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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杂音

林夏发现录音不对劲时,正坐在公司楼下的咖啡馆里,对着电脑整理上周的采访素材。

午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斜切进来,在桌面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斑,拿铁的奶泡已经塌了,泛着一层淡淡的褐色。她戴着耳机,手指划过录音文件列表,鼠标停在标着“6.15 城东旧厂采访”的音频上——这是她作为都市报特稿记者,为了写一篇关于老工业区拆迁的报道,去废弃纺织厂采访老工人时录的音。

按下播放键,耳机里先传出一阵电流的滋滋声,接着是老旧吊扇转动的嗡鸣,还有老工人王伯沙哑的声音,絮絮叨叨地讲着八十年代工厂里的热闹日子:“那时候车间里全是机器响,姑娘们的笑声能盖过织布机,不像现在,连耗子都不愿来……”

林夏一边听,一边对着笔记本记录关键信息,可就在王伯讲到“后来厂子倒闭,有个姓苏的姑娘……”时,耳机里突然插进一道极轻的声音。

不是电流声,也不是环境杂音。那声音很细,像是有人贴在麦克风旁边用气声说的,带着一种潮湿的凉意,恰好卡在王伯说话的间隙里,不仔细听根本察觉不到。

林夏皱了皱眉,把进度条往回拉了两秒,放大音量。

这一次,她听得清清楚楚。

在王伯的话音落下、吊扇的嗡鸣短暂停顿的瞬间,那道声音再次出现,只有五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根冰针,猝不及防地扎进她的耳膜:

“我在你身后。”

林夏的手指猛地顿住,后背瞬间窜起一层寒意。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咖啡馆里人不多,邻桌是一对低声说笑的情侣,远处的卡座里坐着一个埋头看报纸的男人,没有人靠近她的座位,更没有人站在她身后。

是幻听吗?还是录音里混入了别的声音?

她定了定神,又反复听了三遍。每次都是在同一个时间点,那道声音准时出现,语调平缓,没有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更让她毛骨悚然的是,那声音听起来……很像个女人的声音,而且带着一种奇怪的熟悉感,仿佛在哪里听过,却又想不起来。

林夏关掉录音,摘下耳机,端起桌上的拿铁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下心里的慌乱。她记得很清楚,那天在旧纺织厂采访时,整个车间里只有她和王伯两个人,厂房空旷得能听见回声,根本不可能有第三个人。当时她用的是手机录音,手机一直放在手里,也没有被人碰过的痕迹。

这声音是怎么来的?

她打开手机,找到那天的原始录音文件,播放。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声音,清晰地从手机扬声器里传出来。不是电脑的问题,也不是耳机的问题,是录音本身就有这道杂音。

林夏的心跳开始加快,她想起采访时王伯没说完的话——“后来厂子倒闭,有个姓苏的姑娘……”当时她追问过,王伯却突然支支吾吾,说年代太久记不清了,匆匆结束了话题。现在想来,王伯的神色当时有些异样,像是在刻意回避什么。

难道这声音和那个姓苏的姑娘有关?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作为特稿记者,她见过不少离奇的事,大多最后都能找到合理的解释。也许是录音时恰好有路人经过,手机不小心录下了别人的对话?或者是附近有什么电子设备干扰,产生了类似人声的杂音?

她决定先不去想这些,把剩下的素材整理完再说。可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那五个字像是在她脑子里生了根,反复回响,让她坐立难安。傍晚下班时,天色有些阴沉,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飘过人行道,林夏裹了裹外套,总觉得背后有人盯着她,脚步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回到出租屋,林夏把自己摔在沙发上,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她租的房子在老城区的一栋居民楼里,六楼,没有电梯,房间不大,但胜在安静。她习惯性地把手机放在茶几上,刚想去倒杯水,手机突然“叮”地响了一声,弹出一条录音软件的推送通知:“检测到新的录音文件,是否立即播放?”

林夏愣住了。她今天根本没打开过录音软件,怎么会有新的录音?

她拿起手机,点进录音软件,果然看到一个刚刚生成的文件,文件名是系统自动标注的“6.20 18:32”,正是她刚到家的时间。她没有任何印象自己录过音,难道是手机出故障了?

带着疑惑,她按下了播放键。

录音一开始是她开门的声音,接着是她换鞋的脚步声,然后是她坐在沙发上叹气的声音。一切都很正常,直到十秒后,那道熟悉又冰冷的声音,再次在录音里响起,比下午在咖啡馆听到的更清晰,更近,仿佛就在她的耳边:

“我在你身后。”

林夏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转身看向身后——空荡荡的客厅,没有任何人。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路灯的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影子,像是一个个站着的人。

她的心脏狂跳不止,冷汗顺着后背往下淌。这一次,她可以肯定,绝对不是外界的声音干扰。她刚到家,屋里只有她一个人,手机就放在茶几上,怎么可能录下别人的声音?

手机出问题了?还是……有别的什么东西?

林夏不敢再想,她颤抖着手删掉了那个新的录音文件,又把下午的采访录音也删掉了。做完这一切,她还是觉得不安,索性把手机关机,扔在沙发上,然后冲进浴室,拧开热水龙头,试图用热水驱散身上的寒意。

热水浇在身上,温暖了冰凉的皮肤,可心里的恐惧却丝毫没有减退。她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眼睛里满是惊恐。她想起小时候听外婆说过的故事,说有些死去的人,执念太深,会附着在某些物品上,用声音或者影像来提醒活着的人。

难道她的手机里,附着了什么东西?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发冷,她匆匆洗完澡,裹着浴巾跑回卧室,钻进被子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房间里很安静,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窗外的风声。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时,突然听到客厅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嗡嗡”声。

是手机开机的声音。

林夏瞬间清醒,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明明已经把手机关机了,怎么会自己开机?

她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听着客厅里的动静。除了手机的嗡鸣声,还有一种极其轻微的、像是布料摩擦的声音,似乎有人在客厅里走动。

她不敢下床,紧紧抓着被子的一角,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想给朋友打电话求救,可手机在客厅里,她不敢出去拿。就在这时,卧室的门“吱呀”一声,缓缓地开了一道缝。

一道微弱的光从门缝里透进来,映出一个模糊的影子,贴在门后。

林夏的呼吸瞬间停滞,她死死地盯着那个影子,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影子一动不动,就那样静静地贴在门后,仿佛在看着她。

过了几分钟,影子慢慢消失了,卧室门又缓缓地合上了。客厅里的手机嗡鸣声也停了下来,一切又恢复了安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她的幻觉。

可林夏知道,那不是幻觉。她能清晰地闻到空气中残留着一股淡淡的、类似消毒水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茉莉花香。

她缩在被子里,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勉强睡着。第二天醒来时,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照进了卧室,房间里明亮而温暖,昨晚的恐惧似乎被阳光驱散了不少。她鼓起勇气下床,走到客厅里,拿起沙发上的手机。

手机是开机状态,她点开录音软件,心脏又开始狂跳——里面果然多了一个新的录音文件,时间是凌晨三点十七分。

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按下了播放键。

录音里一片寂静,只有微弱的呼吸声,像是有人把手机贴在胸口录制的。大约过了半分钟,那道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再是冰冷的陈述,而是带着一丝委屈和哽咽,像是在哀求:

“我在你身后……你回头看看我……”

林夏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那声音里的委屈,让她莫名地心疼。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冲进卧室,翻开床头柜里的一个旧相册。

相册里夹着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照片上是两个年轻的女孩,站在一栋老旧的纺织厂门口,笑得灿烂。左边的女孩是她的妈妈,右边的女孩穿着蓝色的工装,眉眼弯弯,和她妈妈长得有几分相似。

这张照片是她妈妈生前留下的,妈妈告诉过她,右边的女孩叫苏婉,是她年轻时在纺织厂的好朋友,后来厂子倒闭,苏婉就失踪了,再也没有联系上。妈妈去世后,她一直把这张照片带在身边。

林夏看着照片上苏婉的脸,又想起录音里的声音,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录音里的声音,和她妈妈的声音有几分相似,但更像……更像照片上这个叫苏婉的女孩的声音。

难道,附着在她手机里的,是苏婉的鬼魂?

她拿着照片,坐在沙发上,陷入了沉思。妈妈去世三年了,她从来没有遇到过什么灵异事件,为什么偏偏在她去了那座旧纺织厂采访之后,手机里就出现了这些奇怪的录音?苏婉为什么会找她?她又为什么一直说“我在你身后”?

一连串的疑问在她脑海里盘旋,她知道,自己不能再逃避了。她必须去弄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苏婉为什么会失踪,又为什么会附着在她的手机里。

她拿起手机,重新开机,这一次,她没有删掉那些录音文件。她打开地图,搜索了城东旧纺织厂的地址,然后拨通了老工人王伯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王伯的声音依旧沙哑,带着一丝疑惑:“小林记者?有事吗?”

“王伯,您好,”林夏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想再向您了解一下当年纺织厂倒闭时,那个姓苏的姑娘的事。您上次没说完,能再和我说说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然后传来王伯沉重的叹息声:“唉……那件事,都过去三十年了,本来不想再提的。既然你问了,我就告诉你吧,那个苏婉姑娘,当年不是失踪了,是……是自杀了。”

第二章:旧闻

林夏握着手机的手猛地一紧,耳边嗡嗡作响。自杀?妈妈从来没有告诉过她这件事。

“王伯,您能详细说说吗?”她稳住心神,轻声问道。

王伯在电话那头又叹了口气,像是陷入了遥远的回忆:“那是1993年的夏天,厂子效益越来越差,马上就要倒闭了,工人们都人心惶惶的。苏婉那姑娘,当时才二十出头,长得漂亮,人也勤快,和你妈妈是最好的朋友,两个人形影不离的。”

“那时候,厂里有个副厂长,姓刘,四十多岁,为人不地道,经常借着职务之便欺负厂里的年轻姑娘。苏婉长得好看,就被他盯上了。一开始只是言语上的骚扰,后来越来越过分,甚至在车间里对苏婉动手动脚。苏婉性子烈,反抗过,也告诉过你妈妈,你妈妈陪着她去找过厂长,可厂长和刘副厂长是亲戚,根本不管,还反过来警告她们不要闹事,不然就开除她们。”

“那时候工作不好找,要是被开除了,一家人的生计都成问题。苏婉没办法,只能忍着。可那刘副厂长越来越得寸进尺,有一天晚上,他趁着苏婉加班,把她堵在了车间里……”王伯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不忍,“后来的事,你应该能猜到。苏婉受了侮辱,第二天就没来上班。你妈妈到处找她,最后在车间的织布机下面找到了她——她把自己吊死在了织布机上,手里还攥着一块染血的纱布。”

林夏的眼泪无声地掉了下来,她能想象出当时苏婉有多绝望。妈妈从来没有告诉过她这些细节,只是说苏婉失踪了,大概是不想让她知道这么残酷的真相。

“那后来呢?刘副厂长受到惩罚了吗?”林夏哽咽着问。

“惩罚?怎么可能,”王伯的声音里带着愤怒和无奈,“刘副厂长对外说苏婉是因为厂子倒闭想不开自杀的,还花了点钱安抚了苏婉的家人。苏婉的父母都是老实人,没什么文化,也没什么背景,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没过多久,刘副厂长就调走了,听说去了别的城市,过得风生水起。而苏婉的事,就像从来没发生过一样,慢慢被人遗忘了。”

“那我妈妈呢?她当时是什么反应?”

“你妈妈当时哭了好几天,抱着苏婉的尸体不肯放手,还想去告刘副厂长,可被她家里人拦住了。后来厂子倒闭,你妈妈就离开了那里,再也没回去过。我想,她大概是不想再想起那些伤心事吧。”

挂了电话,林夏坐在沙发上,久久没有回过神来。原来苏婉的死这么惨烈,这么委屈。她死后不仅没有得到公道,反而被人掩盖了真相,像尘埃一样被遗忘。

难怪她会有这么深的执念,一直附着在手机里,反复说着“我在你身后”。她是想让别人知道她的遭遇,想让那个伤害她的人受到惩罚吧?

可是,她为什么会找到自己?是因为自己是妈妈的女儿,是她最好朋友的孩子吗?

林夏看着手机里的录音文件,心里五味杂陈。她既害怕,又心疼。她决定帮苏婉完成她的执念,找出当年的真相,让刘副厂长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她打开电脑,开始搜索1993年城东纺织厂倒闭的相关新闻,还有那个姓刘的副厂长的信息。可时间过去太久了,网上几乎没有相关的资料,只有一些零星的、关于老工业区拆迁的报道,提到了城东纺织厂,但没有任何关于苏婉自杀或者刘副厂长的内容。

她又想起了王伯,或许王伯知道刘副厂长的下落。她再次拨通王伯的电话,可这一次,电话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她有些担心,难道王伯出什么事了?

第二天一早,林夏决定亲自去王伯家看看。王伯住在城东的一个老小区里,离旧纺织厂不远。她按照王伯之前给她的地址,找到了那栋老旧的居民楼。

敲了很久的门,都没有人回应。隔壁的邻居听到动静,打开门探出头来,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

“你找老王啊?”老奶奶问道。

“是的,阿姨,我是他的朋友,昨天给他打电话没接,担心他出什么事,所以过来看看。”林夏说。

老奶奶叹了口气:“唉,别提了,老王昨天下午突然晕倒了,被救护车拉到医院去了,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里呢。”

林夏心里一沉:“怎么会突然晕倒?他身体一直不好吗?”

“也不是,老王平时身体还算硬朗,就是记性不太好。昨天下午,他突然在家里大喊大叫,说什么‘不是我’、‘我没看见’,然后就晕倒了。我们赶紧打了120,把他送进了医院。医生说他是突发脑溢血,情况不太乐观。”

林夏的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王伯昨天下午刚和自己说完苏婉的事,晚上就突然晕倒,还大喊着“不是我”、“我没看见”,难道和苏婉有关?是苏婉的执念影响到了王伯?还是王伯当年知道什么隐情,心里一直有愧,所以才会突然发病?

她谢过老奶奶,转身离开了小区。她没有去医院,因为她知道,现在去医院也帮不上什么忙。她必须尽快找到那个姓刘的副厂长,只有找到他,才能解开苏婉的执念,也许王伯的病也能有所好转。

可怎么才能找到刘副厂长呢?三十年过去了,他可能早就改了名字,或者搬到了别的城市,想要找到他,无异于大海捞针。

林夏回到家,坐在电脑前,冥思苦想。她突然想起,妈妈生前有一个旧箱子,里面装着她年轻时的一些东西,或许里面会有关于苏婉或者刘副厂长的线索。

她打开那个尘封已久的旧箱子,里面装满了妈妈的旧衣服、书信和日记。她小心翼翼地翻看着,希望能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翻到箱子底部时,她看到了一个蓝色的笔记本,封面已经泛黄,上面写着“苏婉”两个字。是苏婉的笔记本!

林夏的心跳加快,她轻轻翻开笔记本。里面大多是苏婉的日常记录,记录着她在纺织厂的生活,和妈妈的友谊,还有对未来的憧憬。字迹娟秀,充满了青春的气息。

可翻到后面几页时,字迹开始变得潦草,充满了焦虑和恐惧。

“1993年6月12日,阴。他又来骚扰我了,我好害怕,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小芸(林夏妈妈的名字)让我报警,可我不敢,我怕被开除,怕爸妈担心。”

“1993年6月15日,雨。他今天在车间里对我动手动脚,我反抗了,他威胁我说,如果我敢告诉别人,就让我好看。我真的快撑不住了。”

“1993年6月18日,晴。我看到他和厂长在一起喝酒,厂长对他言听计从,我知道,我没有希望了。小芸,对不起,我可能不能陪你一起走下去了。如果我走了,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1993年6月20日,多云。今天晚上,他把我堵在了车间里。我拼命反抗,可他太有力气了。我恨他,我恨这个世界。我要让他付出代价,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这是苏婉的最后一篇日记,日期是1993年6月20日,也就是她自杀的前一天。日记的最后,用红墨水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像是一个眼睛,又像是一个漩涡。

林夏看着日记,眼泪止不住地流。苏婉当时该有多绝望,才会写下这样的文字。她在日记里说“要让他付出代价”,可她最终却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她注意到日记里提到的日期,6月20日,而她第一次在手机里听到苏婉的声音,是6月20日下午,也就是苏婉自杀三十周年的纪念日。难道苏婉是在这一天,因为执念太深,才附着到了她的手机里?

那个红墨水画的符号是什么意思?是苏婉留下的线索吗?

林夏把笔记本小心翼翼地收好,然后继续在箱子里翻找。她又找到了一张旧名片,上面写着“刘建国,城东纺织厂副厂长”,地址是纺织厂的办公室地址,电话是一个老旧的座机号码。

刘建国!这应该就是那个伤害苏婉的刘副厂长。

林夏拿着名片,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她试着拨打名片上的电话,果然已经是空号了。她又在网上搜索“刘建国 城东纺织厂”,还是没有任何结果。

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她突然想起,妈妈的日记里或许会提到刘建国的下落。她拿起妈妈的日记,一页一页地翻看着。

妈妈的日记大多记录着她和苏婉的日常,还有后来结婚生子的生活。翻到1995年的一篇日记时,她看到了这样一段话:

“今天在街上遇到了以前纺织厂的同事,她说刘建国现在在城南开了一家建材公司,过得很不错。听到他的名字,我就想起了苏婉,心里好难受。我真希望他能得到报应,可我什么也做不了。”

城南,建材公司。

林夏眼前一亮,这是一个重要的线索。她立刻打开地图,搜索城南的建材公司,发现有十几家。她不可能一家一家地去问,只能想办法缩小范围。

她又继续翻看妈妈的日记,希望能找到更多关于刘建国的信息。翻到1998年的一篇日记时,她看到妈妈提到,刘建国的建材公司叫“建国建材”,地址在城南的建材市场里。

太好了!有了公司名字和大致地址,找起来就容易多了。

第二天一早,林夏就出发去了城南的建材市场。建材市场很大,商铺林立。她一家一家地打听“建国建材”的位置,终于在市场的角落里找到了一家门面不大的建材店,招牌上写着“建国建材”四个字。

她深吸一口气,走进了店里。店里只有一个中年男人,正在整理货物,看起来五十多岁,头发有些花白,身材微胖。

“您好,请问您是这里的老板吗?”林夏问道。

中年男人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是的,我是。你想买点什么?”

林夏看着他的脸,虽然时隔三十年,他的容貌有了变化,但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轮廓。她的心跳开始加快,她可以肯定,这个人就是当年的刘建国。

“我不是来买东西的,”林夏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是来问您一件事,关于1993年城东纺织厂的苏婉。”

听到“苏婉”两个字,刘建国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手里的货物“啪”地掉在了地上。他眼神躲闪,不敢看林夏的眼睛:“你……你是谁?你提她干什么?我不认识她。”

“您不认识她?”林夏冷笑一声,“1993年6月,您在纺织厂当副厂长,您借着职务之便,侮辱了苏婉,导致她自杀身亡。这件事,您怎么会不记得?”

刘建国的身体开始发抖,他后退了一步,靠在货架上,声音沙哑:“你……你别胡说八道!没有的事!当年她是自己想不开自杀的,和我没关系!”

“和你没关系?”林夏从包里拿出苏婉的笔记本,翻到最后几页,递到他面前,“这是苏婉的日记,上面清楚地记录了您对她的骚扰和侮辱。您以为这件事过去了三十年,就没人知道了吗?苏婉的冤魂,一直都在看着您!”

刘建国看着笔记本上的字迹,脸色越来越难看,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淌。他突然跪了下来,抱住林夏的腿,哭着哀求:“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当年是我一时糊涂,我对不起苏婉,对不起她的家人!这些年我一直活在愧疚里,我每天都睡不着觉,我知道我迟早会遭到报应的!”

林夏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心里没有丝毫的同情,只有愤怒和悲哀。三十年了,他终于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可苏婉却再也回不来了。

“你知道错了?”林夏的声音冰冷,“那你为什么不去自首?为什么还能心安理得地过着好日子?苏婉因为你,失去了生命,她的家人因为你,承受了巨大的痛苦。你以为一句‘我错了’,就能弥补你犯下的罪行吗?”

刘建国不停地磕头,额头都磕出了血:“我不敢去自首,我怕坐牢,我怕我的家人受到影响。我知道我不是人,我愿意赔偿苏婉的家人,我愿意做任何事来弥补我的过错,求你不要逼我!”

就在这时,林夏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医院打来的电话,说王伯已经脱离了危险,醒过来了。

林夏松了一口气,看来苏婉的执念因为刘建国的认罪,减轻了不少。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刘建国,冷冷地说:“赔偿和道歉,是你必须做的。但这还不够,你必须去自首,为你的行为承担法律责任。这是你欠苏婉的,也是你欠你自己的。”

说完,她转身离开了建材店。她知道,刘建国是否自首,不是她能强迫的,但她已经做了她能做的。她相信,苏婉的冤魂看到刘建国的忏悔,也能得到一丝安慰。

回到家,林夏打开手机,录音软件里没有再出现新的录音文件。她播放了之前的录音,那道声音已经消失了,只剩下一片安静。

她拿起苏婉的笔记本,轻轻抚摸着上面的字迹,轻声说:“苏婉姐,安息吧。你的冤屈,我会帮你讨回来的。”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笔记本上,温暖而明亮。林夏知道,苏婉已经离开了,她终于可以放下执念,去往她该去的地方了。

几天后,林夏接到了警方的电话,说刘建国去自首了,供述了当年侮辱苏婉导致其自杀的罪行。由于时间过去太久,很多证据已经灭失,但根据刘建国的供述和苏婉的日记,警方还是对他立案侦查了。

林夏去医院看望了王伯,王伯的精神好了很多。他告诉林夏,他当年其实看到了刘建国侮辱苏婉的一幕,但因为害怕被报复,所以一直不敢说出来。这些年,他心里一直很愧疚,直到昨天听到苏婉的声音,才终于崩溃了。现在刘建国自首了,他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

林夏看着王伯,心里百感交集。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罪恶。但她也明白,在那个年代,很多人都是身不由己。

她回到家,把苏婉的笔记本和妈妈的照片放在一起,妥善地收了起来。她知道,这段尘封的往事,终于可以画上一个句号了。

而她的手机,再也没有出现过奇怪的录音。只是有时候,当她夜深人静的时候,会仿佛听到一阵轻轻的叹息声,带着一丝释然,从手机里传来。

她知道,那是苏婉在向她告别。

第三章:余响

日子一天天过去,刘建国的案子进入了司法程序,虽然因为证据有限,最终的判决结果可能不会太严厉,但至少,苏婉的冤屈得到了公开,那个伤害她的人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林夏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生活渐渐恢复了平静。

她继续做着特稿记者的工作,只是不再轻易去那些老旧、荒凉的地方采访。每次路过城东的旧纺织厂,看到那里正在进行拆迁改造,机器轰鸣,尘土飞扬,她都会想起苏婉,想起那个在纺织厂车间里绝望死去的女孩。她不知道,当这片土地被重新开发,盖起新的楼房后,苏婉的痕迹会不会彻底消失,但她知道,苏婉的故事,会一直留在她的心里。

有一天,林夏收到了一个陌生的包裹,没有寄件人地址,只有一个模糊的邮戳,来自城南。她有些疑惑,打开包裹,里面是一个老旧的木质盒子,盒子上刻着一朵茉莉花,和苏婉日记里夹着的那朵干茉莉花一模一样。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里面装着一封信,还有一枚银色的戒指。信是用娟秀的字迹写的,正是苏婉的笔迹。

“小芸的女儿,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离开了。谢谢你帮我讨回了公道,让刘建国受到了惩罚。我知道,我的执念给你带来了很多困扰,对不起。”

“这枚戒指,是我妈妈留给我的,她告诉过我,戴上这枚戒指的女孩,会得到幸福。我一直把它带在身边,现在,我把它送给你,希望你能代替我,好好地生活,好好地幸福。”

“我和小芸是最好的朋友,当年如果不是她一直陪着我,我可能早就撑不下去了。可惜,我还是没能等到厂子好转,没能和她一起实现我们的梦想。我知道,她这些年一直很想念我,也一直很愧疚,觉得没有保护好我。请你告诉她,我不怪她,我从来没有怪过她。能有她这样的朋友,我很幸福。”

“还有王伯,他当年虽然没有站出来帮我,但我知道他心里也很愧疚。请你也告诉他,我原谅他了。人都有软弱的时候,我不怪他。”

“好了,我的话说完了。这个世界虽然对我很残忍,但也有温暖的地方。谢谢你,让我感受到了最后的温暖。我要走了,去一个没有痛苦的地方。再见了,祝你永远幸福。”

林夏拿着信,眼泪再次掉了下来。她能感受到苏婉字里行间的释然和温柔,这个可怜的女孩,到最后,心里装着的还是别人,还是原谅。

她拿起那枚银色的戒指,戒指很简单,没有任何装饰,却带着一种温暖的质感。她把戒指戴在手上,大小刚刚好,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样。

从那以后,林夏每天都会戴着这枚戒指。每当她遇到困难或者不开心的时候,只要看到手上的戒指,就会想起苏婉的信,想起苏婉的温柔和坚强,心里就会充满力量。

有一次,她去医院采访一位抗癌英雄,在病房里,她看到一位老奶奶正在给一个小女孩讲故事。小女孩的头发因为化疗已经掉光了,但眼睛里却充满了对生活的渴望。林夏看着小女孩,突然想起了苏婉,想起了苏婉日记里对未来的憧憬。

她走上前,坐在小女孩的床边,给她讲了苏婉的故事。小女孩听得很认真,听完后,她拉着林夏的手,轻声说:“姐姐,那个苏婉姐姐好可怜,但她也很勇敢。我也要像她一样,勇敢地和病魔作斗争。”

林夏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心里暖暖的。她知道,苏婉的故事,不仅治愈了她自己,也能给别人带来力量。

日子一天天过去,林夏的生活越来越充实。她写了很多关于普通人的故事,用文字传递着温暖和力量。她也遇到了一个很爱她的男孩,男孩知道她的经历,也知道苏婉的故事,他很心疼她,也很尊重她。

有一天,男孩拿着一枚钻戒,单膝跪地,向林夏求婚。林夏看着男孩真诚的眼睛,又看了看手上苏婉送的银色戒指,眼泪掉了下来。

“我愿意,”她说,“但我希望,这枚银色的戒指,能和你的钻戒一起,戴在我的手上。它对我来说,很重要。”

男孩点了点头,温柔地说:“好,只要你喜欢,什么都可以。”

婚礼那天,林夏穿着洁白的婚纱,手上戴着两枚戒指,一枚是苏婉送的银色戒指,一枚是男孩送的钻戒。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她笑得很幸福。

她知道,苏婉在天上看着她,一定也为她感到开心。

婚后,林夏和丈夫一起,成立了一个公益组织,专门帮助那些受到伤害的女性,为她们提供法律援助和心理疏导。他们希望,能有更多的人,在遇到困难的时候,能得到帮助,能感受到温暖,不再像苏婉那样,在绝望中独自承受一切。

有一天,林夏收到了一封来自监狱的信,是刘建国写的。信里,他再次向苏婉道歉,也向林夏表示感谢。他说,在监狱里的这些日子,他终于静下心来反思自己的过错,他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他会用余生来忏悔。他还说,他把自己所有的财产都捐给了林夏的公益组织,希望能为那些受到伤害的女性做一点实事。

林夏看着信,心里没有太多的波澜。她知道,刘建国的忏悔来得太晚,但至少,他终于做了一件正确的事。

她把信放在抽屉里,和苏婉的信、笔记本放在一起。这些东西,记录着一段尘封的往事,也记录着人性的复杂和温暖。

有时候,林夏会坐在阳台上,看着手上的银色戒指,想起苏婉。她会轻声说:“苏婉姐,你看,我现在很幸福。我会带着你的祝福,好好地生活下去,也会帮助更多的人,让这个世界变得更温暖。”

风轻轻吹过,带着淡淡的茉莉花香,像是苏婉的回应。林夏知道,苏婉的故事,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遗忘,它会像一道余响,永远留在那些被温暖过的人心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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