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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雨夜来客

六月的雨总带着股挥之不去的黏腻,像浸了水的棉絮裹在人皮肤上。林深把最后一箱书搬进阁楼时,额角的汗已经顺着下颌线滴进衣领,混着雨水的潮气在后背洇出深色的印子。

“吱呀——”老旧的木楼梯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扶着积灰的栏杆抬头,阁楼天窗被雨幕糊成一片模糊的灰白,只有几缕昏黄的天光勉强挤进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这里是外婆留下的老房子,在城郊的槐木村。父母半年前车祸去世,城里的房子抵押还贷后所剩无几,林深收拾行李时,发现外婆临终前托人转交的钥匙和房产证——原来她一直惦记着这个远在乡下的外孙。

“最后一箱了。”他喘着气把纸箱推到墙角,转身时脚踝撞到堆在地上的相框,玻璃碎裂的声音在空旷的阁楼里格外刺耳。

蹲下身捡碎片时,一张泛黄的照片从相框里滑出来。照片上是个穿碎花布衫的小女孩,梳着两条麻花辫,脚上一双红布鞋格外显眼。她站在老槐树底下,对着镜头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背景里隐约能看到这座老房子的屋檐。

“这是谁?”林深皱眉,外婆从未提过家里有其他孩子。他捏着照片边缘翻转,背面用铅笔写着模糊的字迹:“阿月,七岁留影。”

阿月?这名字像被水泡过的纸,陌生又带着点莫名的熟悉。

雨势突然变大,雨点噼里啪啦砸在天窗上,阁楼里的光线瞬间暗了下来。林深起身想去开灯,脚下却踩到什么冰凉的东西,低头一看,竟是一滩水渍。

水渍从墙角蔓延过来,形状很奇怪,像一串模糊的脚印。他心里咯噔一下,阁楼地面是水泥地,虽然老旧但一直干燥,怎么会突然有水?

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那串脚印很小,明显是孩子的尺寸,而且每个脚印的前端都微微上翘,像是穿着鞋子留下的。

“别自己吓自己。”林深咽了口唾沫,强作镇定地踢开脚边的碎玻璃,“肯定是漏雨了。”

他走到天窗下抬头检查,玻璃完好无损,连缝隙里都没渗进水珠。那水渍却还在缓慢蔓延,脚印的轮廓越来越清晰,甚至能看到鞋底粗糙的纹路。

就在这时,楼梯口传来“咚、咚、咚”的声音,像是有人穿着硬底鞋在楼下走路。

林深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这栋老房子只有他一个人,搬家公司的人半小时前就走了,谁会在楼下?

“谁?”他壮着胆子喊了一声,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单薄。

脚步声停了。过了几秒,又响了起来,这次更近了,似乎正顺着楼梯往上走。木质楼梯发出“吱呀吱呀”的呻吟,伴随着一种奇怪的摩擦声,像是布料拖过地板。

林深后背的汗毛全竖了起来,他顺手抄起墙角的扁担,握紧了两端。阁楼的门虚掩着,能看到楼梯口晃动的光影。

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了阁楼门口。

林深屏住呼吸,盯着门缝。昏暗中,一道细长的影子投在地上,随着门外的呼吸微微晃动。

没有敲门声,也没有人说话。僵持了大约半分钟,那影子突然缩了回去,脚步声又慢悠悠地往下走,最后消失在客厅的方向。

林深靠在墙上大口喘气,冷汗把衬衫都湿透了。他等了几分钟,确定楼下没动静后,才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

楼梯上空无一人,只有楼梯转角的窗户被风吹得吱呀作响,雨点斜斜地打进来,在地面溅起细小的水花。

他握紧扁担走下楼,客厅里空荡荡的,只有他带来的几个纸箱堆在墙角。老式挂钟在墙上滴答作响,指针指向下午四点半。

“肯定是听错了。”林深揉了揉发紧的太阳穴,转身想去厨房倒杯水,却在经过玄关时停住了脚步。

玄关的水泥地上,赫然印着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和阁楼里的一样,是小小的、穿着鞋子的脚印,从大门一直延伸到客厅中央,然后消失在沙发后面。更诡异的是,这串脚印是红色的,像被稀释的血水泡过,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林深的心脏狂跳起来,他猛地回头看向大门,门闩好好地插着,锁扣也没被破坏。这脚印是怎么来的?

他壮着胆子走到沙发边,慢慢掀开沙发巾——后面什么都没有,只有墙壁上剥落的墙皮和一张褪色的年画。

就在他松了口气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见茶几上多了样东西。

那是一双红布鞋,就放在茶几正中央,鞋面上绣着简单的梅花图案,针脚细密,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鞋底沾着湿润的泥土,边缘还在往下滴水,在茶几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这双鞋,和照片上那个叫阿月的小女孩穿的红布鞋,一模一样。

林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他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到身后的纸箱,里面的玻璃杯摔出来碎了一地。

窗外的雨还在下,风卷着雨点拍打窗户,发出“啪啪”的声响。客厅里的挂钟突然停了,指针卡在四点三十五分,发出“咔哒”一声轻响,整栋房子瞬间陷入死寂。

就在这时,一个细细的、带着童音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像是贴着他的耳朵:

“哥哥,我的鞋好看吗?”

第二章:槐木秘闻

林深几乎是连滚爬地冲出客厅,直到后背撞在院门外的老槐树上才停下。雨水混着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流,他回头看向紧闭的院门,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刚才那个声音,清晰得不像幻觉。细细软软的童音,带着点天真,又透着说不出的阴冷。

“不会的,世界上没有鬼。”他反复念叨着,试图用理性压下恐惧。可那串红色的脚印、茶几上的红布鞋、还有那个突然响起的声音,都在无情地推翻他的想法。

雨渐渐小了,天边透出一点微弱的光。林深看到隔壁院子的烟囱冒出了青烟,想起搬家时见过的邻居张婆婆。

张婆婆是槐木村土生土长的老人,据说在这里住了一辈子。或许她知道些什么?

林深定了定神,拍掉身上的泥土,绕到隔壁院门口。院门没关,他轻轻敲了敲门框:“张婆婆在家吗?”

屋里传来一阵咳嗽声,接着是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张婆婆推开门,看到是他,浑浊的眼睛亮了亮:“是小林啊?刚搬来就遇上这鬼天气,没淋着吧?”

“没、没事,”林深局促地笑了笑,“想问问您,家里有没有多余的蜡烛?刚才好像跳闸了。”

张婆婆侧身让他进屋,屋里弥漫着一股艾草和煤烟的味道。“乡下老房子就这样,一到下雨天就爱跳闸。”她拄着拐杖走到灶台边,从抽屉里拿出半截蜡烛递给他,“拿着吧,省得晚上摸黑。”

林深接过蜡烛,手指还在微微发抖。他看着张婆婆往灶膛里添柴,犹豫了半天还是开口:“张婆婆,我想问您个事。您知道……阿月是谁吗?”

张婆婆添柴的手猛地一顿,灶膛里的火光映在她脸上,让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僵硬。“你说啥?”她慢慢转过头,眼神里带着警惕。

“阿月,一个穿红布鞋的小女孩。”林深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在阁楼找到一张她的照片,还……还看到了奇怪的脚印。”

张婆婆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放下手里的柴火,拉着林深走到屋角的小板凳上坐下,压低声音问:“你看到啥脚印了?是不是红颜色的?”

林深心里一紧,连忙点头:“是红色的,很小,像是小孩子的脚印,还在我家茶几上看到一双红布鞋……”

“造孽啊!”张婆婆突然捂住脸,声音里带着哭腔,“这都三十多年了,怎么还不肯罢休……”

“婆婆,到底怎么回事?”林深追问,“那个阿月到底是谁?她和这房子有什么关系?”

张婆婆叹了口气,浑浊的眼睛望着窗外的雨幕,缓缓开口:“阿月是你外婆的邻居家的孩子,当年就住在你现在住的那栋房子里。三十多年前,槐木村出过一场瘟疫,死了好多人,阿月就是那时候没的。”

“瘟疫?”林深皱眉,“那她的红布鞋……”

“那孩子命苦啊。”张婆婆抹了把眼泪,“她家是外来的,父母在瘟疫里先走了,就剩她一个。那时候她才七岁,天天穿着她娘给她做的红布鞋,在村里捡破烂。你外婆心软,经常给她送吃的,俩人情分好着呢。”

张婆婆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后来村里传言,说瘟疫是脏东西引来的,要找个童女献祭才能平息。村里几个老糊涂就盯上了阿月,说她是外来的,命格轻,容易招邪……”

林深的呼吸猛地一滞:“他们对她做了什么?”

“在一个雨夜,把她绑到后山的槐树上活活烧死了。”张婆婆的声音发颤,“烧的时候,她脚上还穿着那双红布鞋……后来村里就不太平了,总有人在雨夜看到穿红布鞋的小孩,还听到她哭……”

林深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脊椎升起,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外婆的房子一直空着——这里死过人,而且死得那么惨。

“那她为什么会找到我?”林深的声音有些发抖,“我从来没见过她。”

“你外婆当年拼死反对献祭,还把阿月藏在家里过。”张婆婆叹了口气,“可惜没藏住。阿月死了之后,你外婆大病一场,没多久就搬去城里了。这房子空了三十年,怕是阿月的怨气没散,把你当成亲人了……”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人在踩水。张婆婆脸色一变,连忙起身关窗:“快别说了,天黑了,不干净的东西该出来了。你赶紧回去,把门窗都锁好,别随便开门。”

她从墙角拿起一把艾草塞给林深:“把这个挂在门口,能挡挡邪。记住,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别回头,尤其是别答应别人的话!”

林深接过艾草,心里七上八下的。他谢过张婆婆,揣着蜡烛和艾草快步回到自己家。

推开门的瞬间,他下意识地看向客厅——茶几上的红布鞋不见了,地上的脚印也消失了,仿佛下午的一切都是幻觉。

但空气中隐约残留的潮湿泥土味,提醒着他那不是梦。

林深按照张婆婆的嘱咐,把艾草挂在门楣上,又仔细检查了所有门窗,确认都锁好后才松了口气。天色彻底黑了,他点燃蜡烛放在客厅中央,昏黄的烛光勉强照亮一小块地方,周围的黑暗显得更加浓稠。

他不敢上楼,就在沙发上缩了一夜。蜡烛烧完后,屋里陷入一片漆黑,只有窗外偶尔闪过的闪电,短暂地照亮空荡荡的房间。

后半夜,他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听到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很轻很轻的脚步声,像是有人穿着软底鞋在走路,一步一步,缓慢地从楼上下来。

林深瞬间清醒,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他屏住呼吸,盯着楼梯口的方向,黑暗中似乎有个小小的影子在晃动。

脚步声停在客厅中央,离他只有几步远。他能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气息,带着雨水和泥土的味道,轻轻拂过他的脸颊。

然后,那个细细的童音又响了起来,比昨晚更近,仿佛就在他耳边:

“哥哥,你为什么不穿我的鞋?”

林深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他想起张婆婆的话,不能答应,不能回头。

那声音安静了几秒,接着响起一阵低低的啜泣声,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在哭。哭声越来越大,带着令人心碎的绝望,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

林深闭紧眼睛,双手紧紧捂住耳朵,但那哭声像是能穿透一切阻碍,钻进他的脑子里,搅得他头痛欲裂。

不知过了多久,哭声突然停了。

周围陷入死寂,连窗外的雨声都消失了。林深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还有……一阵轻微的、布料摩擦地面的声音。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爬上了沙发,冰冷的触感从脚踝蔓延上来。他猛地睁开眼睛,借着窗外闪过的一道闪电,看到一双红色的布鞋,正踩在他的腿上。

鞋面上的梅花图案在闪电的白光下显得格外诡异,鞋底的泥土蹭在他的裤子上,留下暗红色的印记。

而在红布鞋上面,是一截苍白纤细的小腿,皮肤像泡在水里太久一样,泛着不正常的青白色。

闪电消失的瞬间,黑暗吞噬了一切。林深感觉到有冰冷的手指抓住了他的手腕,紧接着,一个湿漉漉的、带着寒气的东西贴在了他的脸上——

是头发。

长长的、湿透的头发,缠绕着他的脸颊,带着一股腐烂的水草味。

“哥哥,陪我玩好不好?”

第三章:红鞋再现

林深在尖叫出声前猛地挣脱开来,连滚带爬地冲出客厅。他甚至没敢回头拿外套,赤着脚冲出大门,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他单薄的睡衣。

直到跑到村口的大槐树下,他才敢停下来喘气。身后的老房子在雨幕中像个沉默的怪兽,黑暗的窗口仿佛在无声地注视着他。

“太可怕了……”他抱着树干蹲下来,牙齿控制不住地打颤。刚才那冰冷的触感、腐烂的气味,还有那双贴在他腿上的红布鞋,都清晰得如同烙印。

他不能再待在这里了。明天一早,他就收拾东西离开,这房子就算烂掉也不管了。

雨又下了起来,这次夹杂着冰雹,砸在身上生疼。林深缩在槐树底下,看着远处零星的灯火,心里涌起一阵绝望。这荒山野岭的,半夜根本没有车,他只能硬熬到天亮。

不知过了多久,雨渐渐停了。天边泛起鱼肚白,远处传来鸡鸣声。林深冻得浑身僵硬,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麻木的手脚,犹豫着要不要回去拿东西。

“回去拿了东西就走,很快的。”他给自己打气,小心翼翼地往老房子的方向走。

院子里静悄悄的,门还虚掩着。林深推开门,客厅里和昨晚一样,只是地上多了几串湿漉漉的脚印,从楼梯一直延伸到沙发边,最后消失在门口。

他不敢多看,快步冲进卧室,把衣服塞进背包里。收拾到一半,他看到床头柜上放着外婆的相框,照片里的外婆笑得慈祥。

“外婆,对不起,我不能住在这里了。”林深拿起相框,心里一阵发酸。他知道外婆是好心,但这里的东西太可怕了,他实在无法忍受。

就在他转身要走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床底下有什么红色的东西。他心里一动,蹲下身往床底看——

是那双红布鞋。

它们被整齐地摆在床底中央,鞋面上的梅花图案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光泽,鞋底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泥土,仿佛昨晚的一切只是他的幻觉。

林深的心跳又开始加速,他记得昨晚明明把鞋扔在客厅了,怎么会跑到床底?

他壮着胆子伸出手,想把鞋拿出来扔掉,手指刚碰到鞋面,就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冰冷,像是摸到了冰块。

“别碰我的鞋!”

那个童音突然在房间里响起,声音里带着愤怒和委屈。林深吓得猛地缩回手,抬头一看,房间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但他能感觉到,有一道目光在盯着他,冰冷、怨毒,充满了不被尊重的愤怒。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林深下意识地道歉,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跟谁说话,顿时一阵头皮发麻。他抓起背包就往门口跑,连外婆的相框都忘了带。

跑到院子里时,他看到张婆婆拄着拐杖站在门口,脸色凝重地看着他。

“小林,你要走?”张婆婆开口问道,声音有些沙哑。

林深点点头,喘着气说:“婆婆,这里太可怕了,我实在住不下去了。昨晚……昨晚我看到她了。”

张婆婆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会这样。阿月这孩子,怨气太重了。”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递给林深,“拿着这个吧,是我找庙里的师傅求的护身符,或许能保你平安。”

林深接过护身符,红布包沉甸甸的,里面像是装着什么硬物。“谢谢您,婆婆。”他把护身符塞进怀里,“这房子……”

“你走了也好。”张婆婆看着老房子,眼神复杂,“这地方邪性,不是谁都能住的。只是……”她顿了顿,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林深追问。

张婆婆犹豫了半天,才低声说:“阿月不会轻易放你走的。她认定的人,从来都逃不掉。”

林深心里一紧:“您的意思是……”

“三十年前,参与献祭的那几户人家,后来都没好下场。”张婆婆的声音压得很低,“有的疯了,有的全家搬走后在路上出了车祸,还有的……在自家水缸里淹死了,死的时候脚上都穿着一模一样的红布鞋。”

林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怨气难平啊。”张婆婆叹了口气,“那孩子死得太冤了,被自己信任的村里人活活烧死,换谁都咽不下这口气。你外婆当年护着她,她心里记着这份好,现在把你当成了依靠,怎么可能让你走?”

林深的心沉了下去。他看了一眼身后的老房子,突然觉得那栋看似普通的建筑里,藏着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

“我必须走。”他咬了咬牙,“我爸妈刚走,我不能有事。”

张婆婆点点头:“走吧,路上小心。记住,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别回头,更别接任何红色的东西。”

林深谢过张婆婆,转身快步往村口走去。他不敢回头,总觉得身后有个小小的身影在跟着他,穿着红布鞋,一步一步地踩在湿漉漉的泥地上。

走到村口的公路边,他拦了辆去镇上的三轮车。上车时,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鞋底,不知什么时候沾上了一块暗红色的泥土,像是从红布鞋上蹭下来的。

三轮车颠簸着驶离槐木村,林深回头望去,只见村口的老槐树下,站着一个小小的红色身影,远远地望着他,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那抹刺眼的红。

他心里一紧,连忙转过头,紧紧攥住怀里的护身符。

“小伙子,你是从槐木村出来的?”车夫是个中年男人,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那村子邪乎得很,你怎么敢在那儿住?”

林深心里咯噔一下:“您知道什么?”

“前几年有个城里人去那买房,结果住了没半个月就疯了,整天喊着有穿红鞋的小孩跟他说话。”车夫咂咂嘴,“还有人说晚上路过村口,能看到槐树上挂着个穿红衣服的影子,哭哭啼啼的。”

林深的心沉了下去,看来阿月的事在附近早就传开了。

到了镇上,林深找了家旅馆住下,这才松了口气。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敢出门,直到天黑都没敢开灯。

然而,平静并没有持续多久。

半夜,他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吵醒。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窗户,“沙沙沙”的,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林深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他屏住呼吸,盯着窗户的方向。窗帘拉得很严实,但能看到外面有个模糊的影子在晃动,形状很小,像是个孩子。

“谁?”他壮着胆子喊了一声。

刮窗户的声音停了。过了几秒,一个细细的童音在窗外响起,带着委屈和期盼:

“哥哥,你为什么不等我?我给你带了红鞋。”

林深吓得浑身冰凉,他死死捂住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她竟然跟来了!

窗外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是敲门声,轻轻的,一下一下的:“哥哥,开门好不好?我的鞋掉了一只,你帮我找找好不好?”

林深缩在被子里,身体抖得像筛糠。他想起张婆婆的话,不能回应,不能开门。

敲门声持续了很久,渐渐变成了哭泣声,和在老房子里听到的一模一样,绝望又凄厉。

不知过了多久,哭声停了。林深以为她走了,正想松口气,却闻到一股淡淡的、腐烂的水草味,从门缝里钻了进来。

紧接着,他听到地板上传来“吧嗒、吧嗒”的声音,像是有人穿着湿漉漉的鞋子在走路,一步一步地靠近床边。

他猛地睁开眼睛,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看到床前的地板上,多了一串小小的红色脚印,从门口一直延伸到床边。

而在脚印的尽头,一双红布鞋静静地摆在床沿边,鞋面上的梅花图案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鞋底还在往下滴水,在地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其中一只鞋的鞋尖处,沾着几根长长的黑发。

林深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想尖叫,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也动弹不得,像是被无形的锁链捆住了。

他看到被子被慢慢掀开,一双苍白纤细的小手抓住了他的脚踝,冰冷的触感瞬间传遍全身。

然后,他听到那个童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怨毒和疯狂:

“哥哥,你跑不掉的……你必须陪我……”

第四章:血色追踪

林深在一阵剧烈的窒息感中惊醒,猛地坐起身大口喘气。窗外天已大亮,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房间里空荡荡的,没有红布鞋,没有脚印,更没有那个穿红鞋的小女孩。昨晚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噩梦。

但脚踝上残留的冰冷触感,还有鼻尖隐约闻到的腐烂气味,都在提醒他那不是梦。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脚踝,那里有一圈淡淡的青紫色印记,像是被人用力抓过。

“她真的跟来了……”林深喃喃自语,一股绝望涌上心头。他逃到了镇上,以为能摆脱这一切,没想到阿月根本没打算放过他。

他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必须尽快离开这个地方,越远越好。

林深立刻收拾东西退房,买了最早一班去市区的汽车票。坐在汽车上,他紧紧攥着张婆婆给的护身符,眼睛死死盯着窗外,生怕看到那个红色的身影。

汽车驶离小镇,一路颠簸着往市区方向开去。林深渐渐放下心来,或许距离远了,阿月的力量就减弱了。

然而,当汽车驶入市区,在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灯时,林深无意间看向窗外,心脏猛地一缩。

马路对面的公交站牌下,站着一个穿红衣服的小女孩,梳着两条麻花辫,正仰着头看他。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洞的,脚上穿着一双红布鞋,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林深吓得立刻低下头,不敢再看。绿灯亮起,汽车缓缓开动,他透过后视镜看去,那个小女孩已经不见了。

“是幻觉,一定是幻觉。”他反复安慰自己,但心跳却越来越快。

到了市区,林深找了家连锁酒店住下。这里人多眼杂,应该会安全些。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连饭都不敢出去吃,只敢叫外卖。

然而,诡异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晚上,他正在看电视,突然听到一阵“滴答、滴答”的声音。像是水龙头没关紧,又像是……水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

他循声望去,只见墙角的地板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滩水渍,正缓慢地蔓延开来,形状像一串小小的脚印。

脚印的前端微微上翘,和红布鞋的鞋底一模一样。

林深吓得猛地站起来,后退到墙角。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串脚印从墙角延伸到沙发边,然后消失在沙发底下。

紧接着,沙发底下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动。

他抓起桌上的台灯,壮着胆子走到沙发边,猛地掀开沙发巾——

沙发底下空荡荡的,只有一滩暗红色的水渍,散发着淡淡的腐烂气味。

而在水渍中央,放着一只红布鞋,鞋面上的梅花图案沾着湿漉漉的泥土,像是刚从泥地里捞出来的。

另一只鞋呢?

林深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脚——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右脚竟然穿着另一只红布鞋!

鞋码明显太小,挤得他脚趾生疼,鞋底湿漉漉的,沾着暗红色的泥土,正顺着裤脚往下滴。

“啊!”林深吓得惨叫一声,拼命想把鞋脱下来,可那鞋像是长在了他的脚上一样,怎么也脱不掉。

他越是用力,脚踝就勒得越紧,像是有根无形的绳子在收紧,疼得他冷汗直流。

就在这时,那个童音在房间里响起,带着得意的笑声:

“哥哥,我们终于在一起了……”

林深抬头一看,只见电视屏幕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小女孩的脸。梳着两条麻花辫,穿着红布鞋,正是照片上的阿月。

但她的脸苍白浮肿,像是泡在水里太久,眼睛黑洞洞的,没有瞳孔,嘴角却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容。

“你到底想干什么?”林深崩溃地大喊,“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缠着我不放?”

电视里的阿月没有回答,只是笑着,笑容越来越大,直到占据了整个屏幕。紧接着,屏幕开始渗水,暗红色的液体顺着边框往下流,滴在地板上,形成一串红色的脚印,慢慢向他靠近。

林深吓得转身就跑,却被脚上的红布鞋绊倒,重重地摔在地上。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感觉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的脚踝,冰冷刺骨。

他回头一看,只见地板上的红色脚印里,伸出了无数只苍白纤细的小手,死死地抓住他的脚踝,把他往屏幕的方向拖去。

暗红色的液体越来越多,渐渐淹没了他的小腿,冰冷刺骨,还带着一股浓烈的腐烂气味。

“救命!救命啊!”林深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他感觉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仿佛要被这冰冷的液体吞噬。

就在这时,他怀里的护身符突然变得滚烫,像是一块烙铁。他下意识地抓住护身符,一股暖流瞬间传遍全身,那些抓住他脚踝的小手立刻松开了,暗红色的液体也开始退去。

电视屏幕上的阿月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面孔扭曲变形,最后化作一团黑雾消失了。

房间里恢复了平静,地板上的水渍和脚印都不见了,脚上的红布鞋也消失了,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只有怀里的护身符还在发烫,提醒着他刚才经历的恐怖。

林深瘫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冷汗湿透了全身。他看着手里的护身符,红布已经被汗水浸湿,里面的硬物硌得他手心生疼。

他终于明白,张婆婆的话是对的。阿月不会轻易放过他,她的怨气太强,已经超出了普通人的想象。

逃避根本没用,她会一直跟着他,直到把他拖入地狱。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林深咬紧牙关,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我要回去,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不能一直被阿月追杀,必须找到解决的办法。或许答案,就在槐木村,在那栋老房子里。

第二天一早,林深买了回槐木村的车票。这一次,他不再是为了逃避,而是为了寻找真相。

坐在回村的汽车上,林深紧紧攥着护身符,心里充满了忐忑和决心。他不知道等待他的会是什么,但他知道,自己必须面对。

汽车再次驶入槐木村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村口的老槐树下,张婆婆正拄着拐杖站在那里,像是在等他。

看到林深下车,张婆婆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了然和担忧。

“你回来了。”张婆婆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林深点点头:“婆婆,我想知道真相,关于阿月,关于三十年前的事。”

张婆婆叹了口气:“该来的总会来。跟我来吧,有些东西,是时候让你知道了。”

第五章:外婆的日记

张婆婆把林深带回了自己家,关上院门后,才从里屋拿出一个落满灰尘的木盒子。盒子很旧,上面的漆都已经剥落,锁扣上锈迹斑斑。

“这是你外婆当年留下的东西,她说如果有一天你遇到麻烦,就让我交给你。”张婆婆打开木盒上的小锁,里面放着一本泛黄的日记本和一个小小的布偶。

布偶已经很旧了,布料褪色严重,身上穿着一件小小的红布裙,脸上的五官都模糊不清了,但依稀能看出是个小女孩的模样。

林深的目光落在日记本上,封面是红色的,已经有些发黑,上面用钢笔写着“林秀娟日记”几个字,是外婆的名字。

他颤抖着手拿起日记本,翻开第一页。里面的字迹娟秀工整,记录着外婆年轻时的生活点滴。

林深一页一页地翻着,越往后看,心越沉。日记里渐渐出现了关于阿月的记录。

“今天又看到那个穿红鞋的小女孩在村口捡破烂,瘦得像根豆芽菜,真可怜。给了她两个馒头,她怯生生地说了声谢谢,眼睛亮晶晶的。”

“阿月的爹娘都染病死了,村里人都怕被传染,没人敢靠近她。这孩子太可怜了,我把她带回了家,给她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她脚上的红布鞋磨破了,我明天给她做双新的。”

“阿月很乖,很懂事,就是不爱说话。她告诉我,她娘临终前说,红布鞋能辟邪,让她一直穿着。我给她做的新红布鞋做好了,她穿上很高兴,蹦蹦跳跳的,像只快乐的小鸟。”

看到这里,林深的眼眶有些湿润。原来外婆和阿月的感情这么深,难怪阿月会把他当成亲人。

他继续往下翻,日记的内容渐渐变得沉重起来。

“村里开始传言,说瘟疫是邪祟作祟,要找个童女献祭才能平息。他们盯上了阿月,说她是外来的,命格轻,容易招邪。我跟他们吵了一架,阿月是个好孩子,怎么能这么对她!”

林深的手指停在日记本的纸页上,指腹抚过外婆那行带着颤抖的字迹,纸面因年代久远而脆薄,仿佛稍一用力就会碎裂。他深吸一口气,继续往下读。

“他们开始威胁我,如果我再护着阿月,就把我也当成‘邪祟同伙’。村长带着几个壮汉来家里闹了两次,砸坏了院子里的水缸。阿月吓得躲在床底下,抱着我给她做的布偶瑟瑟发抖,嘴里不停念叨‘我不是邪祟,我娘说红鞋能辟邪’。”

“我把阿月藏进了阁楼的夹层里,那里是我小时候躲猫猫的地方,谁也找不到。每天半夜偷偷给她送吃的,她总问我‘林奶奶,他们为什么要烧死我?我没有害任何人’。我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却只能抱着她说‘别怕,奶奶会保护你’。”

日记写到这里,字迹变得潦草凌乱,墨水晕开了好几处,像是写的时候手在剧烈颤抖。

“他们还是找到了。今天凌晨,我听到阁楼传来巨响,冲上去时看到他们撬开了夹层的木板,把阿月拖了出来。那孩子拼命抓着我的手,红布鞋都蹭掉了一只,哭喊着‘奶奶救我’。我被他们推倒在地,眼睁睁看着他们把她拖走,她的小布鞋掉在地上,沾满了泥土和血渍……”

“后山传来惨叫声,火光染红了半边天。我疯了一样想冲过去,却被人死死按住。那晚的雨下得很大,像是老天爷在哭。我偷偷捡回了阿月掉的那只红布鞋,还有她一直抱着的布偶,藏在阁楼的墙缝里。”

“阿月死了,瘟疫却没有停。村里又死了三个人,他们开始恐慌,说是阿月的冤魂在报复。那些参与献祭的人家里,晚上总能听到孩子的哭声,有人说看到穿红鞋的影子在窗外晃。我知道,是阿月回来了,她在哭,她在恨。”

“我不敢再待在这里,明天就搬去城里找儿子。这栋房子留给阿月吧,或许她还会回来看看。我把另一只红布鞋埋在了老槐树下,跟她说‘等奶奶回来,给你做新鞋’。如果有来生,愿她能遇到好人,平安长大。”

最后一篇日记的日期,正是外婆搬去城里的前一天。林深合上书,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泛黄的纸页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原来外婆一直活在愧疚和痛苦里,原来阿月对红鞋的执念,是因为那是母亲的遗愿,是外婆的温暖,最后却成了她死亡的见证。

“你外婆临走前,把这日记和布偶交给我保管。”张婆婆递过一块手帕,声音哽咽,“她说如果阿月的怨气不散,将来可能会找上林家后人,只有让你知道真相,才有机会化解。”

林深拿起那个破旧的布偶,布料粗糙却带着一种熟悉的温暖。他突然注意到布偶的衣角缝着一小块红色碎布,和红布鞋的布料一模一样。

“这布偶……”

“是你外婆照着阿月的样子做的,用的是阿月娘留下的布料。”张婆婆叹了口气,“阿月生前天天抱着它睡觉,就像抱着娘一样。”

林深把布偶紧紧抱在怀里,突然明白了什么。阿月不是要害他,她只是太孤独、太痛苦了。她穿着红布鞋找他,是因为那是外婆给的温暖;她跟着他,是因为在他身上看到了外婆的影子,把他当成了唯一的依靠。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林深站起身,眼神坚定,“我要去见她。”

“你疯了?”张婆婆连忙拉住他,“阿月怨气那么重,你去见她会出事的!”

“她不会伤害我的。”林深摇摇头,“她只是想有人陪她说说话,想有人记得她。”他看了一眼窗外,夜色正浓,“今晚是她的忌日,三十年前的今晚,她被烧死在槐树下。”

张婆婆愣住了,随即掐着手指算了算,脸色变得凝重:“没错,今天是七月十四,鬼门开的日子。这时候去见她,太危险了。”

“只有今天,她才会听得进话。”林深拿起外婆的日记和布偶,“我要去后山,把真相告诉她,把外婆的心意带给她。”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看向张婆婆:“婆婆,如果我没回来,麻烦您把这本日记烧了,让外婆和她在那边团聚。”

张婆婆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泪光,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去吧,路上小心。记得把布偶带给她,那是她最宝贝的东西。”

林深揣好护身符,抱着布偶和日记,推开院门走进了夜色里。

后山的路崎岖难行,月光被乌云遮挡,四周一片漆黑。林深打开手机手电筒,光柱在林间晃动,照亮脚下湿滑的泥土和腐烂的落叶。

越往上走,空气越冷,隐约能听到风声里夹杂着低低的啜泣声,像是个小女孩在哭。

他没有害怕,反而加快了脚步。他知道,阿月在等他。

走到半山腰的老槐树下,林深停住了脚步。这棵槐树比村口的那棵更粗壮,树干上有一片焦黑的痕迹,像是被大火烧过。

树下的泥土是暗红色的,散发着淡淡的焦糊味。月光突然从乌云里钻出来,照亮树下的地面——那里赫然印着一串小小的红色脚印,一直延伸到树干边。

“阿月,我来了。”林深轻声说,声音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清晰。

啜泣声停了。过了几秒,一个小小的红色身影从树后走了出来。

她穿着红布鞋,梳着麻花辫,正是照片上的阿月。但她的脸不再是苍白浮肿的样子,而是恢复了七岁女孩的模样,只是眼睛里充满了悲伤和怨恨。

“你为什么要跑?”阿月的声音细细软软的,带着委屈,“林奶奶说过会等我,你也说过会陪我。”

“对不起,我不该跑的。”林深蹲下身,和她平视,“我知道你很孤单,很疼。我看了外婆的日记,知道了所有事。”

他打开日记本,翻到外婆写阿月的那几页:“你看,外婆一直很爱你,她从来没有忘记你。她把你的布偶留了下来,一直惦记着给你做新鞋。”

阿月的目光落在日记本上,又看向林深怀里的布偶,眼睛里的怨恨渐渐淡了,泛起了泪光。

“这是我的布偶……”她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布偶的衣角,“林奶奶说,它会陪着我。”

“是,外婆一直记得。”林深把布偶递给她,“她让我把它还给你,她说对不起,没能保护好你。”

阿月抱着布偶,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滴在布偶的红裙子上:“我不怪林奶奶,我恨那些烧死我的人……他们说我是邪祟,可我没有害任何人……”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林深心疼地看着她,“那些人已经受到惩罚了,张婆婆说他们后来都没有好下场。现在没有人会再伤害你了。”

阿月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真的吗?他们不会再烧我了?”

“不会了。”林深点点头,“你已经不用再害怕了。”

月光下,阿月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她低头看着脚上的红布鞋,又抬头看向林深:“林奶奶说红鞋能辟邪,可它们没能保护我……”

“它们保护了你的心。”林深轻声说,“外婆的爱,你娘的爱,都在这双鞋里。它们让你记得温暖,没有变成真正的恶鬼。”

阿月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和照片上的样子一模一样。“哥哥,谢谢你。”她抱着布偶,身影越来越淡,“我要去找林奶奶了,她在等我做新鞋。”

“去吧。”林深微笑着挥手,“路上小心。”

阿月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月光里,脚下的红色脚印也慢慢褪去,融入泥土中。山林里的冷风停了,空气变得温暖起来,仿佛有阳光照了进来。

林深站起身,看着空荡荡的槐树下,心里一阵轻松。他知道,阿月终于解脱了。

下山时,他回头看了一眼老槐树,月光下,树干上的焦黑痕迹似乎淡了些,树影在风中轻轻摇晃,像是在挥手告别。

回到村里,张婆婆还在院门口等他。看到他平安回来,她长长地舒了口气:“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她走了,去找外婆了。”林深笑着说,眼眶有些湿润。

张婆婆点点头,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这就好,这就好。你外婆在天上,终于能安心了。”

第六章:红鞋归尘

第二天一早,林深去了老房子。推开门,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亮了客厅里的灰尘,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

阁楼里的照片还在,只是照片上的阿月笑得更灿烂了。墙角的水渍和脚印都消失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艾草香,没有了腐烂的气味。

他爬上阁楼,在夹层里找到了外婆藏起来的那只红布鞋。鞋面上沾着泥土和早已干涸的血迹,鞋底磨得很薄,却依然能看出细密的针脚。

他又去了村口的老槐树下,按照外婆日记里的描述,在树根处挖了起来。挖了没多久,铁锹碰到了一个硬物,他小心地刨开泥土,露出了另一只红布鞋。

这只鞋保存得稍微好一些,鞋面上的梅花图案还能看清,只是布料已经褪色发脆。

两只红布鞋终于凑齐了。林深把它们轻轻擦干净,用红布包好,又带上了那个布偶。

他再次去了后山的老槐树下,阿月就是在这里被烧死的。他在树根处挖了个坑,把红布鞋和布偶放了进去。

“阿月,这是你娘给你做的鞋,是外婆给你做的布偶。”林深一边填土一边轻声说,“现在把它们还给你,让它们陪你一起睡。”

他想起外婆日记里说的“等奶奶回来,给你做新鞋”,便在心里默默说:“外婆没能给你做新鞋,我替她给你道个歉。你放心,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填好土,他又在上面种了一束野菊花,黄色的花朵在风中摇曳,像是在点头微笑。

做完这一切,林深感觉心里从未有过的轻松。他站起身,对着老槐树深深鞠了一躬:“再见了,阿月。愿你在那边能穿上新鞋,平安长大。”

下山时,他看到张婆婆站在山脚,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稻草人,上面绑着红布条。

“这是庙里的师傅教我的,能帮她引路,让她走得安稳些。”张婆婆把稻草人递给林深,“你把它挂在槐树上吧。”

林深接过稻草人,又回到山上,把它挂在了老槐树的枝桠上。红布条在风中飘动,像是在挥手告别。

回到村里,林深收拾了行李。他决定离开槐木村,但这次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心结已经解开。

临走前,他去跟张婆婆告别。张婆婆把外婆的日记还给了他:“这是你外婆的念想,留着吧。以后想她了,就拿出来看看。”

“谢谢您,婆婆。”林深深深鞠了一躬,“如果不是您,我可能永远都解不开这个结。”

“傻孩子,这都是缘分。”张婆婆笑着说,“以后有空常回来看看,乡下空气好。”

林深点点头,转身离开了槐木村。汽车驶离村口时,他回头望去,只见后山的老槐树上,红布条在阳光下格外显眼,像是一双红色的鞋子,在风中轻轻舞动。

回到城里,林深把外婆的日记好好收了起来。他没有再遇到诡异的事情,没有了红鞋的脚印,没有了冰冷的小手,也没有了那个细细的童音。

生活渐渐恢复了平静,但他知道,有些东西永远改变了。他不再害怕黑暗,不再害怕独处,因为他知道,那些看似可怕的东西背后,往往藏着不为人知的悲伤和孤独。

几个月后,林深收到了张婆婆寄来的信。信里说,槐木村的瘟疫旧址被改建成了小公园,后山的老槐树下经常有孩子在玩耍,再也没有人听到过哭声。有人说,看到一个穿红鞋的小女孩在公园里和孩子们一起玩,笑得很开心。

林深看着信,露出了微笑。他知道,阿月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快乐。

他把那两只红布鞋的红布包打开,发现里面的鞋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得轻飘飘的,像是蒙上了一层灰尘。他把它们拿到窗前,阳光透过红布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一阵风吹过,红布轻轻飘动,鞋子化作细小的尘埃,随着风飞向窗外,消失在阳光里。

林深知道,红鞋终于归尘,阿月也终于得到了解脱。而他,也带着外婆的爱和阿月的故事,开始了新的生活。

第七章:尾声

一年后,林深再次回到槐木村。

村子变化不大,老房子依然矗立在那里,只是院墙上爬满了牵牛花,显得生机勃勃。他推开院门,看到张婆婆正在院子里晒艾草,看到他来,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小林,你可算回来了!”张婆婆放下手里的活,“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林深笑着点点头:“回来看看您,也看看这里。”

他走进老房子,里面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阁楼的天窗打开着,阳光照进来,空气中漂浮着尘埃,温暖而宁静。他走到墙角,拿起那张阿月的照片,照片上的小女孩笑得依旧灿烂。

“她还好吗?”林深轻声问。

“好得很。”张婆婆走进来,手里端着一杯热茶,“现在村里的孩子们都说,后山有个穿红鞋的小姐姐,会陪他们玩捉迷藏,还会提醒他们别摔倒。”

林深笑了,心里一阵温暖。

他在村里住了几天,每天帮张婆婆做些农活,陪她聊天。晚上,他会坐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看着天上的星星,想起外婆,想起阿月,想起那双红布鞋。

他终于明白,有些记忆不会消失,有些温暖会永远留存。阿月的红鞋带走了恐惧和怨恨,留下的是爱和思念。

离开的那天,林深在老房子的阁楼里,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双崭新的红布鞋,针脚细密,鞋面上绣着小小的梅花图案,和阿月的那双一模一样。

盒子里还有一张纸条,是外婆的字迹:“给阿月的新鞋,等她回来。”

林深把新鞋放进盒子里,重新藏回阁楼的夹层里。他知道,这双鞋是外婆的心愿,也是阿月的期盼。

或许有一天,当风吹过槐木村,穿过老房子的阁楼,阿月会发现这双新鞋,穿上它,在阳光下奔跑,再也没有痛苦和悲伤。

汽车驶离槐木村,林深回头望去,只见村口的老槐树下,一个小小的红色身影在向他挥手,鞋面上的梅花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他笑着挥手告别,心里充满了平静和希望。

红鞋的脚印已经消失,但爱和记忆,永远不会褪色。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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