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嘴岩的硝烟与血腥尚未散尽,风雪便再次肆虐,将燃烧的车辙与凝固的血泊掩埋于厚厚的雪被之下。
北风堡如同被冰封的巨兽,在死寂的荒原上沉默喘息。
堡内,压抑的气氛如同冻结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胜利的代价,是楚骁濒临崩溃的躯壳与灵魂。
临时指挥所内,油灯昏黄的光线在墙壁上投下摇晃不安的阴影。
楚骁躺在铺着厚厚兽皮的简陋木榻上,脸色灰败如金纸,七窍残留的血迹已凝固成暗褐色的痂痕,触目惊心。
肋下的旧伤在强行催动玉佩的狂暴反噬下,如同被彻底撕裂,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深入骨髓的剧痛,带来胸腔深处撕裂般的杂音。
更可怕的是精神世界——玉佩核心那道猩红的裂痕,边缘蛛网般的黑色纹路已彻底蔓延、交织,如同活物般缓缓搏动!
每一次搏动,都散发出一股更加浓郁、更加冰冷、仿佛能冻结灵魂本源的腐朽死寂气息!
裂痕深处,那深邃的黑暗如同无底深渊,持续吞噬着他的生机和意识,带来阵阵天旋地转的眩晕和如同被亿万根烧红钢针反复穿刺的裂痛!
他感觉自己像一盏即将燃尽的残灯,油尽灯枯,仅凭一丝顽强的意志在无边的黑暗和冰冷中挣扎。
“恩公……喝点水……”阿狗端着一碗温热的、带着淡淡草药味的清水,小心翼翼地凑到楚骁嘴边,小脸上写满了恐惧和担忧。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看着楚骁那毫无生气的脸庞,心如刀绞。
楚骁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了片刻才聚焦。
他微微张开干裂的嘴唇,小口啜饮着温水。
冰冷的液体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慰藉,却无法驱散体内那深入骨髓的寒冷和虚弱。
玉佩紧贴胸口的位置,传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心脏被冰锥反复刺穿的剧痛!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贯穿裂痕的漆黑冥河,正贪婪地吮吸着他残存的生命力!
“城……城防……”楚骁的声音嘶哑微弱,如同砂纸摩擦。
“都头放心!”王锤子佝偻着腰,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却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执着,“水泥……还在抹!最后几道裂缝……今天就能封死!排水暗渠……通了!雪水都排到堡外沟里了!投石机……主架……快成了!铁箍……今天就能上!”
“地……地雷……”楚骁的声音更加微弱。
“埋好了!都头!”赵铁柱的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狠厉,“按图埋的!绊索……伪装……都弄好了!就等……那群狼崽子来送死!”
楚骁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光芒。
他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目光扫过众人疲惫却异常坚定的脸。
这一个月,他们用血汗和智慧,硬生生在这座残破的要塞上,筑起了一道……或许能抵挡片刻的屏障。
然而,就在他心神稍松的刹那!
嗡——!!!
一股难以想象的、如同灵魂被活生生撕裂的剧痛猛地从玉佩核心爆发开来!
比鹰嘴岩那次更加猛烈!
更加狂暴!
玉佩那道布满黑色裂纹的猩红裂痕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如同熔岩般猩红的光芒!
一股冰冷、粘稠、充满了暴戾、贪婪和……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的恐怖能量波动,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冲入楚骁濒临崩溃的精神世界!
“呃啊——!”楚骁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濒死的嘶鸣!
身体猛地弓起
一大口滚烫的鲜血再次狂喷而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襟!他眼前瞬间被无边的血红和黑暗充斥!意识如同被卷入狂暴的旋涡,天旋地转!
“恩公!”阿狗和众人惊恐地扑上前!
楚骁死死抓住胸口!玉佩的位置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穿!
剧痛!
超越生理极限的剧痛!但更让他灵魂颤栗的是……玉佩传递来的那股恐怖能量波动所携带的……信息!
【警告!检测到超高强度异种能量汇聚!能量属性:血煞!浓度:致命级!方向:正北!距离:五十里!移动速度:极快!目标:锁定北风堡!】
【能量源解析:……生命场湮灭……怨念聚合……嗜血狂化……关联法则:血肉献祭……规则层级:中阶黑暗法则……判定:大规模战争集群!极度致命!】
血煞!战争集群!五十里!正北!
枭胡!大军!来了!
“敌……敌袭……”楚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牙缝中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手指死死指向北方!
随即,身体一软,彻底瘫倒在榻上,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
玉佩核心那道猩红的裂痕,在爆发出最后的刺目光芒后,骤然黯淡下去!
边缘的黑色裂纹如同活物般疯狂蠕动、扩张!
一股冰冷、死寂、仿佛能冻结时空的腐朽气息,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敌袭——!!!”阿狗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猛地跳起,小脸煞白,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愤怒而变调!他疯了一般冲出营房!
“铛!铛!铛!铛——!!!”
凄厉刺耳的警钟声,如同垂死巨兽的哀嚎,瞬间撕裂了北风堡死寂的夜空!
一声紧似一声!
一声比一声急促!
如同催命的丧钟!
整个北风堡瞬间炸开了锅!
士兵们从营房中惊慌失措地冲出!
军官们厉声嘶吼着集结队伍!
妇孺老弱惊恐的哭喊声混杂在一起!
“上墙!快上墙!!”陈老尉佝偻着身子,拄着长刀,嘶哑的声音在寒风中回荡,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赵铁柱和王锤子双目赤红,如同疯虎般冲向城墙!长矛手、弓弩手、工匠……所有能动的人,都如同潮水般涌向那刚刚加固过的、布满灰红色“水泥”补丁的城墙!
阿狗连滚带爬地冲上最高的了望塔!
他一把推开冻得瑟瑟发抖的哨兵,扑到冰冷的垛口前,举起楚骁交给他的、那个用硝石和特定矿石粉末特制的单筒“千里镜”,死死望向北方!
风雪依旧肆虐!天地间一片混沌的灰白!
但透过那简陋的镜片,阿狗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
只见北方!那被风雪笼罩的、死寂的荒原尽头!
铅灰色的天幕与苍茫的雪原交界处!一条……无边无际的……黑线!
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
正缓缓地、却带着碾碎一切的恐怖威势……向着北风堡……汹涌而来!
近了!更近了!
黑线迅速扩大!
变成了一片翻滚涌动的黑色浪潮!
浪潮中,无数狰狞的狼头旗帜在风雪中狂舞!
如同地狱中爬出的恶鬼旌旗!旗帜下方!
是密密麻麻、如同蝗虫般覆盖了整个雪原的……骑兵!
他们身披厚重的皮甲或简陋的铁片,头戴狰狞的狼头盔,只露出猩红嗜血的眼睛!
手中挥舞着雪亮的弯刀、沉重的狼牙棒、锋利的长矛!
胯下的战马高大健硕,喷吐着灼热的白气,铁蹄践踏着冻土和积雪,发出沉闷如雷、连成一片、震得大地都在微微颤抖的轰鸣!
万骑!不!是数万骑!如同黑色的死亡潮汐!
裹挟着无边的杀气和血腥!
滚滚而来!马蹄声!号角声!野兽般的咆哮声!汇聚成一股足以撕裂灵魂的恐怖声浪!
如同海啸般,隔着数十里,便已狠狠撞击在北风堡的城墙上!
撞击在每一个守军的心头!
风雪!在这一刻仿佛被这无边的杀气所震慑!
骤然减弱!
铅灰色的云层裂开一道缝隙!
惨淡的日光吝啬地洒下!
照亮了那如同地狱画卷般的恐怖景象!
在黑色浪潮的最前方!
一杆巨大的、用金线绣着狰狞狼头、边缘缀满黑色狼毛的……枭胡王旗!
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如同死神的权杖!直指……北风堡!
山雨欲来!
黑云压城!
万骑压境!
死局……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