那王海涛后来呢?”林武追问,“他为什么留在城里?为什么现在才来找陈家报仇?”

外婆摇了摇头,眼神涣散:“不知道……那天晚上他看到你爸杀人,就以此要挟王老板,要了一大笔钱。后来听说他用这笔钱做生意,改了名字叫‘周海涛’,在城里混得风生水起……这几年他好像生意失败了,欠了一屁股债,才想起找陈家报仇……”

周海涛?陈默的心猛地一跳。这个名字和姐姐的前男友周明轩只有一字之差!难道……

“周明轩是谁?”陈默急切地问,“他是不是就是周海涛的儿子?”

外婆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对!王海涛改名叫周海涛,后来娶了老婆生了个儿子,就叫周明轩!他让儿子接近瑶瑶,就是为了报复陈家!瑶瑶出事那天晚上,就是周明轩约她出去的!”

所有的线索终于串联起来了。周明轩接近姐姐,根本不是因为爱情,而是为了完成父亲的复仇计划。姐姐发现了他们的秘密,看到了“不干净的东西”——很可能是周海涛假扮的姨婆冤魂,或者是真的冤魂被惊动了。周明轩为了灭口,制造了那场车祸,而父亲因为知道真相,却无力阻止,最终在双重恐惧下崩溃,被冤魂或周海涛害死。

“玉佩呢?”陈默追问,“周海涛拿走的玉佩,到底有什么用?”

“那是阿莲的贴身玉佩,”外婆的声音带着一丝迷信的恐惧,“据说能镇压她的冤魂。周海涛拿走玉佩,就是为了让阿莲的怨气彻底爆发,让她的冤魂来报复你们陈家……他还说,要在中元节那天,把玉佩扔进江里,让阿莲的冤魂永远缠着陈家的人,直到你们都死光……”

中元节,就是明天!陈默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日期,后背瞬间渗出冷汗。明天就是农历七月十五,鬼门关大开的日子,如果周海涛真的把玉佩扔进江里,后果不堪设想。

“周海涛现在在哪里?”陈默急切地问,“您知道他的住址吗?”

外婆摇了摇头:“不知道……只听说他住在江边的老仓库附近,具体哪个仓库不清楚……”

江边老仓库?陈默想起城郊有一片废弃的工业区,那里有很多老旧的仓库,靠近当年姨婆溺亡的回水湾。周海涛很可能就藏在那里。

“我们现在就去找他!”陈默站起身,眼神坚定。

“不行!”林武拉住他,“现在雨这么大,天又黑,我们根本找不到人,而且周海涛是杀人犯,我们贸然过去太危险了!”

“明天就是中元节了,我们没有时间了!”陈默甩开他的手,“就算危险,我也要去!我要为我爸和我姐报仇,要阻止他把玉佩扔进江里!”

外婆突然抓住陈默的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小小的布包递给她:“这个……你拿着……也许能帮到你……”

陈默打开布包,里面是一枚锈迹斑斑的铜钱,上面刻着模糊的符咒,边缘还沾着暗红色的污渍。

“这是阿莲当年求的平安符,”外婆的声音带着一丝祈求,“她说能驱邪避灾……你一定要小心……阿莲的冤魂已经被惊动了,现在江里的东西很凶……”

陈默握紧铜钱,一股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他谢过外婆,和林武一起披上雨衣,再次走进茫茫雨夜。

雨似乎没有停歇的迹象,反而越下越大,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淹没。车子行驶在通往城郊的路上,雨刷器疯狂地左右摆动,却依然看不清前方的路。路边的树木在狂风中摇曳,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鬼影。

快到江边工业区时,车子突然熄火了。林武试了好几次,发动机都只是发出“咔咔”的声响,再也启动不了。

“怎么回事?”陈默焦急地问。

“不知道,刚才还好好的,”林武拍了拍方向盘,“好像是电路受潮了。”

两人无奈,只能下车步行。刚打开车门,一股浓烈的江水腥气就扑面而来,比之前在老宅闻到的更刺鼻,更令人作呕。江风裹挟着雨点狠狠砸在身上,冰冷刺骨。

废弃的工业区一片漆黑,只有远处偶尔闪过几道闪电,照亮破败的厂房和仓库轮廓。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腐烂的气味,脚下的路泥泞不堪,每走一步都深陷其中。

“周海涛会在哪个仓库?”林武的声音在雨幕中显得格外单薄。

陈默拿出手机手电筒四处照射,突然发现不远处的一个仓库门口有微弱的灯光。两人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朝着灯光走去。

仓库的铁门虚掩着,里面传来隐约的说话声。陈默和林武屏住呼吸,悄悄靠近门口,透过门缝往里看——

仓库里堆满了废弃的木箱,中央摆着一张桌子,一个中年男人背对着门口坐着,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的玉佩,正对着昏暗的灯泡仔细端详。他的侧脸轮廓和照片上的王海涛有几分相似,只是更苍老,更阴郁。

在他对面,站着一个年轻男人,正是姐姐的前男友,周明轩!

“爸,真的要把玉佩扔进江里吗?”周明轩的声音带着犹豫,“万一……万一真的招出什么东西来……”

“怕什么?”周海涛的声音阴冷而得意,“这玉佩是陈莲的命根子,把它扔进江里,她的冤魂就能彻底解脱,到时候第一个找的就是陈家的人!当年他们害死阿莲,现在就让他们断子绝孙,这才叫报应!”

陈默的拳头在门外攥得发白,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他正准备推门进去,突然看到周海涛身后的阴影里,缓缓升起一缕黑色的长发,长发在空气中飘荡,像水草一样缠绕上他的脖颈。

周海涛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头,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谁?!”

仓库里的灯光突然熄灭,陷入一片漆黑。紧接着,传来周海涛凄厉的惨叫:“啊!阿莲!别找我!不是我害死你的!是陈建国!是他!”

惨叫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毛骨悚然的骨骼碎裂声。陈默和林武在门外吓得浑身发抖,手电筒的光束在黑暗中剧烈晃动。

过了几分钟,仓库里恢复了死寂。陈默鼓起勇气推开门,用手电筒照向里面——

周海涛倒在地上,脖子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眼睛瞪得大大的,脸上凝固着极度的恐惧。周明轩不见踪影,大概是吓得逃跑了。而那张桌子上,红色的玉佩已经不见了,只有一朵黑色的莲花静静躺在那里,花瓣上沾着湿漉漉的淤泥,和之前在陈家看到的一模一样。

第六章:莲花灯祭

手电筒的光束在仓库里颤抖,照亮周海涛扭曲的尸体和地上蔓延的水渍。那滩水泛着诡异的暗红色,像是刚从江里舀上来的,散发着浓烈的腥气。水滩中央,那朵黑色的莲花随着水波轻轻晃动,花瓣上的淤泥在灯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仿佛某种活物的皮肤。

“他……他死了?”林武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踩在散落的木板上发出“嘎吱”声,在死寂的仓库里格外刺耳。

陈默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朵黑色莲花。花瓣的纹路在灯光下清晰可见,和姨婆旗袍上的莲花、父亲手中的纽扣如出一辙。他突然意识到,这朵莲花根本不是普通的河灯,而是某种载体,承载着姨婆陈莲三十多年的怨恨与痛苦。

“快走!”陈默猛地拽住林武的胳膊,心脏狂跳,“这里不能待!”

他刚转身,就听到身后传来“滴答”声。那声音和老宅阁楼、客厅里的滴水声一模一样,缓慢而规律,像是有人站在身后,用湿漉漉的手指轻轻敲击地面。陈默不敢回头,拉着林武跌跌撞撞地冲出仓库,任由冰冷的雨点砸在脸上。

刚跑出仓库没几步,身后突然传来女人的低笑,笑声在雨幕中飘忽不定,带着说不出的诡异:“找到你了……”

陈默浑身一僵,猛地回头,只见仓库门口的阴影里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她穿着深蓝色的旗袍,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身上,裙摆滴落的水珠在地面汇成小小的水洼。虽然看不清面容,但那身形,那旗袍上的莲花图案,赫然就是姨婆陈莲!

“跑!”陈默嘶吼一声,拉着林武拼命往前跑。泥泞的路面让他们几次险些摔倒,江风裹挟着雨点抽在脸上,生疼如刀割。身后的笑声越来越近,仿佛就在耳边,冰冷的气息吹在颈后,让他头皮发麻。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再也听不到那诡异的笑声,两人才瘫倒在路边的草丛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雨水混着汗水流进眼睛,涩得发疼。

“她……她真的来了……”林武捂着胸口,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周海涛死了,下一个就是我们……就是婶子……”

陈默没有说话,他看着远处被雨雾笼罩的江面,心里一片冰凉。周海涛死了,复仇的目标似乎达成了,但姨婆的冤魂并没有散去。那朵黑色莲花还在仓库里,玉佩也不知所踪,明天就是中元节,这场噩梦显然还没结束。

“玉佩一定在她手里。”陈默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姨婆的冤魂不散,就是因为玉佩还没回到江里。周海涛没能完成的事,她会自己完成。”

“你的意思是……她会亲自把玉佩扔进江里?”林武脸色惨白。

“对,”陈默点点头,眼神凝重,“中元节子时,鬼门关大开,这时候把承载怨念的玉佩扔进江里,她的冤魂就能彻底脱离束缚,到时候不仅是我们,整个小城都可能被她的怨气波及。”

“那怎么办?”林武抓住他的胳膊,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们报警吧!让警察来处理!”

“警察管不了这种事。”陈默苦笑一声,他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诡异笑容,想起姐姐车祸现场的离奇痕迹,这些都不是科学能解释的。“我们必须在子时之前找到玉佩,阻止她。”

“怎么找?”林武绝望地问,“我们连她在哪里都不知道。”

陈默从口袋里掏出外婆给的那枚铜钱,铜钱在雨水中泛着微弱的光泽。他想起外婆的话,这是姨婆求的平安符,或许能感应到她的气息。他握紧铜钱,闭上眼睛,努力感受着周围的气息。

冰冷的雨水中,铜钱突然传来一阵灼热的触感,仿佛有生命般微微震动。陈默睁开眼睛,发现铜钱正隐隐指向江边的方向。

“她在江边!”陈默站起身,“我们去回水湾,姨婆当年溺亡的地方!”

两人没有犹豫,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江边回水湾走去。越靠近江边,那股江水的腥气就越浓重,空气中的寒意也越发刺骨。江面上漂浮着零星的垃圾,在昏暗的夜色中像一个个漂浮的尸体。

回水湾的岸边停着几艘废弃的渔船,船体锈迹斑斑,渔网在风中飘荡,像招魂的幡旗。陈默用手电筒四处照射,突然在一艘渔船的甲板上看到了一抹蓝色的身影。

是姨婆!她正背对着他们站在船头,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在月光下泛着红光——是玉佩!

“阿莲姨婆!”陈默鼓起勇气大喊,声音在江面上回荡,“住手!你的仇已经报了,放过我们吧!”

蓝旗袍的身影没有回头,她缓缓举起手中的玉佩,月光照在她身上,在甲板上投下扭曲的影子。江面上突然掀起一阵巨浪,浑浊的江水拍打着船身,发出“砰砰”的声响。

“太晚了……”女人的声音从船头传来,冰冷而空洞,“血债必须血偿……陈家欠我的,要用命来还……”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她手中的玉佩突然发出刺眼的红光,将周围的雨幕都染成了血色。陈默看到她缓缓转过身,那张脸在红光中若隐若现——那根本不是姨婆的脸,而是姐姐陈瑶的脸!

“姐?!”陈默失声惊呼,心脏像被重锤击中。

姐姐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嘴角却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容,和父亲临终前的笑容一模一样。她举起玉佩,就要往江里扔去。

“不要!”陈默疯了一样冲向渔船,林武也反应过来,跟着他一起跳上甲板。

就在玉佩即将落入江水的瞬间,陈默扑过去一把抓住了姐姐的手腕。入手处一片冰凉,没有丝毫温度,仿佛抓住的是一块寒冰。姐姐的力气大得惊人,她猛地甩开陈默的手,玉佩脱手而出,朝着江面坠落。

千钧一发之际,陈默口袋里的铜钱突然飞出,精准地撞在玉佩上。只听“叮”的一声脆响,玉佩被弹飞出去,落在甲板上滚动了几圈,停在了一个排水孔旁边。

“啊——!”姐姐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蓝旗袍上的莲花图案突然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像是在流血。她的身体开始扭曲,皮肤下仿佛有无数虫子在蠕动,很快就变回了姨婆陈莲的模样,只是面容狰狞,双眼流着血泪。

“我的玉佩……”姨婆嘶吼着扑向陈默,长长的指甲泛着青黑的光泽,直取他的咽喉。

陈默下意识地后退,脚下却被渔网缠住,重重摔倒在甲板上。姨婆扑到他身上,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浓烈的腥臭味。他绝望地闭上眼睛,却迟迟没有感受到预想中的疼痛。

他睁开眼睛,只见林武正死死抱住姨婆的腰,用尽全力将她往后拖。姨婆的指甲在林武的胳膊上划出深深的血痕,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袖。

“快拿玉佩!”林武嘶吼着,额头上青筋暴起。

陈默连忙爬起来,捡起甲板上的玉佩。玉佩入手温热,和之前接触的冰冷物体截然不同,上面刻着的莲花图案在月光下栩栩如生。他想起父亲纸条上的话,想起外婆的平安符,突然明白了什么。

“姨婆,你的仇已经报了!”陈默举起玉佩,对着姨婆大喊,“王海涛死了,当年害死你的人都得到了报应!这玉佩还给你,安息吧!”

姨婆听到他的话,动作突然顿住了。她缓缓转过头,血泪模糊的眼睛盯着陈默手中的玉佩,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一丝痛苦,还有一丝解脱。江面上的风浪渐渐平息,雨水也小了许多。

“我的……孩子……”姨婆的声音变得虚弱,她的目光落在江面上,眼神温柔而悲伤,“我可怜的孩子……”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烟雾一样缓缓消散。蓝旗袍掉落在甲板上,很快就被雨水浸透,颜色越来越浅,最终化为一滩清水,渗入甲板的缝隙中。

林武瘫坐在甲板上,捂着流血的胳膊大口喘气。陈默握着温热的玉佩,看着姨婆消失的地方,眼眶湿润。三十多年的怨恨,终于在这个暴雨的中元节之夜,随着冤魂的消散而落幕。

第七章:雨过天晴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雨终于停了。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江面上,泛起粼粼波光。陈默和林武坐在渔船上,看着朝阳缓缓升起,将天空染成温暖的橘红色,一夜的恐惧和疲惫仿佛都被这阳光驱散了。

“结束了……”林武轻声说,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解脱。他的胳膊已经被简单包扎过,但伤口依然隐隐作痛,提醒着他昨晚发生的一切不是噩梦。

陈默点点头,握紧手中的玉佩。经过一夜的变故,玉佩的温度已经变得冰凉,上面的莲花图案却越发清晰。他知道,这场跨越三十年的恩怨,终于真正画上了句号。

两人将周海涛的尸体拖上岸,匿名报了警。警方赶到时,只看到一具离奇死亡的尸体和空荡荡的仓库,对于其中的诡异细节,陈默和林武默契地选择了隐瞒。有些真相,或许永远埋藏在黑暗中更好。

回到陈家老宅时,母亲已经醒了。看到陈默平安归来,她激动得泪流满面,紧紧抱着他不肯松手。当陈默告诉她姨婆的冤魂已经散去,诅咒解除时,母亲的身体明显放松下来,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都过去了……”母亲抚摸着陈默的头发,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安慰自己,“你爸可以安息了,瑶瑶也可以安息了……”

陈默将那枚玉佩小心地收好,决定找个合适的日子,将它和姨婆的旗袍、莲花灯一起葬在江边,让这份跨越时空的执念,真正回归平静。

几天后,陈默在整理父亲的遗物时,发现了一个上锁的铁盒。他用父亲书房的钥匙打开铁盒,里面没有金银财宝,只有一沓厚厚的信和一本日记。

信是父亲写给姨婆陈莲的,跨越了三十多年的时光。年轻时的信里充满了愧疚和痛苦,他说自己当年是被爷爷逼迫,才失手将阿莲推下江,这些年来日夜备受煎熬,无时无刻不在忏悔。后来的信里,更多的是对姐姐的担忧和对未来的恐惧,他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只希望能保护好家人。

日记里记录着父亲这些年的心路历程。他详细记录了寻找王海涛的过程,记录了发现姐姐命格与姨婆相合时的恐惧,记录了玉佩丢失后的绝望,甚至记录了自己多次看到姨婆冤魂时的细节。最后一页写着:“若我身死,愿以命偿还,只求放过小默和兰兰。”

陈默看着这些泛黄的信纸和日记,泪水无声地滑落。他终于理解了父亲的痛苦和无奈,这个背负着血债和愧疚的男人,一生都在自我惩罚和保护家人之间挣扎,最终以最惨烈的方式完成了救赎。

林武的外婆几天后也安详地去世了,临终前她拉着林武的手,说看到阿莲穿着蓝旗袍来接她了,姐妹俩终于可以一起走了。或许对于这位见证了悲剧的老人来说,这也是一种解脱。

周明轩从此杳无音信,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陈默没有去找他,他知道仇恨已经结束,再追究下去只会制造新的悲剧。至于周明轩是否会受到良心的谴责,那就是他自己的人生课题了。

一个月后,陈默处理完父亲的后事,决定离开这座充满伤痛记忆的小城,回到大城市继续生活。离开的那天,阳光明媚,天空蓝得像水洗过一样,和他归来时的暴雨连绵判若两个世界。

母亲和林武来送他。站在车站门口,看着熟悉的老街在阳光下焕发出新的生机,陈默的心里百感交集。这里有他的童年,有他的亲人,有无法磨灭的伤痛,也有最终的和解。

“常回来看看。”母亲握着他的手,眼神温柔。

“放心吧,妈。”陈默笑着点头,“等过段时间,我接您去城里住。”

林武拍了拍他的肩膀,像小时候一样:“照顾好自己,有事随时打电话。”

“嗯。”陈默点点头,转身走进车站。

火车缓缓开动,窗外的小城渐渐远去。陈默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手里紧紧攥着那枚黄铜莲花纽扣——这是他从阁楼里带出来的,也是父亲临终前紧握的东西。

他知道,有些记忆永远不会消失,有些伤痛需要时间来抚平。但雨过总会天晴,就像那场持续了数夜的暴雨,最终还是迎来了阳光。而那些沉睡在江底的秘密和冤魂,也终于在阳光的照耀下,得到了永恒的安宁。

火车驶向远方,载着陈默驶向新的生活。而那座南方小城,在经历了这场雨夜的杀意之后,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江边的风里,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莲花清香,和一段被雨水冲刷过的往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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