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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归乡

江雾像一块浸透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江都镇的上空。客车驶进镇子时,陈默摘下耳机,望着窗外模糊的街景,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镇子入口的牌坊在雾中只露出半截,“江都镇”三个褪色的大字被水汽晕染得像一团化开的墨。他已经五年没回来过了,可这熟悉的潮湿气息一钻进鼻腔,那些被刻意尘封的记忆就像受潮的纸张,慢慢舒展开褶皱。

“后生,到江都了。”司机师傅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将陈默从怔忡中拉回现实。他拎起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一股夹杂着水腥气的凉风瞬间灌入衣领。

“是……陈默?”一个略带迟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陈默转过身,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眯着眼睛打量他。老人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对襟褂子,袖口磨得发亮,手里拄着一根缠着红绳的竹杖。

“王爷爷?”陈默试探着叫了一声。他记得这位老人,小时候总爱在镇口的老槐树下给孩子们讲些神神叨叨的故事。

王爷爷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拄着竹杖上前两步:“真是你这娃!回来啦?你爹娘……唉。”老人话说到一半,突然叹了口气,没再往下说。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他这次回来,就是因为半个月前接到了堂叔的电话,说父母在夜里去江边捕鱼时失踪了,只留下一艘空荡荡的渔船漂在雾里。

“我回来处理后事。”陈默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注意到王爷爷的脸色不太对劲,眼角的皱纹里似乎藏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恐惧。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王爷爷喃喃着,突然抓住陈默的手腕,他的手指冰凉,“娃啊,晚上别出门,特别是别往江边走,那雾……不对劲。”

陈默愣了一下,刚想问些什么,王爷爷却像是被什么吓到了一样,猛地松开手,拄着竹杖匆匆往镇子里走去,嘴里还不停念叨着:“雾要浓了,得赶紧回家……”

望着老人踉跄的背影,陈默皱起了眉头。他记得小时候王爷爷也总说江边的雾邪乎,但那时只当是老人编故事吓唬孩子。可刚才老人眼里的恐惧,不像是装出来的。

镇子比他记忆中更萧条了。街道两旁的房屋大多关着门,墙皮斑驳脱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偶尔有几个行人走过,也都是行色匆匆,低着头,似乎不愿多在雾里停留。

走到家门口时,陈默停下了脚步。这是一栋老式的两层小楼,院子里的那棵石榴树已经长得很高了,枝叶几乎要探到二楼的窗沿。只是树叶蔫蔫的,透着一股病态的黄绿色。

堂叔陈建国听到动静,从屋里迎了出来。他眼圈发黑,脸上带着浓重的疲惫:“阿默,你可算回来了。”

“叔,我爸妈的事……”陈默的话哽在喉咙里,说不下去。

陈建国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进屋说吧。”

屋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烛味。堂屋的桌子上摆着父母的黑白照片,照片前的香炉里插着三炷香,青烟袅袅,在潮湿的空气里盘旋上升。

“警察来过了,没找到啥线索。”陈建国给陈默倒了杯热水,“那天晚上雾特别大,江上什么都看不见。第二天一早,有人发现你家的船在江心漂着,船上没人,渔具都好好的,就是……”

“就是什么?”陈默追问。

陈建国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就是船板上,有好多奇怪的抓痕,像是……像是被什么东西从水里抓出来的。”

陈默端着水杯的手微微一颤,热水溅在虎口上,烫得他一哆嗦,却没感觉到多少暖意。

“镇上的人都在传……”陈建国压低了声音,眼神有些闪烁,“说你爹娘是被‘水鬼’拖走了。”

“水鬼?”陈默皱起眉头,“叔,你怎么也信这些?”

“不是我信不信的事。”陈建国叹了口气,“这半年来,镇上已经失踪三个人了,都是在雾大的晚上去江边的人。王老五、李寡妇,还有你爹娘……”

陈默的心一点点冷下去。他想起王爷爷刚才的话,想起镇子里压抑的气氛,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悄爬了上来。

“对了,”陈建国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你爹娘失踪前几天,说家里总丢东西,还说晚上总能听到院子里有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水里走路。我当时还劝他们别疑神疑鬼的……”

陈默看向窗外。雾气似乎更浓了,将院子里的石榴树笼罩得朦朦胧胧,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在风中轻轻摇晃,像是有什么东西挂在上面。

他放下水杯,站起身:“叔,我去江边看看。”

“别去!”陈建国连忙拉住他,“现在雾这么大,不安全!再说,警察都搜过好几遍了,啥也没找到。”

“我就去看看,不坐船。”陈默挣开他的手,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烦躁。他总觉得,父母的失踪和这江雾脱不了干系。

陈建国还想再说什么,陈默已经拉开门走了出去。潮湿的雾气立刻涌了进来,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甜气。

江边的雾比镇上更浓,能见度不足五米。江风裹挟着水汽吹在脸上,冰冷刺骨。江水是墨绿色的,浑浊不堪,看不到底,仿佛藏着什么未知的怪物。

岸边停着几艘渔船,都用铁链拴在木桩上,随着江水轻轻摇晃,发出吱呀的声响。陈默一眼就认出了自家的那艘,船身有些倾斜,船板上隐约能看到几道深色的划痕。

他走到船边,蹲下身仔细查看那些划痕。痕迹很深,边缘不规则,确实像是被什么东西用爪子抓出来的。他伸手摸了摸,指尖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还带着一丝潮湿的黏液。

就在这时,一阵奇怪的声音顺着风传了过来。像是有人在水里吹气,又像是女人的低低啜泣声,若有若无,从江中心的方向飘来。

陈默猛地站起身,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雾气浓稠如牛奶,什么都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雾里看着他。

他的心跳瞬间加速,后背沁出一层冷汗。他想起了王爷爷的警告,想起了堂叔的话,一股强烈的恐惧攫住了他。

就在他转身想离开时,眼角的余光瞥见水面上似乎漂浮着什么东西。他眯起眼睛仔细看去,那东西在水里一沉一浮,随着波浪慢慢向岸边漂来。

等那东西漂近了些,陈默才看清,那是一只鞋,一只红色的绣花鞋,鞋面上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在墨绿色的江水中显得格外刺眼。

这双鞋……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认得这双鞋,那是母亲最喜欢的一双鞋,说是外婆留给她的,平时舍不得穿,怎么会出现在江里?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捞那只鞋。就在他的手指快要碰到鞋面时,一只惨白浮肿的手突然从水里伸了出来,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啊!”陈默吓得惊叫一声,猛地想甩开那只手。可那只手的力气大得惊人,冰冷的触感像铁钳一样箍着他的手腕,刺骨的寒意顺着手臂蔓延全身。

他低头看去,只见水面上泛起一圈圈涟漪,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慢慢从水里浮了上来。她的脸泡得发白浮肿,五官都有些扭曲,双眼空洞地盯着陈默,嘴角却向上咧着,像是在笑。

“救……救我……”女人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嘶哑的声音,浑浊的水流从她的头发里、眼睛里、嘴巴里不断涌出。

“妈?!”陈默浑身一颤,眼前的女人虽然面目全非,但他还是认出了那张脸,那是他的母亲!

巨大的恐惧和悲伤瞬间淹没了他。他想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想挣扎,手腕却被牢牢抓住,动弹不得。

女人的身体还在不断上浮,冰冷的江水浸湿了陈默的裤脚。他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浓烈的水腥气和腐烂的味道,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跟我……一起走……”女人的声音越来越近,冰冷的气息喷在陈默的脸上。她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指甲又黑又长,朝着陈默的脸抓去。

陈默的大脑一片空白,死亡的阴影笼罩着他。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哨声突然划破浓雾。

“嘀——嘀嘀——”

那女人听到哨声,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猛地松开了陈默的手,尖叫一声,沉入水中,瞬间消失不见。那只红色的绣花鞋也跟着沉入江底,不见了踪影。

陈默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手腕上还留着几道深深的淤青。他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救生衣的男人正拿着一个哨子,站在不远处警惕地看着江面。

“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男人走了过来,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严厉。

陈默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站起身:“我……我来看我爸妈的船。”

男人打量了他一眼,收起哨子:“我是江上的巡逻员,姓刘。这几天雾大,晚上别来江边,不安全。”

“刚才……你看到了吗?”陈默指着江面,声音还在发颤。

刘巡逻员的脸色沉了沉,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赶紧回镇上去,天黑之前必须到家。”说完,他转身朝自己的巡逻艇走去,一边走一边吹着哨子,哨声在浓雾中远远传开。

陈默看着空荡荡的江面,心里一片冰凉。他知道,刚才那不是幻觉。江都的雾里,真的藏着不寻常的东西。

他不敢再停留,转身快步往镇子里走去。雾气越来越浓,身后的江风里似乎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啜泣声,如影随形。

第二章 老宅

回到家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堂叔陈建国正焦急地在门口踱步,看到陈默回来,松了口气:“你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出啥事了。”

“叔,我没事。”陈默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他把刚才在江边的经历咽了回去,没敢说。他知道说了堂叔也未必信,说不定还会更担心。

晚饭很简单,一碟咸菜,一碗米饭,还有一锅飘着腥味的鱼汤。陈默没什么胃口,扒拉了几口饭就放下了筷子。

“多吃点,你这几天肯定累坏了。”陈建国给他夹了一块鱼肉,“晚上你就睡楼上吧,你爸妈以前住的房间我已经收拾好了。”

“嗯。”陈默点点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栋老宅里充满了父母的气息,如今却人去楼空,只剩下他一个人。

吃过晚饭,陈建国又叮嘱了几句让他晚上锁好门窗,别随便出门,然后就回自己家了。镇子不大,各家离得都不远,但陈默知道,在这浓雾笼罩的夜里,每家每户都像是一座孤岛。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在空旷的堂屋里回荡。陈默坐在沙发上,打开堂叔给他准备的手电筒,翻看着父母留下的东西。大多是些旧照片和杂物,没什么特别的。

他拿起一张全家福,照片上的父母笑得很开心,那时的他还在上大学,一脸青涩。照片的背景是家门口的石榴树,那时的树叶还是绿油油的,充满生机。

陈默的眼眶有些发热,他把照片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站起身想去楼上看看。就在他起身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见院子里似乎有个黑影一闪而过。

他心里一紧,握紧手电筒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往外看。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那棵石榴树在风中摇晃,雾气从院墙外钻进来,在地上弥漫流淌。

“是眼花了吗?”陈默喃喃自语,心里却有些发毛。他走到门边,检查了一下门锁,确认锁好了才放心。

上楼的楼梯是木质的,踩上去发出吱呀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二楼的走廊很长,光线昏暗,墙壁上贴着一些旧报纸,已经泛黄卷边。

父母的房间在走廊尽头,门是暗红色的,上面还挂着一个褪色的中国结。陈默推开门,一股尘封的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淡淡的樟脑味。

房间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双人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书桌上放着一盏台灯,一个闹钟,还有几本翻旧了的捕鱼手册。

陈默走到书桌前,打开台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桌面,他看到桌角放着一个上锁的木盒子。盒子不大,是红木做的,上面雕刻着一些奇怪的花纹,像是波浪,又像是某种符咒。

他试着想把盒子打开,可锁扣很紧,怎么也打不开。这盒子他以前从没见过,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就在他研究那个木盒子的时候,突然听到窗外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玻璃,“沙沙沙”的,听得人头皮发麻。

陈默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猛地转过身,看向窗户。窗户是关着的,玻璃上凝结着一层水汽,外面的雾气浓得化不开,什么都看不见。

“沙沙沙……沙沙沙……”刮玻璃的声音还在继续,而且越来越响,仿佛就在耳边。

陈默握紧了手里的手电筒,一步步挪到窗边。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撩开窗帘——

窗外空荡荡的,只有浓稠的雾气在缓缓流动。什么都没有。

可那刮玻璃的声音,却像是钻进了他的耳朵里,挥之不去。

他壮着胆子,打开窗户。一股冰冷的雾气涌了进来,带着浓烈的水腥气。他探出头往窗外看,楼下是黑漆漆的院子,石榴树的枝叶在雾中影影绰绰,像一只只伸向天空的手。

“谁在那里?”陈默对着雾气喊了一声,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就在他准备关上窗户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石榴树的树枝上似乎挂着什么东西。他眯起眼睛仔细看去,那东西黑乎乎的,随着树枝轻轻摇晃。

陈默打开手电筒,光束穿过雾气照在树枝上。当看清那东西时,他倒吸一口凉气,手电筒差点掉在地上。

树枝上挂着的,是一件衣服,一件深蓝色的对襟褂子,袖口磨得发亮——那是王爷爷白天穿的衣服!

王爷爷的衣服怎么会挂在这里?陈默的心跳得飞快,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连忙关上窗户,锁好,转身就往楼下跑。他要去找王爷爷,他要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跑到楼下,他刚想开门,突然听到堂屋里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人在走路,脚步声很轻,踩在地板上发出“吱呀”的声响,一步一步,朝着楼梯口的方向走来。

陈默的脚步顿住了,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刚才明明检查过门锁,门是锁着的,谁会在屋里?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甚至能听到一种黏腻的、像是脚踩在水里的声音,伴随着一股浓烈的水腥气,从走廊那头弥漫过来。

陈默握紧手电筒,缓缓后退,后背紧紧贴在冰冷的墙壁上。他的心跳得像擂鼓,眼睛死死地盯着走廊尽头的黑暗处。

黑暗中,一个模糊的身影慢慢走了出来。那身影很高,很瘦,浑身湿漉漉的,头发长长的,遮住了脸,水珠顺着发梢不断滴落在地板上,形成一滩滩水渍。

“你……你是谁?”陈默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那身影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地抬起头。当她的脸从头发的缝隙中露出来时,陈默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凝固了。

那是一张惨白浮肿的脸,双眼空洞无神,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容——正是他下午在江边看到的那个“母亲”!

“妈……”陈默下意识地喊了一声,随即又猛地反应过来,眼前的这个东西绝对不是他的母亲!

“跟我……回家……”那东西发出嘶哑的声音,一步步朝陈默逼近。她的脚下不断有水渗出,在地板上留下湿漉漉的脚印。

陈默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往楼上跑。可刚跑了两步,就感觉脚踝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抓住了!

他低头一看,只见一个浑身湿透的小男孩正仰着头看着他,那男孩的脸也是惨白浮肿的,眼睛里流着浑浊的泪水。

“哥哥……带我一起走……”小男孩的声音尖细刺耳,像是指甲刮过玻璃。

陈默吓得尖叫一声,猛地甩开小男孩的手,跌跌撞撞地往门口跑去。他手忙脚乱地打开门锁,拉开门就冲了出去。

外面的雾气更浓了,冷风吹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陈默不敢回头,拼命地往堂叔家的方向跑。

镇子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他的脚步声在雾中回荡。两旁的房屋黑灯瞎火,像一个个蛰伏的怪兽,在雾中沉默地注视着他。

跑着跑着,他突然感觉不对劲。这条路他白天明明走过,可跑了这么久,却始终看不到堂叔家的影子。周围的景物也变得陌生起来,那些房屋的样子和他记忆中的完全不同。

第三章 鬼打墙

陈默的脚步猛地顿住,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环顾四周,浓白的雾气如同活物般翻滚,将熟悉的街道扭曲成陌生的迷宫。刚才还清晰可辨的路牌早已消失在雾中,脚下的青石板路湿漉漉的,泛着诡异的水光。

“怎么会这样……”他喃喃自语,冷汗顺着额角滑落。他明明是朝着堂叔家的方向跑的,镇子就这么大,就算雾再浓,也不该跑这么久还没到。

一阵若有若无的歌声突然从雾中飘来,咿咿呀呀的,像是老旧的留声机在播放。歌声里带着浓浓的水腥气,听得人头皮发麻。

陈默握紧手电筒,光束在雾中徒劳地晃动。他看到不远处的雾气里,隐约有个穿着红衣的女人背影,正背对着他缓缓走动。那女人的长发拖在地上,沾着湿漉漉的水汽,每走一步,地上就留下一串水渍。

“谁?谁在那里?”陈默壮着胆子喊了一声。

那女人没有回头,歌声却停了。紧接着,一阵婴儿的啼哭声突然响起,凄厉尖锐,仿佛就在耳边。

陈默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想起小时候王爷爷讲过的故事,说江都的雾里藏着“水娘”,会变成女人的样子引诱路人,要是被她缠上,就再也回不了家了。

他不敢再停留,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可无论他往哪个方向跑,眼前的景象都在不断重复——斑驳的墙壁、紧闭的门窗、空荡荡的街道,还有那如影随形的水腥气。

“这是鬼打墙……”陈默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听说过鬼打墙的说法,人一旦被脏东西缠上,就会在同一个地方打转,永远走不出去。

就在这时,手电筒的光束突然照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穿着深蓝色的对襟褂子,拄着缠着红绳的竹杖,正背对着他站在街角。

“王爷爷!”陈默喜出望外,连忙跑了过去,“王爷爷,我找不到路了,您能带我出去吗?”

王爷爷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他的衣服湿漉漉的,头发上还滴着水,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路?”王爷爷的声音嘶哑干涩,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江都的路,早就被雾淹了……”

陈默猛地后退一步,惊恐地看着眼前的王爷爷。他的脖子上有一圈深深的青紫色勒痕,皮肤泛着死人才有的青白。

“你……你不是王爷爷!”陈默终于反应过来,眼前的这个东西,根本不是人!

王爷爷咧开嘴,露出一口黄黑的牙齿:“雾里的路,要用人命铺啊……你爹娘铺了一段,王老五铺了一段,现在……该轮到你了……”

他说着,猛地伸出手朝陈默抓来。他的手指又冷又硬,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暗红色的淤泥。

陈默吓得转身就跑,手电筒的光束在慌乱中晃到了地上,他看到街角的地面上,有一滩暗红色的血迹,旁边还散落着半截竹杖——正是王爷爷白天拄着的那根,红绳已经被血浸透了。

王爷爷的狞笑声在身后紧追不舍,还有那婴儿的啼哭声、女人的歌声,混杂在一起,像一张无形的网,将陈默牢牢困住。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肺里像要炸开一样,喉咙干得发疼。就在他快要虚脱的时候,突然看到前方的雾气里透出一丝微弱的光亮。

那是一盏灯笼,挂在一户人家的门口,昏黄的光晕在雾中微微晃动。

陈默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拼尽全力朝着那盏灯笼跑去。越靠近灯笼,周围的雾气似乎就越淡,那些诡异的声音也渐渐消失了。

门口挂着灯笼的是一栋老旧的瓦房,门楣上挂着一块褪色的牌匾,上面写着“林家药铺”四个字。

陈默喘着粗气,扶着门框想歇口气,门却“吱呀”一声自己开了。

一股淡淡的草药味从屋里飘出来,驱散了浓重的水腥气。一个穿着灰色长衫的老人正坐在屋里的太师椅上,手里拿着一个算盘,噼里啪啦地打着。

“进来吧。”老人头也不抬地说,声音平静沉稳。

陈默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身后浓得化不开的雾气,还是走了进去。他刚进屋,身后的门就自动关上了,门外的雾气和诡异的声音瞬间被隔绝在外。

“坐。”老人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终于抬起头。他的头发花白,梳得整整齐齐,脸上布满皱纹,却眼神清明,不像镇上其他人那样带着恐惧和麻木。

陈默坐下后,才发现老人的桌子上放着一个药碾子,旁边摆着几排药罐,墙上还挂着许多晒干的草药。

“您是……林医生?”陈默试探着问。他记得小时候镇上有个老中医,姓林,医术很高明,只是后来听说他搬去城里了。

老人点了点头:“我是林正国。你是陈家的娃?陈默?”

“您认识我?”陈默有些惊讶。

“你爹娘小时候常带你来看病,那时你总爱哭鼻子。”林医生笑了笑,起身给陈默倒了一杯热茶,“刚才在雾里遇到麻烦了?”

陈默捧着热茶,感受着掌心的暖意,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他把刚才遇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林医生,包括江边的“母亲”、老宅里的鬼影、王爷爷的诡异模样,还有这让人迷失方向的鬼打墙。

林医生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仿佛早就知道这些事。等陈默说完,他才叹了口气:“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林医生,您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陈默急切地问。

林医生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江都镇靠着江,世代靠水吃水,但这江,早就不干净了。”

他放下茶杯,眼神变得凝重起来:“二十年前,镇上发生过一场大洪水,江堤溃了,淹死了不少人。那些死者的尸体没来得及打捞,都沉在了江底。从那以后,江都的雾就变得邪乎起来,总有人在雾里失踪。”

“可这和我爹娘的失踪,还有那些鬼影有什么关系?”陈默追问。

“因为有人在江里养了个东西。”林医生的声音压得很低,“一个靠吸食生魂为生的邪物。这些年失踪的人,都是被它拖去当祭品了。”

陈默的心里一寒:“养邪物?谁会这么做?”

“还能有谁?”林医生冷笑一声,“镇上的那些‘守江人’。他们以为养着那东西就能保江都平安,却不知道那东西早就成了气候,开始反噬了。”

“守江人?”陈默从未听说过这个称呼。

“就是镇上世代负责祭祀江神的家族,为首的是镇长赵德发。”林医生解释道,“他们每年都会选一个‘祭品’丢进江里,换取所谓的‘平安’。以前都是用牲畜,后来……就开始用人了。”

陈默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你的意思是,我爹娘的失踪,是镇长他们搞的鬼?”

“不一定是他们直接动手,但肯定和他们脱不了干系。”林医生摇了摇头,“最近雾越来越浓,那东西越来越不安分,需要的生魂也越来越多。你爹娘恐怕是被它盯上了。”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堂叔陈建国焦急的呼喊:“阿默!阿默!你在里面吗?”

陈默心里一紧,看向林医生。林医生点了点头:“是你堂叔,让他进来吧。”

陈默起身打开门,陈建国立刻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慌:“阿默,你没事吧?我刚才去你家,发现门开着,屋里没人,吓死我了!”

“我没事,刚才在雾里迷了路,多亏了林医生收留。”陈默解释道。

陈建国看到林医生,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林……林医生?您啥时候回镇上的?”

“回来有些日子了,一直没露面。”林医生淡淡地说。

陈建国的脸色有些不自然,搓了搓手:“那啥,阿默,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等等。”林医生突然开口,“建国,你老实告诉阿默,王老头是不是出事了?”

陈建国的身体僵了一下,眼神闪烁,支支吾吾地说:“王……王爷爷他……今晚上没回家,他家人正到处找呢……”

林医生叹了口气,没再追问。陈默的心却沉了下去,他知道,王爷爷肯定是出事了,而且和雾里的那个邪物脱不了干系。

“林医生,那现在怎么办?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东西继续害人吧?”陈默问道。

林医生沉默了片刻,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红布包裹的东西,递给陈默:“这是我祖传的护身符,能暂时挡住邪祟。你拿着,晚上睡觉放在枕头底下。”

他又看向陈建国:“建国,你帮我个忙,明天去镇上打听一下,看看最近镇长赵德发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特别是祭祀方面的。”

陈建国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好,我明天去问问。”

“时候不早了,你们走吧。”林医生站起身,“记住,晚上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开门,不要靠近窗户。”

陈默把护身符小心翼翼地收好,和陈建国一起离开了林家药铺。门外的雾气似乎淡了一些,街道的轮廓隐约可见。

“阿默,林医生的话……你别全信。”走在路上,陈建国突然开口,声音有些低沉,“他当年就是因为神神叨叨的,才被镇上的人赶走的。”

陈默皱起眉头:“可他说的,和镇上发生的事都对上了。”

“那都是巧合!”陈建国提高了声音,又很快压低,“镇上的人都说,是他当年开药方害死了人,心里有鬼,才编造这些谎话的。”

陈默没有说话,心里却充满了疑虑。他总觉得,林医生不像在说谎,反而是堂叔,似乎在刻意隐瞒着什么。

回到家,陈建国又仔细检查了一遍门窗,确认都锁好后,才不放心地离开。陈默把林医生给的护身符放在枕头底下,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窗外的雾气中,隐约传来阵阵歌声,还有人在轻轻敲门,像是母亲的声音在呼唤他的名字。但他紧紧闭着眼睛,握紧枕头底下的护身符,不敢有丝毫回应。

他知道,这一夜,还很长。而江都的雾里,隐藏的秘密,远比他想象的要多。

第四章 守江人

第二天一早,陈默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看到堂叔陈建国正站在门口,脸色苍白,神情慌张。

陈默连忙下楼打开门:“叔,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王……王爷爷找到了。”陈建国的声音带着颤抖,“在……在江边上,被挂在芦苇丛里,死了。”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虽然早有预感,但听到这个消息,还是忍不住一阵寒意。他想起昨晚在雾里看到的那个“王爷爷”,还有林医生的话,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警察来了吗?”陈默问道。

“来了,刚把人拉走。”陈建国的脸色很难看,“镇上的人都在议论,说王爷爷是被水鬼拖走的,还说……还说这只是个开始。”

陈默深吸一口气:“你昨天去打听镇长的事了吗?”

提到镇长,陈建国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问了……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最近镇上的祭祀好像频繁了些,赵镇长昨天还让人去江边撒了不少纸钱和祭品。”

“只有这些?”陈默追问。

“嗯,没别的了。”陈建国避开他的目光,“阿默,我看你还是赶紧处理完你爹娘的后事,早点回城里去吧。这江都镇,现在太邪乎了。”

陈默摇了摇头:“我不能走。我爹娘的失踪还没查清,王爷爷又死得不明不白,我必须弄清楚真相。”

“你怎么弄清楚?难道你真信林医生那些鬼话?”陈建国急道,“那赵镇长在镇上势力大得很,连警察都让他三分,我们惹不起的!”

“不管他势力多大,只要他和这些事有关,我就不会放过他。”陈默的眼神很坚定。他隐隐觉得,父母的失踪、王爷爷的死,还有那些雾里的鬼影,都和镇长赵德发脱不了干系。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走了过来。男人四十多岁,身材微胖,脸上带着精明的笑容,正是江都镇的镇长赵德发。

“陈默贤侄,听说你回来了,我特地来看看。”赵德发笑眯眯地说,眼神却在陈默身上打量着,带着一丝审视。

“赵镇长。”陈默不冷不热地打了个招呼。他能闻到赵德发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和镇上祭祀时烧的香味道一样。

“你爹娘的事,我也很痛心。”赵德发叹了口气,摆出一副惋惜的样子,“警方正在全力调查,一有消息我就告诉你。你放心,在江都镇,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多谢镇长关心。”陈默看着他,“不过我听说,最近镇上失踪的人不少,包括王爷爷,都是在雾大的晚上出事的,镇长就没觉得奇怪吗?”

赵德发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江边上湿气重,雾大的时候容易出事,以前也有过类似的情况,贤侄不用担心,我已经让人加强了江边的巡逻。”

“是吗?可我还听说,镇上的祭祀最近频繁了很多,这和失踪的人有关系吗?”陈默步步紧逼。

赵德发的脸色沉了下来,眼神变得阴冷:“贤侄这是什么意思?祭祀江神是江都镇的传统,为的是祈求平安,和那些失踪案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好奇。”陈默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

“好奇也别乱打听。”赵德发的声音冷了下来,“江都镇有江都镇的规矩,外来人最好遵守规矩,不然……容易出事。”

他说完,没再理会陈默和陈建国,转身就走。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陈默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对了,晚上别随便出门,特别是别靠近江边的芦苇丛,那里……不干净。”

看着赵德发离去的背影,陈默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赵德发的反应很可疑,他肯定在隐瞒着什么。

“阿默,你疯了!你怎么能这么跟赵镇长说话?”陈建国急得直跺脚,“你这样会得罪他的!”

“得罪就得罪,我不在乎。”陈默眼神坚定,“叔,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关于守江人,关于祭祀,关于江里的那个东西?”

陈建国的脸色变得苍白,嘴唇哆嗦着,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我……我知道的不多。只知道守江人是镇上的秘密,负责和江神沟通,每年都要选祭品……但我没想到他们会用人……”

“那你知道他们下次祭祀是什么时候吗?祭品是谁?”陈默追问。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陈建国摇着头,眼神里充满了恐惧,“阿默,别再查了,求你了,我们斗不过他们的!你爹娘已经……已经不在了,你不能再出事了!”

看着堂叔恐惧的样子,陈默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他拍了拍堂叔的肩膀:“我知道了,叔,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再想想。”

陈建国还想说什么,但看到陈默坚定的眼神,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摇着头走了。

陈默回到屋里,坐在沙发上,思绪混乱。赵德发的威胁、堂叔的恐惧、林医生的话,还有那些诡异的经历,在他脑海里交织。

他拿出林医生给的护身符,红布包裹着一个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复杂的符咒。他把木牌握在手里,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暖意。

“必须找到证据。”陈默下定了决心。他想起赵德发刚才的话,提到了江边的芦苇丛,说不定那里能找到线索。

下午,雾气比早上淡了一些。陈默换了身衣服,戴上帽子和口罩,悄悄往江边走去。他没有走大路,而是沿着小巷绕到了江边的芦苇丛附近。

江边的芦苇长得很高,密密麻麻的,随风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雾气在芦苇丛中流动,带着浓重的水腥气。

陈默小心翼翼地走进芦苇丛,脚下的泥土很松软,还沾着湿漉漉的水汽。他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在芦苇丛中仔细搜索着。

第五章 芦苇丛的秘密

走了没多久,他突然看到前面的芦苇有被踩踏过的痕迹。他连忙走过去,发现地上有一滩暗红色的血迹,陈默蹲下身,指尖轻轻触碰地上的血迹。血液已经半干,呈现出暗沉的褐色,边缘凝结成硬壳,显然留下有些时间了。他顺着踩踏的痕迹往前摸索,芦苇秆上偶尔能看到零星的血点,像被遗忘的朱砂印记。

风穿过芦苇丛,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有人在低声哭泣。陈默握紧手机,光束在晃动中扫过一片不起眼的土坡。土坡下有个半掩的洞口,被茂密的芦苇遮掩着,若不是风吹动草叶露出缝隙,根本无法发现。

洞口散发着一股比江雾更浓重的腥气,混杂着腐烂的草木味。陈默深吸一口气,拨开芦苇钻了进去。洞里比想象中宽敞,像是人工挖凿的通道,墙壁上还能看到铁锹留下的痕迹。

手机光束向前延伸,照亮了通道尽头的空间。那是个约莫十平米的石室,正中央摆着一个石台,台上铺着暗红色的绸缎,上面放着三个黑色陶罐,罐口用红布封着,隐约能看到布面上画着诡异的符号。

石室的墙壁上刻满了歪歪扭扭的文字,像是某种古老的咒文,角落里堆着些枯黄的稻草,上面沾着黑色的污渍。陈默走近石台,发现绸缎上残留着几滴新鲜的血迹,显然最近有人来过。

他刚想拿起其中一个陶罐,突然听到通道外传来脚步声。有人来了!陈默心里一紧,连忙躲到稻草堆后面,屏住呼吸。

两个人影出现在石洞口,为首的是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正是镇长赵德发。跟在他身后的是个矮胖的中年男人,陈默认得他,是镇上的会计老周,平时总跟在赵德发身边。

“都准备好了吗?明天就是‘祭江日’,可不能出岔子。”赵德发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老周点头哈腰地应着:“放心吧镇长,祭品都安排好了,今晚就把‘引子’放进陶罐里,保证万无一失。”

“那个陈家小子有点麻烦。”赵德发走到石台前,手指在陶罐上摩挲着,“昨天跟我叫板,还敢打听祭祀的事,怕是林正国那个老东西跟他说了什么。”

“要不……我去处理掉他?”老周眼里闪过一丝狠厉。

赵德发摇了摇头:“暂时别碰他。陈家世代在江都镇捕鱼,身上带着江气,说不定能派上用场。再说林正国那老东西盯着呢,贸然动手容易出乱子。”他顿了顿,声音更冷了,“等祭完江神,再让他跟他爹娘团聚。”

躲在稻草堆后的陈默浑身一僵,一股寒气从心底升起。原来他们早就盯上自己了!父母的失踪果然和他们有关!

“那王老头的事……”老周又问。

“死了就死了,正好给江神添道点心。”赵德发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不该多嘴跟陈家小子说雾的事,坏了规矩就得受罚。”

陈默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王爷爷的死竟然是因为提醒了自己!愤怒和恐惧在他胸腔里翻腾,几乎要冲破喉咙。

“对了,林医生最近总在镇上转悠,要不要……”老周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别碰他。”赵德发打断他,眼神复杂,“那老东西手里有‘镇魂木’,动了他,江神会不高兴的。等这次祭祀结束,江神的力量更强了,再收拾他不迟。”

两人又说了些关于祭祀的细节,陈默才知道所谓的“祭江日”就在明天午夜,他们要用活人当祭品沉入江底,而那三个陶罐里装的,是用来吸引“江神”的“引子”。

脚步声渐渐远去,石室恢复了寂静。陈默从稻草堆里爬出来,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他走到石台前,看着那些黑色陶罐,突然注意到绸缎下露出一角黄色的纸。

他掀开绸缎,发现是一张泛黄的旧地图,上面用朱砂圈着江中的一个位置,旁边写着“沉尸处”三个字。地图边缘还画着个奇怪的符号,和父母房间里那个木盒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陈默的心跳骤然加速。他小心翼翼地将地图折好放进怀里,又看了看那些陶罐,突然想起林医生说的“邪物”。这些陶罐里装的会不会就是喂养邪物的东西?

他壮着胆子解开一个陶罐的红布,一股腥臭的液体气味扑面而来。罐里装着浑浊的黑水,水面漂浮着些头发丝般的黑色细线,仔细看去,那些细线竟然在微微蠕动!

陈默吓得连忙盖好红布,心脏狂跳不止。这根本不是什么祭品,分明是某种邪术!

离开石室时,夕阳已经西斜,江雾开始重新凝聚。陈默不敢耽搁,快步往林家药铺走去。他必须把发现的一切告诉林医生,明天就是祭江日,他们没时间了。

路过镇口的老槐树时,陈默突然看到树下站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穿着白色连衣裙,长发披肩,正是他大学时的女友苏晴。

“苏晴?你怎么来了?”陈默又惊又喜。他出发前给苏晴发过信息说回了老家,没想到她竟然找来了。

苏晴转过身,脸上带着担忧:“我联系不上你,打你电话也没人接,就问了你堂叔地址找过来了。叔叔阿姨的事……你别太难过。”

看到苏晴熟悉的笑脸,陈默连日来的恐惧和疲惫似乎消散了不少。他走上前想拉她的手,却注意到苏晴的脚踝上沾着湿漉漉的淤泥,裙摆下隐约能看到青紫色的痕迹,像是被水泡过的浮肿。

“你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提前告诉我?”陈默的笑容僵在脸上,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寒意。

“刚到没多久,就在江边等你呢。”苏晴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江边的雾好漂亮,你陪我去看看好不好?”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诱惑力,陈默的意识突然有些模糊。他晃了晃脑袋,看到苏晴的身后,浓重的雾气中隐约浮现出无数双惨白的手,正朝着他缓缓伸出。

“你不是苏晴!”陈默猛地清醒过来,后退一步厉声喝道。真正的苏晴有轻微的花粉过敏,根本不会穿沾着芦苇绒毛的连衣裙!

眼前的“苏晴”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脸色变得惨白浮肿,眼睛里流出浑浊的泪水:“你怎么不认识我了?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看江雾的吗……”

她的身体开始渗出水分,白色的连衣裙渐渐变得透明,露出底下青紫的皮肤。周围的雾气迅速变得浓稠,将两人团团围住。

陈默握紧怀里的护身符,木牌传来一阵温热。他想起林医生的话,咬破舌尖,用鲜血在掌心画了个简单的符咒,朝着“苏晴”挥去。

“啊!”那东西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身体像被灼烧般冒出白烟,瞬间化作一团黑雾,消失在浓雾中。

周围的雾气也随之散去,老槐树下空荡荡的,只剩下陈默一个人。他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才发现手心的护身符不知何时已经裂开了一道缝隙。

刚才那个绝对是雾里的邪祟变的!它怎么会知道苏晴?难道自己的记忆被窥探了?陈默的心沉到了谷底,他隐隐觉得,江里的那个东西,比他们想象的更可怕。

第六章 镇魂木

赶到林家药铺时,天色已经完全黑透。陈默推开门,看到林医生正坐在油灯下研磨草药,药碾子发出规律的咯吱声。

“林医生!”陈默快步走上前,将怀里的地图和刚才的遭遇一股脑说了出来,“明天就是祭江日,他们要用活人当祭品!我还遇到了被邪祟附身的幻象,护身符都裂开了!”

林医生放下药碾子,接过地图仔细看了看,眉头越皱越紧:“果然是‘沉尸渊’,那里是二十年前洪水溃堤的缺口,怨气最重的地方。他们竟然把祭品丢在那里,是想彻底唤醒江里的东西!”

“那现在怎么办?我们要不要报警?”陈默急道。

“报警没用。”林医生摇了摇头,“没有证据,警察不会信这些。而且赵德发在镇上势力太大,说不定连警察里都有他的人。”

他站起身,走到墙角的柜子前,打开一个上了锁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东西。解开油布,露出一截黑褐色的木头,约莫手臂长短,表面刻满了复杂的符咒,散发着淡淡的木香,能驱散周围的阴冷气息。

“这就是镇魂木?”陈默想起赵德发提到的名字。

林医生点点头,眼神凝重:“这是当年我爷爷从江底捞上来的,据说是镇压水祟的法器。二十年前洪水后,江都镇的邪祟就是靠它暂时压制的。可惜后来被守江人夺走,直到去年我才偷偷拿回来。”

“有了它就能对付江里的邪物吗?”

“没那么简单。”林医生抚摸着镇魂木上的符咒,“这木头的力量快耗尽了,只能暂时困住邪物。要想彻底解决,必须毁掉守江人的祭坛,阻止明天的祭祀。”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堂叔陈建国惊慌的呼喊:“林医生!阿默!快开门!出事了!”

陈默连忙开门,陈建国跌跌撞撞地冲进来,脸色惨白如纸:“赵……赵德发带人把苏晴抓走了!说她是外来的‘不洁之人’,要……要拿她当明天的祭品!”

“什么?”陈默如遭雷击,“苏晴真的来了?她什么时候到的?”

“就在半小时前,她找到我问你的下落,我正准备带她来找你,就被赵德发的人拦住了!”陈建国急得满头大汗,“他们说祭祀需要‘干净的活祭’,苏晴正好符合条件,我拦不住啊!”

陈默只觉得一股热血冲上头顶。刚才的幻象竟然是预兆!真正的苏晴真的来了,还被当成了祭品!

“冷静点。”林医生按住他的肩膀,“赵德发抓苏晴,一是为了祭祀,二是为了引你上钩。你现在冲动去找他,只会白白送死。”

“那我怎么办?眼睁睁看着苏晴被当成祭品?”陈默红着眼眶嘶吼道。

“当然不能。”林医生的眼神变得坚定,“我们今晚就行动。你去救苏晴,我去毁掉祭坛,我们分头行动。”

他将镇魂木递给陈默:“这个你拿着,能暂时护住你。守江人的祭坛在江边的龙王庙里,赵德发肯定把苏晴关在那里。记住,镇魂木的力量有限,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

林医生又从药箱里拿出几个纸包:“这是我配的驱邪符和迷药,你拿着防身。祭坛里有守江人的信物,是一块刻着江纹的玉佩,必须拿到它才能彻底破坏祭祀阵。”

陈默接过东西,深吸一口气:“林医生,你小心。”

“你也是。”林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记住,午夜子时是祭祀开始的时间,必须在那之前救出苏晴,毁掉祭坛,否则就来不及了。”

陈建国看着两人,咬了咬牙:“我跟你们一起去!我在镇上活了几十年,熟悉龙王庙的地形!”

三人简单制定了计划,趁着浓重的夜色悄悄往江边的龙王庙摸去。江雾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浓,能见度不足三米,正好掩护他们的行踪。

龙王庙建在江边的高台上,是座破旧的瓦房,门口挂着两盏惨白的灯笼,在雾中忽明忽暗。庙门口守着两个拿着木棍的壮汉,正缩着脖子打盹。

“我去引开他们,你们从后面的窗户进去。”陈建国说完,捡起一块石头朝远处扔去,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谁?”两个壮汉立刻警惕起来,握着木棍朝声音来源走去。

陈默和林医生趁机绕到庙后,林医生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刀,撬开窗户的插销。两人翻身进入庙内,里面弥漫着浓重的檀香和血腥味。

大殿中央摆着一个巨大的祭坛,上面插着七根黑色的蜡烛,烛火摇曳,照亮了墙上狰狞的龙王壁画。祭坛前绑着一个身影,正是苏晴,她被布堵住嘴,看到陈默时眼里露出惊喜和恐惧。

“苏晴!”陈默刚想上前,突然听到旁边传来冷笑。

赵德发从神像后面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把匕首,身后跟着四个守江人,个个面色阴冷。

“果然来了。”赵德发用匕首拍着掌心,“我就知道你会为了女人不顾一切。陈家小子,你爹娘当年就该乖乖当祭品,非要反抗,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你也想步他们后尘?”

“我爹娘到底怎么死的?!”陈默厉声质问。

“死?他们可比死惨多了。”赵德发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他们的魂魄被江神锁在江底,日日夜夜受着水泡之苦,成为江神的食粮。你要是听话,说不定还能见到他们的残魂呢。”

“你这个疯子!”陈默愤怒地冲上去,却被守江人拦住。他们动作迅捷,显然受过训练,手里还拿着缠着红绳的渔网,朝着陈默当头罩下。

“小心!那渔网沾过江水,能锁魂魄!”林医生大喊着扔出几张驱邪符。符纸碰到渔网,立刻燃起蓝色的火焰,逼得守江人连连后退。

趁着混乱,陈默掏出迷药撒向守江人。白色的药粉在空中弥漫,几个守江人吸入后立刻头晕眼花,瘫倒在地。

赵德发见状,举起匕首就朝苏晴刺去:“既然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就一起当祭品吧!”

“住手!”陈默扑过去挡在苏晴身前。匕首刺入他的手臂,鲜血瞬间涌出。

就在这时,大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巨响,伴随着守江人的惨叫。陈建国冲了进来,脸上带着血迹:“林医生,外面……外面好多水鬼!”

众人看向门口,只见浓重的雾气涌入大殿,无数惨白浮肿的身影从雾中走出,正是那些失踪在江里的人!他们的眼睛空洞无神,嘴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朝着殿内的人扑来。

“怎么会这样?”赵德发脸色大变,“还没到祭祀时间,江神怎么会提前现身?”

林医生看着那些水鬼,脸色凝重:“不是江神,是沉尸渊的怨气被祭坛的血气引出来了!你用活人祭祀,反而激怒了它们!”

水鬼越来越多,大殿内的守江人很快被扑倒,发出凄厉的惨叫。赵德发吓得连连后退,被一个水鬼抓住脚踝,拖进了浓雾中,瞬间没了声息。

“快走!”林医生拉起陈默,“祭坛的阵眼在神像底下,必须毁掉它!”

陈默解开苏晴身上的绳子,扶着她跟着林医生跑到神像前。林医生用镇魂木砸向神像底座,“轰隆”一声,底座裂开,露出一个暗格。

暗格里放着一个青铜盒子,里面装着一块玉佩,正是守江人的信物。玉佩上刻着江纹,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就是它!”林医生刚想拿起玉佩,神像突然剧烈摇晃起来。整个龙王庙开始震动,地面渗出大量的江水,朝着众人脚下蔓延。

一个巨大的黑影从江水中升起,笼罩了整个大殿。那黑影没有具体的形状,像是由无数水流组成,隐约能看到无数挣扎的人脸在其中沉浮。

“江神……它真的来了!”苏晴吓得脸色惨白。

林医生将镇魂木塞给陈默:“拿着它带苏晴走!我来毁掉玉佩!”

“那你怎么办?”陈默急道。

“我是林家最后一个守木人,这是我的责任。”林医生推了陈默一把,“记住,带着玉佩往上游跑,那里有座老石桥,能暂时挡住它!”

江水已经淹没了脚踝,冰冷刺骨。林医生举起青铜盒子,用尽全力砸在祭坛的烛火上。玉佩碎裂的瞬间,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黑影剧烈地翻滚起来。

“快走!”林医生朝他们大喊,自己却被涌来的江水吞没。

陈默咬着牙,拉着苏晴冲出龙王庙。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巨响,龙王庙在浓雾中轰然倒塌,被汹涌的江水吞噬。

第七章 石桥惊魂

冰冷的江雾像潮水般涌来,打在脸上生疼。陈默拉着苏晴在泥泞的江滩上狂奔,身后传来无数水鬼的嘶吼和黑影的咆哮。手里的镇魂木散发着微弱的暖意,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暂时挡住了追赶的邪祟。

“往哪里跑?”苏晴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的鞋子早就跑丢了,光脚踩在尖锐的石子上,留下串串血痕。

“老石桥!林医生说那里能挡住它们!”陈默回头望了一眼,只见那团巨大的黑影如同乌云般在江面上移动,所过之处,江水翻涌,雾气更浓。

老石桥在镇子上游的位置,是座废弃多年的石拱桥,桥身爬满了藤蔓,有些桥墩已经坍塌。两人跑到桥边时,陈默才发现石桥下的江水异常汹涌,墨绿色的浪涛拍打着桥基,发出沉闷的巨响。

“快上来!”陈默扶着苏晴爬上桥面,刚站稳脚跟,就听到身后传来“哗啦啦”的水声。那些水鬼已经追到了桥头,它们的身体一半在水里一半在岸上,四肢扭曲地蠕动着,朝着两人伸出惨白的手。

陈默将镇魂木横在身前,大喊一声:“滚开!”木牌上的符咒突然亮起微弱的金光,水鬼们像是被烫到一般,纷纷后退。

“这桥真的能挡住它们吗?”苏晴紧紧抓着陈默的胳膊,声音发颤。

陈默刚想说什么,突然注意到桥面的石板上刻着奇怪的纹路。那些纹路纵横交错,组成一个个菱形的图案,每个图案里都刻着一个“镇”字。

“这是……镇水符?”陈默想起林医生说过的话,“原来这石桥本身就是个法器!”

就在这时,江面上的黑影突然加速逼近,巨大的阴影笼罩了整座石桥。桥面开始剧烈摇晃,石板缝隙里渗出黑色的江水,那些刻着镇水符的纹路渐渐变得模糊。

“不好!它在破坏石桥的阵法!”陈默的心沉了下去。他看到黑影中伸出无数条水鞭,如同毒蛇般朝着桥面抽来。

“小心!”陈默拉着苏晴扑倒在地,水鞭擦着他们的头顶抽在石板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坚硬的石桥石板竟然被抽出一道深深的裂痕。

水鬼们趁着阵法松动,再次涌上桥头。为首的是王爷爷,他的脖子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手里还攥着那根缠着红绳的竹杖,朝着陈默狠狠砸来。

陈默侧身躲过,镇魂木朝着王爷爷的胸口拍去。“砰”的一声闷响,王爷爷的身体如同被点燃的纸人般冒出黑烟,发出凄厉的尖叫,化作一滩黑水消失在桥面。

“阿默,你看那里!”苏晴突然指向桥中央。陈默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桥心的石板正在缓缓升起,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里面涌出比江雾更浓重的寒气。

洞口里隐约传来铁链拖动的声音,还有女人的低泣声,和他在江边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陈默突然想起父母房间里的那个木盒,还有地图上的符号——那和桥心洞口边缘的刻痕完全一致!

“这里才是真正的阵眼!”陈默恍然大悟,“林医生说的毁掉祭坛,其实是要毁掉这里!”

他刚想上前,洞口里突然伸出一条粗壮的水链,如同活蛇般缠住了他的脚踝。冰冷的触感顺着皮肤蔓延,陈默感觉自己的力气正在快速流失。

“阿默!”苏晴急得想去拉他,却被另一条水链缠住了手腕。

越来越多的水链从洞口涌出,将两人牢牢捆住,朝着洞口拖拽而去。陈默挣扎着想要举起镇魂木,却发现木牌上的金光已经变得极其微弱,表面的裂痕越来越大。

“没用的……”一个阴冷的声音从洞口深处传来,像是无数人在同时说话,“这石桥镇压了我二十年,今天终于可以解脱了……你们都会成为我的祭品……”

陈默的意识开始模糊,他仿佛看到父母的脸在雾中浮现,他们的眼神充满了痛苦和不舍。他想起母亲的红色绣花鞋,想起父亲每次捕鱼归来时身上的水腥气,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涌上心头。

“我不准你伤害他们!”陈默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咬破舌尖,将鲜血喷在镇魂木上。

奇迹发生了!镇魂木突然爆发出耀眼的金光,那些缠绕在两人身上的水链瞬间被金光灼断。陈默感觉一股暖流涌遍全身,他举起镇魂木,朝着桥心的洞口狠狠砸去!

“轰隆——”

镇魂木没入洞口的瞬间,整座石桥剧烈震动起来。洞口喷出冲天的水柱,夹杂着无数凄厉的尖叫。江面上的黑影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迅速消散,那些水鬼也发出哀嚎,化作水汽融入浓雾中。

金光渐渐散去,石桥恢复了平静。桥心的洞口已经闭合,石板上的镇水符重新变得清晰。陈默瘫坐在地上,看着手里已经变得黯淡无光、布满裂痕的镇魂木,心里一片茫然。

“结束了吗?”苏晴靠在他身边,声音还有些颤抖。

陈默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不知道林医生怎么样了,不知道江都镇是否真的安全了,但他知道,自己终于为父母,为那些失踪的人做了点什么。

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笼罩了江都镇数日的浓雾开始慢慢散去。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江面上,泛起粼粼波光,那是陈默记忆中江都最美的样子。

第八章 尾声与余音

雾散后的江都镇像是被水洗过一般,空气里弥漫着清新的泥土气息,取代了浓重的水腥气。陈默和苏晴走在回镇的路上,看到不少居民走出家门,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庆幸。

镇政府门口围了不少人,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正在勘察现场。赵德发和守江人的尸体被从龙王庙的废墟里抬了出来,他们的脸上还凝固着极度的恐惧,像是死前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陈建国迎了上来,眼眶通红:“阿默,你没事就好……林医生他……”

陈默的心一沉:“林医生怎么了?”

“救援队在废墟里找到了他的遗体。”陈建国叹了口气,“他手里还攥着那块碎掉的玉佩,脸上带着笑,像是完成了心愿。”

陈默沉默了。他想起林医生最后推他离开时的眼神,想起那个沉稳的老人在药铺里说过的话,心里一阵发酸。正是这个坚守信念的老人,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江都镇的安宁。

警察来找陈默做了笔录。他没有提那些鬼神之说,只是将赵德发等人用活人祭祀、草菅人命的事实告诉了他们。那些在芦苇丛石室里发现的陶罐,还有守江人迫害村民的证据,足以让法律给他们一个公正的判决。

处理完父母的后事,陈默在老宅里找到了那个上锁的木盒。这一次,他没有费力去撬锁,而是在父亲的工具箱里找到了一把钥匙——那是父亲生前最宝贝的一把铜钥匙,他一直不知道是开什么锁的。

木盒打开的瞬间,一股淡淡的檀香扑面而来。里面没有金银财宝,只有一本泛黄的日记,还有一张老照片。照片上是年轻的林医生和陈默的父亲,他们站在老石桥上,笑得一脸灿烂。

日记里记录着陈家和林家世代守护江都镇的秘密。原来陈家并非普通的渔民,而是负责监视江底邪物的“望水人”,而林家则是守护镇魂木的“守木人”。二十年前的洪水后,两个家族因为是否销毁邪物产生分歧,渐渐疏远。

父亲的日记里写满了对邪物的担忧,对守江人做法的不满,还有对家人的愧疚。最后一篇日记停留在他失踪的前一天:“雾又浓了,它快要醒了。如果我没回来,告诉阿默,别报仇,好好活下去,忘了江都。”

陈默合上日记,眼眶湿润。他终于明白父亲为什么总是在雾天紧锁眉头,为什么不让他靠近江边,原来父亲一直背负着这样的秘密。

苏晴轻轻握住他的手:“别难过了,叔叔阿姨肯定不希望你这样。”

陈默点了点头,将日记和照片小心翼翼地收好。他知道,父亲的心愿是让他好好活下去,但他永远不会忘记江都镇发生的一切,不会忘记那些逝去的人。

离开江都镇的那天,阳光明媚。陈默站在镇口的牌坊下,看着“江都镇”三个大字,心里百感交集。王爷爷的竹杖被放在老槐树下,像是在守护着什么;林家药铺的门开着,里面的草药味飘得很远;老石桥静静地横跨在江面上,在阳光下投下长长的影子。

“我们还会回来吗?”苏晴轻声问。

“会的。”陈默看着远处的江面,“等这里完全恢复了,我们回来看看。”

客车缓缓驶离江都镇,陈默回头望去,看到镇子渐渐消失在视线里。他知道,江都镇的雾已经散去,但那些关于江雾、关于守护、关于牺牲的故事,将会永远留在他的记忆里。

只是他没有注意到,在客车驶离的瞬间,镇口的老槐树下,一缕淡淡的白雾悄然升起,如同一个无声的叹息,很快又融入了清新的空气里。江都镇的故事,或许还没有真正结束。

许多年后,陈默成了一名民俗研究者,他把江都镇的经历写成了一本书,提醒人们尊重自然,敬畏生命。有人说他写的只是神话传说,有人说在某个雾浓的夜晚,还能看到江都镇的江面上有艘空船在漂流,船上似乎还放着一双红色的绣花鞋。

而陈默每次听到这些传闻,都会望向江都镇的方向,眼神凝重。他知道,有些东西,即使驱散了雾气,也未必能真正消失,它们只是暂时蛰伏,等待着下一次浓雾降临。而他,永远不会忘记那段雾锁江都的日子,不会忘记那些在雾中守护光明的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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