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崖边来客
青崖镇的雾,是活的。
寅时三刻,林砚舟的乌篷船刚泊进镇口的浅滩,那雾就从江面爬上来,像无数细白的丝线,缠上船头挂着的青竹帘。他抬手拨开帘上的雾珠,指尖触到一片冰凉,顺着竹纹往下滑,恰好接住从舱外飘进来的半片枯叶——是枫香树的叶子,边缘已经被秋霜染成了绛红色。
“客官,青崖镇到了。”撑船的老艄公哑着嗓子喊,声音在雾里散得七零八落,“这几日雾大,镇上的路不好走,您要是去‘望崖居’,顺着码头的青石板直走,见着那棵老槐树左拐便是。”
林砚舟点点头,弯腰拎起随身的紫檀木匣子。匣子沉甸甸的,里面除了几件换洗衣物,只有一本线装的《青崖风物志》,封皮已经被摩挲得发亮。他是三天前接到表兄沈砚山的信,信里只说“青崖镇出了些怪事,盼你速来”,落款日期是七日前,字迹潦草得像是仓促写就。
沈砚山是青崖镇唯一的西医,在镇东头开了家“存仁堂”,性子素来沉稳,若非出了天大的事,绝不会这样急着叫他来。林砚舟是个闲人,半生痴迷于破些乡野奇案、坊间秘闻,接到信便即刻动身,从苏州一路赶了过来。
踏上码头的青石板,雾更浓了。石板缝里冒出的青苔沾着露水,踩上去滑腻腻的。路两旁的屋子都隐在雾中,只露出黑黢黢的屋檐轮廓,偶尔有哪家的鸡啼声穿透雾霭,却听不出具体的方向。林砚舟按照老艄公的指引,顺着石板路往前走,走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果然看见一棵粗壮的老槐树,树干要两个成年人才能合抱,枝桠上挂着些不知谁家晒的玉米棒子,在雾里晃悠着,像一个个沉默的影子。
左拐后,路变得窄了些,尽头隐约可见一栋青砖灰瓦的小楼,门楣上挂着块木匾,上书“望崖居”三个楷书,字体遒劲,只是木匾边缘已经有些腐朽。这该是沈砚山信里提过的客栈,他说自己近来常住在这儿,方便照看镇西头的一桩“案子”。
林砚舟走上台阶,正要敲门,门板却“吱呀”一声自己开了。屋里飘出一股淡淡的煤烟味,混着草药的气息,昏黄的煤油灯在大堂深处摇曳,映出一个佝偻的身影。
“客官是打外头来的?”那人转过身,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脸上布满皱纹,眼睛却很亮,像浸在水里的黑琉璃,“要住店?”
“在下林砚舟,找沈砚山先生。”林砚舟道明来意。
老妇人听到“沈砚山”三个字,眼神几不可察地暗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和:“沈先生啊,他昨日后晌就出去了,说是去镇西的‘落云崖’,到现在还没回来。”
“落云崖?”林砚舟皱眉,《青崖风物志》里提过这地方,说是青崖镇的尽头,崖壁陡峭,底下是滔滔江水,常年云雾缭绕,当地人都很少去,“他去那里做什么?”
“谁知道呢。”老妇人一边擦着桌子,一边叹着气,“这半个月来,沈先生天天往落云崖跑。自打‘那件事’出了,镇上的人都不敢靠近那儿,也就沈先生胆子大。”
“哪件事?”林砚舟追问。
老妇人放下抹布,朝门口看了一眼,像是怕被雾里的什么东西听见,压低了声音:“客官是外乡人,怕是不知道。半个月前,镇里的赵老爷,就在落云崖上失踪了。”
“失踪?”
“是啊。”老妇人点点头,声音压得更低了,“赵老爷是镇上的大善人,那天是他六十寿辰,中午还在府里摆了宴席,下午说要去落云崖上赏景,带着两个家丁,结果家丁在崖下的草坡上等了两个时辰,也没见他下来。后来全镇的人都去搜了,崖上崖下翻了个遍,连个人影都没找着,只在崖边的石头上,发现了他常戴的那顶黑呢子帽。”
林砚舟心里一动,沈砚山信里说的“怪事”,莫非就是这件?他刚要再问,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粗重的喘息,一个年轻后生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慌,额头上还沾着些泥土。
“王婆婆!不好了!”后生扶着门框,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沈先生……沈先生在落云崖出事了!”
第二章 崖下疑踪
林砚舟跟着那后生往落云崖赶的时候,雾稍微散了些,能看清身前几步远的路。后生叫狗蛋,是沈砚山诊所里的学徒,早上按沈砚山的吩咐去望崖居送药,听王婆婆说沈砚山一夜未归,心里不安,就往落云崖跑,结果在崖边的石缝里,发现了沈砚山常穿的那件白大褂。
“沈先生昨天早上出门时,还跟我说,要是他傍晚没回诊所,就让我去落云崖找他。”狗蛋一边跑,一边带着哭腔说,“我以为他只是去采药,哪想到……哪想到会出事啊!”
落云崖比林砚舟想象中更险峻。崖顶是一片狭长的平台,铺着些碎石子,边缘长着几丛顽强的野草,被江风吹得东倒西歪。平台尽头是笔直的崖壁,往下望去,只见白茫茫的云雾翻滚,根本看不到江面,只能听见江水撞击岩石的轰鸣声,闷闷的,像藏在地下的惊雷。
狗蛋指着崖边一块凸起的巨石:“林先生,您看!沈先生的白大褂,就在那儿!”
林砚舟快步走过去,果然看见一件白色的大褂挂在石缝里,衣角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伸手将大褂取下来,布料冰凉,还沾着些露水,口袋里鼓鼓囊囊的,像是装着什么东西。他伸手一摸,摸出一个小小的牛皮本子,封面印着“存仁堂”三个字,是沈砚山的出诊日志。
翻开日志,前几页都是些寻常的问诊记录,直到半个月前,也就是赵老爷失踪那天,字迹突然变得潦草起来:
“十月十三,晴。赵府寿宴,见赵老爷面色苍白,似有隐疾,欲问诊,被其以‘老毛病’推脱。午后,赵老爷携家丁往落云崖,戌时未归,家丁报官。同衙役往崖上搜寻,仅见黑呢帽一顶,帽檐有裂痕,似被硬物撞击。”
“十月十四,雾。再探落云崖,崖边草丛发现半枚铜扣,样式与赵老爷寿宴时所穿马褂上的扣子一致。铜扣旁有浅坑,似是重物落地所致。”
“十月十七,阴。赵府管家来报,赵老爷书房抽屉被撬,丢失账本一册。问其详情,支支吾吾,似有隐瞒。”
“十月二十,雾。有人见赵老爷失踪前一日,曾与镇西‘隆兴当铺’的老板周鹤亭在茶馆密谈,神色凝重。往当铺查探,周鹤亭称只是闲聊,言辞闪烁。”
日志写到十月二十,也就是昨天,就没了下文。最后一页只写了一句话,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在极度慌乱中写下的:“崖下有光,不是月……”
“崖下有光?”林砚舟喃喃自语,抬头望向崖下的云雾。这落云崖常年被云雾笼罩,别说月光,就算是大晴天,阳光也很难穿透雾层照到崖下,沈砚山说的“光”,会是什么?
他蹲下身,仔细查看那块凸起的巨石。石头表面光滑,显然是被人常年踩踏所致,边缘处有几道新鲜的划痕,像是指甲抓挠留下的。巨石旁边的草丛里,散落着几棵被踩断的野草,草茎上还沾着一点褐色的污渍,林砚舟用指尖蘸了一点,放在鼻尖闻了闻,是碘酒的味道——沈砚山出诊时,总会在随身的药箱里备着碘酒。
“林先生,您说沈先生会不会……”狗蛋站在一旁,声音颤抖着,不敢说下去。
林砚舟没有回答,他站起身,沿着崖顶的平台慢慢走动,目光仔细扫过每一寸地面。平台不大,除了碎石和野草,没有其他特别的东西。走到平台西侧的角落时,他忽然停住了脚步——那里的碎石地上,有一串浅浅的脚印,脚印很小,不像是成年男子的,倒像是个女子的绣鞋踩出来的,而且脚印朝着崖边,却没有返回的痕迹。
“狗蛋,赵老爷失踪那天,除了他和两个家丁,还有别人去落云崖吗?”林砚舟问。
狗蛋愣了一下,仔细回想了片刻:“好像……有。我听衙役大哥说,那天傍晚搜山的时候,在崖下的草坡上,发现了一只女子的珠花,说是镇上‘锦绣阁’老板娘苏玉容常戴的样式。后来问苏老板娘,她说是前一天去崖下采草药,不小心丢的,可那天明明是赵老爷失踪的日子,她却说是前一天,大家都觉得奇怪,但也没证据说她撒谎。”
“苏玉容?”林砚舟将这个名字记在心里,又指了指地上的脚印,“你看这脚印,像是苏玉容的吗?”
狗蛋凑过去看了看,摇了摇头:“苏老板娘穿的绣鞋是三寸金莲,这脚印看起来比她的大一些,像是……像是穿男装靴子的女子?”
林砚舟皱了皱眉,刚要说话,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伴着清脆的铜铃声,穿透雾霭,朝着崖顶而来。很快,两个身穿青色衙役服的人出现在平台入口,为首的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面容黝黑,眼神锐利,腰间挎着一把腰刀,看到林砚舟,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快步走了过来。
“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汉子语气严肃,带着几分警惕。
“在下林砚舟,是沈砚山先生的表弟,接到他的信赶来的。”林砚舟拱了拱手,“听闻沈先生在此出事,特来查看。敢问阁下是?”
“在下张烈,是青崖镇的捕头。”张烈的目光在林砚舟身上扫了一圈,又落在他手里的白大褂和出诊日志上,“沈先生的事,狗蛋已经去衙门报了。我们正要过来搜查,你既然是沈先生的表弟,又是从苏州来的,想必就是那位擅长查案的林先生吧?沈先生之前在信里跟我提过你。”
林砚舟有些意外,没想到沈砚山还跟张烈提过自己。他点点头:“不敢当,只是略懂些查案的门道。沈先生失踪,恐怕和半个月前赵老爷的案子有关,不知张捕头能否给我讲讲当时的详情?”
张烈叹了口气,走到崖边,望着底下的云雾:“实不相瞒,这案子已经困住我们半个月了。赵老爷叫赵德昌,是镇上的大户,为人还算和善,就是性子有些孤僻,除了打理家业,平日里就喜欢去落云崖赏景。失踪那天,他穿了件藏青色的马褂,戴了顶黑呢子帽,带着家丁赵福和赵禄,晌午过后就往落云崖去了。”
“赵福和赵禄说,他们跟着赵老爷到了崖顶,赵老爷让他们在崖下的草坡上等,自己一个人上去赏景,说半个时辰就下来。结果他们等了快两个时辰,还没见赵老爷下来,就赶紧上去找,崖顶上空无一人,只在那块巨石旁,发现了赵老爷的帽子。”
“我们后来查了赵府的人,都没有作案嫌疑。赵老爷的妻子早逝,只有一个儿子,叫赵文轩,一直在外地读书,赵老爷失踪那天,他还在苏州,有同窗可以作证。管家赵忠说,赵老爷失踪前几天,确实有些反常,经常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发呆,还总说‘有人要害他’,但问他是谁,他又不肯说。”
林砚舟听得仔细,忽然想起日志里提到的账本被撬的事:“张捕头,赵老爷书房的账本,你们查过吗?”
张烈点点头:“查过。赵忠说,那本账本记录的是赵老爷这几年和外地商户的往来账目,具体丢了什么,他也不清楚,因为账本只有赵老爷自己保管。我们去当铺和钱庄查过,没发现有人拿着账本去抵押或者兑现,也没查到赵老爷有什么巨额债务。”
“那隆兴当铺的周鹤亭呢?”林砚舟又问,“沈先生的日志里说,赵老爷失踪前,曾和他密谈过。”
“周鹤亭?”张烈皱了皱眉,“我们问过他,他说只是和赵老爷聊了聊生意上的事,没什么特别的。周鹤亭是三年前来到青崖镇的,开了这家当铺,为人低调,平时很少和人往来,也没什么劣迹,暂时没发现他和赵老爷的失踪有关。”
林砚舟沉默了片刻,目光又落回那本出诊日志上,最后那句“崖下有光,不是月”,像一根细刺,扎在他心里。他抬头看向张烈:“张捕头,有没有人下过崖底探查?”
张烈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无奈:“落云崖的崖壁太陡,底下全是乱石林,江水又急,根本没办法下去。之前我们试过用绳子吊着人往下放,可刚放下去十几丈,就被风吹得晃来晃去,差点撞到崖壁上,只能赶紧拉上来。而且雾太大,就算下去了,也什么都看不见。”
林砚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瞥见崖边的草丛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他走过去,拨开草丛,发现是一枚小小的银质发簪,簪头刻着一朵梅花,样式精致,看起来像是女子的饰物。发簪上沾着些泥土,像是被人丢弃在这里的。
“张捕头,你看这个。”林砚舟将发簪递给张烈。
张烈接过发簪,仔细看了看,眉头皱得更紧了:“这发簪……像是苏玉容的。上次在崖下发现的珠花,和这发簪是一套的,都是她锦绣阁里卖的样式。这女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第三章 绣阁秘语
从落云崖下来,林砚舟和张烈直接去了镇西的锦绣阁。锦绣阁是青崖镇唯一一家卖绸缎和绣品的铺子,门脸不大,却收拾得很雅致,门口挂着几匹颜色鲜亮的绸缎,在雾里显得格外醒目。
铺子里面,一个穿着月白色旗袍的女子正坐在柜台后绣花,她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容貌秀丽,皮肤白皙,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带着几分妩媚。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看到张烈,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露出得体的笑容:“张捕头,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小铺子?是要给夫人扯块布做新衣裳吗?”
这女子就是苏玉容。林砚舟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发现她的眼神虽然带着笑意,却时不时瞟向门口,像是在提防着什么。
张烈没心思跟她客套,直接将那枚梅花发簪放在柜台上:“苏老板娘,这发簪是你的吧?我们今天在落云崖顶发现的。”
苏玉容看到发簪,脸色瞬间白了一下,伸手拿起发簪,指尖微微颤抖:“这……这确实是我的发簪,怎么会在落云崖顶?我明明……明明是丢在崖下的草坡上了。”
“丢的?”张烈语气严肃,“半个月前,我们在崖下发现你的珠花,你说也是丢的。现在发簪又出现在崖顶,苏老板娘,你能不能给我们解释一下,你到底什么时候去的落云崖?去做什么?”
苏玉容咬了咬嘴唇,低下头,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过了片刻,她才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几分委屈:“张捕头,林先生,实不相瞒,我确实去过落云崖,而且是在赵老爷失踪那天去的。”
林砚舟和张烈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
“你那天去做什么?”张烈追问。
“我……我是去找赵老爷的。”苏玉容叹了口气,声音低沉下来,“赵老爷是我的恩人。三年前,我刚到青崖镇,盘下这家铺子,手里的钱不够,是赵老爷借了我五十两银子,我才把铺子开起来的。这两年,我一直想把钱还给他,可他总说不急,让我先把铺子打理好。”
“半个月前,也就是赵老爷失踪那天早上,我去赵府送绣好的屏风,正好碰到赵老爷,就又提了还钱的事。他说晚上有空,让我去落云崖找他,他在那里等我。我问他为什么要去那么偏僻的地方,“他只说‘有些话,在别处说不方便’。”苏玉容指尖攥着发簪,指节微微泛白,“我当时虽觉得奇怪,可想着他是恩人,便没多问。傍晚时分,我揣着五十两银子往落云崖去,刚到崖下草坡,就见两个家丁守在那里,说是赵老爷在崖顶赏景,让他们在底下等着。”
“我不敢打扰,就在草坡的树后等着。可等了快一个时辰,也没见赵老爷下来。那两个家丁开始着急,吵着要上去看看,我怕撞见他们说不清楚,就悄悄往回走,走的时候不小心被灌木挂住了头发,珠花就是那时候掉的。至于这发簪……”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发簪的梅花纹上,“我实在记不清是何时丢的,许是后来又去崖下找珠花时,不小心落下的。”
林砚舟盯着她的眼睛:“赵老爷没说要和你谈什么?你在草坡等的时候,有没有听到崖顶有异常动静?”
苏玉容摇摇头,眼神里满是茫然:“他什么都没说。我在草坡时,只听见江风吹过崖壁的声音,还有偶尔几声鸟叫,没别的动静。直到后来听说赵老爷失踪,我才后怕起来,不敢说自己去找过他,怕被人怀疑,所以上次你们问珠花的事,我才撒谎说前一天丢的。”
张烈皱着眉,显然对这个解释半信半疑:“你既怕被怀疑,为何不一开始就说实话?现在沈先生也在落云崖失踪,你这发簪又出现在崖顶,你让我们怎么信你?”
“我……”苏玉容眼圈红了,声音带着哭腔,“我一个外乡女子,在镇上无依无靠,赵老爷失踪那么大的事,我要是说自己去找过他,谁知道会不会被当成凶手?沈先生的事,我真的不知道,我这几天都在铺子里,铺子里的伙计可以作证!”
林砚舟看向柜台后站着的小伙计,那小伙计赶紧点头:“是啊捕头,苏老板娘这几天确实没离开过铺子,晚上也住在后院,我们都看着呢。”
林砚舟沉吟片刻,忽然注意到苏玉容旗袍的袖口,绣着一朵和发簪上一模一样的梅花,只是花瓣边缘绣着几缕银色的丝线,在灯光下闪着微光。他指了指那袖口:“苏老板娘的绣活真好,这梅花绣得栩栩如生,只是这银色丝线,看着不太像寻常的绣线。”
苏玉容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拢了拢袖口:“这是‘银丝’,是用真银抽成的线,绣在衣服上能防潮,是我从老家带来的,镇上很少见。”
“哦?”林砚舟目光微闪,“那隆兴当铺的周鹤亭,你认识吗?赵老爷失踪前,曾和他在茶馆密谈。”
提到周鹤亭,苏玉容的眼神明显躲闪了一下,语气也变得不自然:“认识……只是点头之交。他偶尔会来铺子里扯块布做衣裳,没深交过。”
林砚舟看得明白,她在提到周鹤亭时,明显在隐瞒什么。但眼下没有更多证据,只能先作罢。他和张烈对视一眼,张烈会意,对苏玉容说:“你先好好想想,要是记起什么和赵老爷、沈先生有关的事,立刻去衙门找我。这段时间,别离开青崖镇。”
离开锦绣阁时,雾又浓了些,夜色开始笼罩小镇。张烈边走边对林砚舟说:“这苏玉容,肯定没说实话。她和周鹤亭之间,绝对有问题。”
“嗯。”林砚舟点头,手里把玩着那本出诊日志,“她提到赵老爷说‘有些话不方便在别处说’,说明赵老爷要和她谈的事,牵扯到了别人,甚至可能是镇上的人。而周鹤亭作为外来的当铺老板,和赵老爷密谈后不久,赵老爷就失踪了,这绝不是巧合。”
“那我们现在去隆兴当铺找周鹤亭问问?”张烈提议。
林砚舟摇摇头:“现在太晚了,当铺应该已经关门了。而且就算我们去了,周鹤亭也未必会说实话。不如先回望崖居,看看沈砚山有没有留下别的线索。对了,赵老爷的儿子赵文轩,什么时候能回青崖镇?”
“我已经让人去苏州送信了,估计明天就能到。”张烈说,“赵文轩是赵老爷唯一的亲人,或许他知道些赵老爷的事。”
两人回到望崖居时,王婆婆已经准备好了晚饭。林砚舟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几口,就回到自己的房间。房间不大,陈设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桌上放着一盏煤油灯。他将紫檀木匣子放在桌上,打开,除了衣物和《青崖风物志》,还有一个小小的罗盘——这是他查案时常用的东西。
他拿出沈砚山的出诊日志,借着灯光重新翻看。日志里除了文字,还夹着几张小纸条,都是沈砚山随手画的草图,有落云崖的地形,有赵府书房的布局,还有一张画着一枚铜扣,旁边标注着“直径一寸二,边缘有磨损”。
忽然,他注意到日志最后一页,“崖下有光,不是月”这句话的旁边,有一个极淡的指甲印,像是沈砚山写下这句话后,用指甲用力划出来的。而且“光”字的最后一笔,拖得很长,像是在指向什么。他顺着笔画的方向看去,正好对着窗户。
林砚舟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窗外的雾更浓了,能见度不足一丈,只能看到院子里那棵老槐树的模糊轮廓。他想起沈砚山住在望崖居,或许每天都会从这扇窗户看向落云崖的方向。他顺着窗户的朝向望去,虽然被雾气遮挡,但能隐约判断出,这个方向正是落云崖的位置。
“崖下有光……”林砚舟喃喃自语,“不是月光,那会是什么光?灯笼?火把?还是别的什么?”
他忽然想起《青崖风物志》里关于落云崖的记载,赶紧从匣子里翻出那本书,翻开相关的章节。书中写道:“落云崖下,旧有栈道,传为古人所修,后因江水冲刷,栈道大半损毁,仅余几段残木,隐于云雾之中,常人难见。”
“栈道?”林砚舟眼睛一亮。如果崖下有栈道,那沈砚山说的“光”,会不会是有人在栈道上点燃了灯火?而赵老爷的失踪,会不会也和这栈道有关?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人轻轻敲了敲门。
“谁?”林砚舟警惕地问。
“是我,王婆婆。”门外传来老妇人的声音,“林先生,你还没睡?我刚想起一件事,或许对你找沈先生有帮助。”
林砚舟打开门,王婆婆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夜里凉,喝点姜汤暖暖身子。我刚才想起来,沈先生住在这里的时候,每天晚上都会出去一趟,往镇西的方向走,差不多子时才回来,问他去做什么,他只说去散步。”
“镇西?”林砚舟心里一动,镇西除了落云崖,就是隆兴当铺和锦绣阁,“他每天都去?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从赵老爷失踪后不久就开始了。”王婆婆将姜汤递给林砚舟,“沈先生是个好人,经常帮镇上的人看病,不收穷苦人的钱。希望他能平安回来。”
林砚舟接过姜汤,心里泛起一阵暖意:“谢谢您,王婆婆。我会尽力找到他的。”
王婆婆走后,林砚舟喝着姜汤,心里的思路逐渐清晰起来。沈砚山每晚去镇西,肯定不是散步那么简单,极有可能是在暗中监视周鹤亭或者苏玉容,甚至可能是在探查落云崖下的栈道。而他的失踪,或许正是因为发现了什么秘密,被人盯上了。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林砚舟就被院子里的动静吵醒了。他推开窗户,看到张烈带着几个衙役站在院子里,旁边还站着一个年轻男子,身穿长衫,面容俊朗,只是脸色苍白,眼神里满是疲惫和焦虑。
“林先生,你醒了?”张烈看到他,连忙招手,“这位就是赵老爷的儿子,赵文轩,刚从苏州赶回来。”
林砚舟赶紧下楼,走到赵文轩面前。赵文轩看到他,微微拱手:“这位就是林先生吧?张捕头已经跟我说了,家父失踪,沈先生也出了事,劳烦您帮忙查案。”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显然是一路赶路,又担心父亲,没少流泪。
“赵公子客气了。”林砚舟回礼,“我们进屋谈吧,有些事想问问你。”
几人走进望崖居的大堂,王婆婆端来茶水。赵文轩喝了一口茶,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才开口说道:“我 last 次见家父,是三个月前,我回苏州上学的时候。当时他还好好的,只是在信里说,最近镇上不太平,让我安心读书,别挂念家里。我没想到……没想到会出这种事。”
“你父亲在信里,有没有提到过什么特别的人或事?比如和谁有矛盾,或者在打理生意时遇到了麻烦?”林砚舟问。
赵文轩皱着眉,仔细回想了片刻:“家父为人温和,很少和人结怨。生意上的事,他也很少跟我说,只说近几年镇上的生意不好做,很多商户都在亏损。对了,前阵子他在信里提过一次,说‘有人在暗中搞鬼,想吞了赵家的产业’,但没说具体是谁。”
“吞了赵家的产业?”林砚舟和张烈对视一眼,这倒是个重要的线索,“你知道你父亲和哪些商户往来密切吗?隆兴当铺的周鹤亭,你认识吗?”
“周鹤亭?”赵文轩愣了一下,随即点头,“认识。他三年前来到青崖镇,开了当铺,一开始生意不好,家父还帮过他,介绍了不少客户。不过半年前,他们好像闹了点矛盾,具体是什么矛盾,家父没说,只是后来就很少和他来往了。”
“矛盾?”林砚舟追问,“你知道是什么矛盾吗?”
赵文轩摇摇头:“不清楚。我当时在苏州,只是听管家赵忠在信里提了一句,说周鹤亭想和家父合作一桩生意,家父没同意,两人就吵了一架。”
林砚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你父亲的书房,平时谁能进去?除了他自己,还有谁保管书房的钥匙?”
“只有家父自己能进去,钥匙也只有他一个人有。”赵文轩说,“书房里放着家里的账本和一些重要的东西,家父看得很紧,连我都很少让进去。对了,我听说书房的账本被撬了?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目前还不清楚。”张烈说,“我们已经派人去查账本的下落了,但还没有消息。”
就在这时,一个衙役匆匆跑了进来,神色慌张:“张捕头,林先生,不好了!隆兴当铺的周鹤亭,死了!”
第四章 当铺惊魂
众人赶到隆兴当铺时,当铺已经被衙役围了起来,周围站着不少看热闹的镇民,议论纷纷。当铺的门虚掩着,门口散落着几片破碎的瓦片,像是有人从屋顶翻进来过。
林砚舟和张烈走进当铺,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当铺的大堂里,周鹤亭倒在柜台后面的地上,胸口插着一把匕首,刀柄没入大半,鲜血染红了他的青色长衫,早已没了气息。他的眼睛圆睁着,脸上带着惊恐的表情,像是临死前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柜台的抽屉被全部拉开,里面的银子和当票散落一地,像是被人洗劫过。墙角的货架倒在地上,上面的瓷器和玉器摔得粉碎,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林砚舟蹲下身,仔细检查周鹤亭的尸体。匕首是常见的短刀,刀身刻着简单的花纹,刀柄上没有留下指纹,显然被凶手擦过。周鹤亭的左手紧紧攥着,像是握着什么东西。林砚舟轻轻掰开他的手指,发现是半枚破碎的银质梅花——和苏玉容发簪上的梅花纹一模一样,只是边缘被捏得变了形。
“是苏玉容的东西!”张烈看到那半枚梅花,脸色一变,“这女人果然有问题!”
林砚舟没有说话,目光扫过周围的环境。当铺的后门虚掩着,门闩被撞断了,显然凶手是从后门进来,作案后又从后门逃走的。后门外面是一条狭窄的小巷,巷子里铺着青石板,上面有一串浅浅的脚印,和之前在落云崖顶发现的脚印很像,都是偏小的,像是女子穿男装靴子留下的。
“张捕头,派人去锦绣阁,把苏玉容带来问话。”林砚舟站起身,对张烈说,“另外,仔细搜查当铺,看看有没有别的线索。”
张烈点点头,立刻吩咐衙役去办。林砚舟则走到柜台前,仔细查看散落的当票和账本。当票大多是些寻常的衣物和首饰,没什么特别的。但在柜台的角落里,他发现了一本黑色封皮的账本,账本上沾着血迹,显然是周鹤亭临死前正在翻看的。
林砚舟翻开账本,里面记录的不是当铺的日常收支,而是一些奇怪的数字和符号,比如“十月初五,青10,白5”“十月十二,红3,黑7”,后面还画着简单的地图标记,看起来像是某种暗号。账本的最后一页,画着一个小小的栈道图案,旁边写着“子时,崖下见”,落款日期是昨天。
“子时,崖下见……”林砚舟心里一沉,昨天正是沈砚山失踪的日子。难道沈砚山看到了这个暗号,晚上去了落云崖下的栈道,结果被人盯上了?
就在这时,去锦绣阁带苏玉容的衙役匆匆跑了回来,神色慌张:“张捕头,林先生,苏玉容……苏玉容不见了!”
“不见了?”张烈一愣,“怎么回事?”
“我们到锦绣阁的时候,铺子里只有伙计在,说苏玉容今天一早就让他看铺子,自己出去了,说是去采买绣线,到现在还没回来。我们问了附近的人,都说没看到她往哪个方向走了。”衙役说。
林砚舟皱紧了眉头,苏玉容在这个时候失踪,显然是畏罪潜逃。而周鹤亭手里的半枚梅花,和落云崖顶的发簪,都指向她是凶手。但他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苏玉容一个女子,就算要杀人,也未必有这么大的胆子,而且沈砚山的失踪,也未必是她一人所为。
“张捕头,派人在全镇搜捕苏玉容,重点搜查落云崖附近。”林砚舟说,“另外,查一下这本账本上的暗号,看看是什么意思。还有,周鹤亭的当铺,有没有地窖或者密室之类的地方?”
张烈立刻安排衙役去搜查。林砚舟则继续在当铺里查看,他注意到当铺的屋顶有一块瓦片松动了,似乎有人从那里翻进来过。他搬来一张椅子,站在椅子上,推开那块松动的瓦片,发现屋顶的横梁上,挂着一个小小的木盒。
林砚舟将木盒取下来,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封信,还有一枚印章。信封上没有署名,也没有地址。他打开信,里面的字迹潦草,像是在匆忙中写就的:
“赵德昌已发现我们的秘密,他不肯合作,只能除了他。沈砚山查得太紧,昨晚在崖下栈道撞见我,也被我处理了。账本在当铺,暗号是给‘上面’的人看的,你尽快处理掉,别留下痕迹。苏玉容知道得太多,不能留。”
林砚舟看完信,心里一惊。这封信显然是凶手写给别人的,而且从信里的内容来看,凶手不止一个人,他们有一个组织,“上面”还有人指使。赵老爷的失踪,沈砚山的失踪,周鹤亭的死,都是他们干的。而苏玉容,要么是他们的同伙,要么就是知道了他们的秘密,被他们灭口或者胁迫逃走了。
他拿起木盒里的印章,印章是铜制的,上面刻着一个“暗”字。这个印章,他好像在哪里见过。忽然,他想起沈砚山的出诊日志里,夹着一张小纸条,上面画着一个类似的印章图案,旁边标注着“隆兴当铺,周鹤亭”。
“原来周鹤亭也是他们的人。”林砚舟喃喃自语,“他是被自己人灭口了。”
就在这时,搜查密室的衙役有了发现:“张捕头,林先生,我们在当铺的后院,发现了一个地窖!”
林砚舟和张烈立刻跟着衙役来到后院。后院的角落里,有一棵老槐树,树下的泥土有被翻动过的痕迹。衙役们挖开泥土,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地窖入口。
张烈让人点燃火把,率先走了下去。地窖不大,里面堆放着一些木箱,还有几个坛子。林砚舟跟着走进去,仔细查看那些木箱。木箱里装的不是金银珠宝,而是一些鸦片!
“鸦片!”张烈脸色大变,“这些人竟然在走私鸦片!”
林砚舟皱着眉,拿起一坛鸦片,打开盖子闻了闻,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他忽然想起账本上的暗号,“青10,白5”“红3,黑7”,或许“青”“白”“红”“黑”指的是鸦片的种类,而数字指的是数量。而账本最后一页的“子时,崖下见”,应该是他们约定在崖下栈道交易鸦片的时间。
“赵老爷发现了他们走私鸦片的秘密,所以被他们灭口了。”林砚舟说,“沈砚山查案时,发现了他们的线索,晚上去崖下栈道探查,结果被他们撞见,也遭了毒手。周鹤亭可能是想独吞鸦片,或者是暴露了,所以被同伙灭口。苏玉容要么是他们的同伙,参与了走私,要么就是知道了秘密,被他们带走了。”
张烈点点头,脸色凝重:“这么说来,这伙人不止一个,而且隐藏得很深。我们必须尽快找到苏玉容,她很可能知道这伙人的核心秘密。”
就在这时,一个衙役匆匆跑下地窖:“张捕头,林先生,我们在落云崖下的草坡上,发现了苏玉容的鞋子!”
第五章 崖下栈道
众人赶到落云崖下的草坡时,雾已经散了不少,阳光透过云层,洒在草坡上,能看清周围的景物。草坡的一棵树下,放着一双绣鞋,正是苏玉容常穿的样式,鞋面上绣着银色的梅花,和她旗袍袖口的梅花一模一样。
绣鞋旁边,还有一串脚印,顺着草坡往下,朝着崖壁的方向延伸。林砚舟顺着脚印走去,走到崖壁下方,发现那里的岩石上,有一个隐蔽的洞口,洞口被藤蔓遮挡着,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这应该就是通往栈道的入口。”林砚舟拨开藤蔓,洞口黑漆漆的,只能看到一级级粗糙的石阶,蜿蜒向下。
张烈让人点燃火把,对林砚舟说:“林先生,我带几个人下去,你在上面等着?”
林砚舟摇摇头:“我和你一起下去。沈先生可能还在下面,我必须找到他。”
两人带着几个衙役,举着火把,沿着石阶往下走。石阶很窄,只能容一个人通过,两旁的崖壁湿漉漉的,长满了青苔,很滑。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石阶到了尽头,眼前出现了一条狭窄的栈道。
栈道是用木头和石头搭建的,悬挂在崖壁上,下面就是滔滔江水,江水撞击着岩石,发出巨大的轰鸣声。栈道很破旧,很多地方的木板已经腐烂,只剩下光秃秃的石头架子,走在上面,摇摇晃晃的,让人胆战心惊。
林砚舟举着火把,仔细查看栈道。栈道上散落着一些脚印,还有几处新鲜的划痕,像是有人在这里打斗过。走到栈道中间时,他发现地上有一个熟悉的东西——是沈砚山的药箱!
药箱已经被打开,里面的药品散落一地,碘酒瓶子摔碎了,褐色的碘酒染黑了栈道的木板。林砚舟捡起药箱,发现药箱的夹层里,藏着一张纸条,上面是沈砚山的字迹:
“鸦片走私团伙,头目代号‘老鬼’,周鹤亭、苏玉容为成员。昨夜子时,见他们在栈道交易,被发现,逃往栈道尽头的山洞。山洞内有密道,通往镇上某处。”
“老鬼?”林砚舟和张烈对视一眼,这个代号,说明这个走私团伙的头目还没露面,而且隐藏在青崖镇的某个地方。
“栈道尽头有山洞!”张烈立刻举着火把,朝着栈道尽头走去,“我们快过去!”
众人小心翼翼地沿着栈道往前走,栈道越来越窄,有些地方甚至需要贴着崖壁才能通过。走了约莫半炷香的功夫,终于到了栈道尽头,那里果然有一个山洞,洞口被一块巨石挡住了大半,只留下一个狭小的入口。
林砚舟和张烈合力推开巨石,走进山洞。山洞不大,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堆篝火的灰烬,还有几个吃剩的干粮袋子。篝火旁,放着一件女子的外衣,正是苏玉容穿的那件月白色旗袍。
“苏玉容应该在这里待过。”林砚舟检查着篝火的灰烬,“灰烬还没凉透,她应该刚走没多久。”
他的目光扫过山洞的墙壁,发现墙壁上有一处痕迹,像是被人撬动过。他走过去,用手敲了敲墙壁,发出“咚咚”的空洞声。
“这里是空的!”林砚舟说,“沈砚山说的密道,应该就在这里!”
衙役们立刻找来工具,撬开墙壁上的石块。石块后面,果然有一条狭窄的密道,密道里黑漆漆的,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息。
“张捕头,你带几个人守在这里,防止他们从这里逃回来。”林砚舟对张烈说,“我带两个人进去看看,顺着密道找,应该能找到他们的老巢。”
张烈点点头:“你小心点,要是遇到危险,就放信号弹。”
林砚舟带着两个衙役,举着火把,走进密道。密道很矮,需要弯腰才能通过,两旁的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小小的油灯,像是有人经常在这里走动。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密道豁然开朗,眼前出现了一个宽敞的山洞。
山洞里灯火通明,摆放着几张桌子和椅子,桌子上放着账本和算盘,显然是这个走私团伙的据点。山洞的角落里,绑着一个人,正是沈砚山!
“沈兄!”林砚舟大喜,赶紧跑过去,解开沈砚山身上的绳子。
沈砚山脸色苍白,嘴唇干裂,但意识还清醒。他看到林砚舟,虚弱地笑了笑:“砚舟,你来了……我就知道你会来。”
“沈兄,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林砚舟扶着沈砚山,关切地问。
“我没事,就是被他们绑了一天,有点饿。”沈砚山喘了口气,“他们把我带到这里,问我知道了多少,我说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就把我绑在这里,打算晚上再处置我。对了,苏玉容也在这里,她不是他们的同伙,是被他们抓来的!”
“苏玉容?”林砚舟一愣,“她在哪里?”
“在里面的小山洞里。”沈砚山指了指山洞深处,“她知道‘老鬼’的真实身份,所以被他们抓来,想灭口。”
林砚舟立刻带着衙役,走进山洞深处的小山洞。小山洞里,苏玉容被绑在柱子上,嘴巴被堵住,看到林砚舟,眼睛里流出泪水,用力点了点头。
林砚舟解开苏玉容身上的绳子,拿掉她嘴里的布团。苏玉容大口喘着气,哭着说:“林先生,张捕头,我知道错了,我不该撒谎……‘老鬼’就是……就是赵府的管家,赵忠!”
“赵忠?”林砚舟和沈砚山都愣住了。赵忠是赵老爷的管家,跟着赵老爷几十年了,看起来忠厚老实,怎么会是走私团伙的头目?
“没错,就是他!”苏玉容肯定地说,“三年前,我刚到青崖镇,盘下锦绣阁,赵忠就找到我,说可以帮我把生意做起来,但让我帮他走私鸦片,用绣品做掩护。我当时走投无路,就答应了他。周鹤亭也是他发展的同伙,负责把鸦片当出去,换成银子。”
“赵老爷发现了我们走私鸦片的事,他很生气,说要去报官。赵忠知道后,就想杀了他灭口。半个月前,赵忠让我以还钱为借口,把赵老爷约到落云崖,他自己则躲在崖顶的草丛里,趁赵老爷不注意,把他推下了崖。赵老爷掉下去的时候,抓住了崖边的藤蔓,赵忠就用石头砸他的手,赵老爷才掉下去的。”
“后来沈先生开始查案,赵忠怕被发现,就想除掉沈先生。昨天晚上,他让周鹤亭在账本上写下‘子时,崖下见’,引诱沈先生去栈道,然后在栈道上埋伏,抓住了沈先生。周鹤亭因为分赃不均,和赵忠吵了一架,赵忠就杀了周鹤亭,嫁祸给我,还把我抓来,想灭口。”
林砚舟听完,终于明白了整个案子的真相。赵忠表面上是忠厚的管家,暗地里却是走私鸦片的头目,为了利益,不惜杀害自己追随多年的赵老爷,还嫁祸给别人。
“不好!赵忠肯定还在附近,我们赶紧出去,通知张捕头!”林砚舟反应过来,带着沈砚山和苏玉容,朝着密道出口跑去。
刚跑出密道,就看到张烈带着衙役,和一群黑衣人打了起来。为首的那个黑衣人,正是赵忠!他穿着一身黑衣,脸上蒙着布,手里拿着一把刀,正和张烈缠斗。
“赵忠,你束手就擒吧!你的阴谋已经败露了!”林砚舟大喝一声。
赵忠看到沈砚山和苏玉容,知道自己的秘密已经被揭穿,眼神变得凶狠起来:“既然你们都知道了,那就都别想活!”
他挥舞着刀,朝着林砚舟冲过来。林砚舟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罗盘,朝着赵忠的眼睛砸过去。赵忠下意识地抬手去挡,张烈趁机一脚踹在他的胸口,将他踹倒在地。衙役们一拥而上,将赵忠死死按住。
赵忠被押起来时,脸上的布掉了下来,露出了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眼神里满是不甘和怨毒:“我跟着赵德昌几十年,他却从来没把我放在眼里,只把我当狗一样使唤!凭什么他能享受荣华富贵,我就要一辈子当奴才?我走私鸦片,都是他逼我的!”
“你胡说!”沈砚山愤怒地说,“赵老爷待你不薄,给你高薪,还让你管理赵家的产业,你却恩将仇报,杀了他,还走私鸦片,祸害百姓!你根本就是狼心狗肺!”
赵忠被衙役押着,还在不停地嘶吼,但已经没人再听他的狡辩。
第六章 雾散崖清
赵忠被抓后,交代了所有的罪行。他承认自己是走私鸦片团伙的头目“老鬼”,三年前开始利用青崖镇偏僻的地理位置,走私鸦片,苏玉容和周鹤亭都是他发展的同伙。赵老爷发现他走私鸦片后,要去报官,他就杀了赵老爷,把尸体推下崖下的江水,毁尸灭迹。沈砚山查案时发现了线索,他就设计抓住了沈砚山,想灭口。周鹤亭因为分赃不均和他反目,他就杀了周鹤亭,嫁祸给苏玉容。
衙役们根据赵忠的交代,在落云崖下的江水里,打捞出了赵老爷的尸体。虽然尸体已经被江水浸泡得面目全非,但通过他身上的衣物和随身携带的玉佩,赵文轩确认了那就是他的父亲。
赵文轩为父亲办理了后事,他感激林砚舟和沈砚山帮他找到了杀父仇人,还了父亲一个公道,特意备了厚礼感谢他们。林砚舟和沈砚山推辞不过,只收下了一些土特产。
苏玉容因为参与走私鸦片,被判了流放之刑。临走前,她特意找到林砚舟,向他道歉:“林先生,谢谢你帮我洗清了杀人的罪名。我知道我犯了错,我会好好改造,以后再也不会做违法的事了。”
林砚舟点点头:“知道错了就好,以后好好做人。”
沈砚山的身体渐渐恢复,他回到存仁堂,继续给镇上的人看病。望崖居的王婆婆,特意做了沈砚山爱吃的糕点,送到存仁堂,笑着说:“沈先生,你可算平安回来了,以后可别再去那些危险的地方了。”
沈砚山笑着答应:“谢谢您,王婆婆,以后我会注意的。”
几天后,林砚舟准备离开青崖镇。沈砚山和张烈送他到码头。码头上的雾已经散了,阳光洒在江面上,波光粼粼。
“砚舟,这次多亏了你,不然这案子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沈砚山拍着林砚舟的肩膀,“以后有空,常来青崖镇看看。”
“一定。”林砚舟笑着说,“沈兄,张捕头,后会有期。”
他登上乌篷船,老艄公撑着船,慢慢离开码头。林砚舟站在船头,回头望去,青崖镇的房屋和落云崖的轮廓,渐渐消失在江雾中。他手里拿着那本《青崖风物志》,心里想着,青崖镇的雾虽然曾经锁住了真相,但只要有追寻真相的勇气,雾终会散去,崖终会清明。
乌篷船顺着江水,缓缓驶向远方,江面上,只留下一串淡淡的涟漪。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