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尾引擎逆向喷射产生的狂暴动能,混合着“星辰追寻者”号自身的质量和决绝的冲势,化作一柄绝望的巨锤,狠狠砸入了那庞大“时光母体”被撕裂的、流光溢彩的伤口之中!
撞击的瞬间,并非震耳欲聋的金属轰鸣,而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令人心悸的、仿佛两个截然不同的时空层面被强行挤压摩擦发出的、令人灵魂战栗的扭曲撕裂声!
“嘎吱——嗡——!!!”
那“母体”发出了绝非任何生物所能发出的、混合了极致痛苦、愤怒和某种…惊愕的尖锐嘶鸣。
它那由凝固时间构成的庞大身躯剧烈地扭曲、震荡,仿佛一尊即将崩裂的山岳。
被舰尾直接命中的伤口处,七彩的流光与灰暗的时光尘埃疯狂地冲突、湮灭、爆炸,形成一团不断膨胀的、混沌的能量旋涡!
“星辰追寻者”号本身也遭受了难以想象的重创。
整个舰尾结构在撞击和能量爆炸的双重作用下彻底变形、碎裂,大量的舱室瞬间暴露在真空之中,内部空气疯狂逃逸,形成一片冰晶与碎片混合的死亡风暴。
爆炸的冲击波沿着龙骨向前疯狂传递,整艘船发出令人牙酸的解体呻吟,灯光全面熄灭,只剩下血红色的应急照明在弥漫的烟尘中闪烁,映照出一张张因巨大过载而扭曲痛苦的面孔。
罗根被巨大的力量狠狠掼在指挥台上,肋骨处传来钻心的剧痛,口中涌上一股腥甜。
他死死抓住栏杆,透过布满裂纹的观测窗,看到的是那“母体”疯狂扭动的庞大身躯和不断扩大的能量旋涡。
“报告…情况!”他咳出一口血沫,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舰尾…完全断裂!左引擎彻底失效!主能源核心离线!我们…我们在靠备用电池和应急动力…”通讯频道里传来老陈的声音,充满了压抑的痛苦和绝望,“结构完整性正在持续下降…我们可能…撑不了多久了…”
“人员伤亡…”
“还在统计…d区、E区完全失联…伤亡…惨重…”
冰冷的绝望如同太空的寒意,瞬间渗透了每个人的骨髓。他们付出了近乎自杀的代价,似乎只是重创了其中一个“母体”,而对于整个战局…
然而,就在这似乎注定失败的终局时刻,那被“星辰追寻者”号悍不畏死一击重创的“母体”,其内部的能量旋涡达到了某个临界点,猛地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异变!
旋涡的中心,并非纯粹的爆炸性能量,而是猛地向内坍缩,形成了一个短暂存在的、极其不稳定的微型奇点!
这个奇点并非“熵之脐眼”那般代表终极的静寂,反而像是一个被强行撕开的、通往某个难以想象维度的伤口!
通过这个短暂存在的伤口,一股无法用任何现有科学体系描述的、古老、冰冷、充满了无尽怨毒和贪婪的意识洪流,如同找到了宣泄口一般,猛地喷涌而出!
这股意识流并非针对物质或能量,而是直接冲刷过战场上每一个存在的意识和时间感!
刹那间,所有感知到这股意识流的存在——无论是“星辰追寻者”号上的船员,还是那些“时光之骸”,甚至是远方正在对抗的星墓之心和“虚空之影”——都经历了同一组极其短暂、却清晰无比的【闪回\/幻象】:
一片绝对虚无、没有时间、没有空间、甚至连“存在”这个概念都尚未诞生的【原初虚空】。
一个微弱到几乎忽略不计的【点】的诞生——并非大爆炸,而是某种更抽象、更基础的【区分】的出现,像是第一个念头,第一次观察,最初的定义。
这就是所谓的【第一因】?一个纯粹的意识雏形?
这个【点】开始感知,开始定义“自我”与“非我”,恐惧也随之诞生——对【非我】的恐惧,对【变化】的恐惧,对【可能失去自我】的终极恐惧。
为了对抗这永恒的恐惧,这个最初的意识做出了一个选择:它拒绝【变化】,渴望【永恒】。它开始试图吞噬、同化一切【非我】,将一切拉回绝对的、不变的【静寂】,试图让整个宇宙都变回它最初、最“安全”的虚无状态。
“熵之脐眼”并非自然奇观,而是它试图将自身恐惧具象化、投射并锚定在现实宇宙中的【工具】或【伤口】!
“虚空之影”是其力量的延伸和代行者。
“时光之骸”是其恐惧的衍生物,是它吞噬时间、消除变化的【爪牙】。
理事会所侍奉的,并非某个具体的“神”,而是这个源自【第一因】的、扭曲的、渴望绝对静止的【恐惧意志】的回响!
这组幻象如同冰冷的闪电,瞬间劈开了所有迷雾,但也带来了更深的、令人窒息的寒意。
真正的敌人,并非某种外星文明,甚至不是某种宇宙灾难,而是…宇宙本身诞生之初所伴随的那个最初的、扭曲的【恐惧】!
一个源自“存在”开端、并试图否定一切“存在”的、悖论般的古老恶意!
这信息太过震撼,太过颠覆,以至于所有人都陷入了短暂的呆滞和思维冻结。
然而,这短暂的幻象,对于战场上的不同存在,却产生了截然不同的影响。
对于那些依靠吞噬时间、执行“静止”命令的“时光之骸”而言,这直接源自它们“源头”的恐惧意志的回响,如同最强烈的兴奋剂和指令强化信号!
它们变得更加狂暴,更加凝聚,攻击性和侵蚀速度陡然提升!星墓之心瞬间压力倍增,纯白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但对于“星辰追寻者”号上被星墓之心“加固”过的船员们,这幻象虽然带来了恐惧,但更深刻地让他们理解了正在对抗的究竟是什么,以及他们身上这份“当下”力量的珍贵意义——他们是在对抗宇宙诞生时的一个错误,一个悲剧性的bug!
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那古老恐惧最有力的反驳!
而最意想不到的影响,来自于那艘一直如同幽灵般悬浮在战场边缘的理事会旗舰。
在那恐惧意志回响扫过的瞬间,理事会旗舰内部,那隐藏在扭曲光晕中的领导者,似乎发生了剧烈的、无法控制的动摇!
他周身的扭曲光晕疯狂闪烁、明灭不定,甚至偶尔会短暂地消散一瞬,露出一张…并非想象中怪物或冰冷AI的面孔,而是一张充满了挣扎、痛苦、以及一丝…被压抑已久的【醒悟】 的、属于某种智慧生物的脸庞!
“……不……这不是……我们追求的永恒……”一个极其微弱、充满了迷茫和痛苦的声音,竟然通过公共通讯频道,泄漏了出来一小段,虽然立刻就被掐断,但却清晰地被“星辰追寻者”号捕捉到了!
理事会内部,并非铁板一块?
他们对所侍奉之物的理解,似乎出现了偏差?这古老的恐惧意志,并非完全掌控它的奴仆?
就在这时,汤姆那微弱断续的链接再次强行建立,这一次,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急迫和…指引性:
“…缺口…短暂…通道…打开…”
“…核心…脆弱点…【熵之伤痕】…”
“…必须…进入…从内部…”
“…唯一…机会…”
伴随着汤姆的信息,那艘被“星辰追寻者”号撞出来的、正在缓慢愈合的能量旋涡奇点,其内部突然稳定了极其短暂的一瞬,显露出一条幽暗的、非空间的、仿佛由纯粹“熵增”概念构成的【通道】!
这条通道的一端连着正在崩溃的母体,另一端…似乎直通那遥远方向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熵之脐眼】!
而从这条通道中,散发出的不再是单纯的吸力,而是一种更加诡异的、仿佛能瓦解一切结构、让万物归于混沌的【消散之力】!这就是所谓的【熵之伤痕】?
进入哪里?
从内部攻击“熵之脐眼”?
这听起来比自杀还要疯狂百万倍!
那里是宇宙终极定律的显化之处,是那古老恐惧意志的锚点,任何进入其中的东西,恐怕会在瞬间被分解为最原始的基本粒子,连时间的概念都会消失!
但是…汤姆的信息,理事会领袖那瞬间的动摇,以及刚才那揭示真相的幻象…这一切似乎又指向了这唯一的、无比疯狂的路径?
“船长!”莱娜猛地看向罗根,眼中充满了科学家面对终极谜题的狂热和赴死般的决绝,“那通道…它的物理常数完全异常!但…它似乎直通‘脐眼’的核心逻辑层面!或许…或许在那里,物理规则不再适用,决定胜负的将是…【意志】本身?”
用人类的意志,去对抗宇宙诞生之初的恐惧意志?
这想法荒谬绝伦,却又似乎是逻辑推导下唯一的、渺茫的可能性。
罗根看着窗外那不断扩大的战场——星墓之心节节败退,光芒愈发黯淡;“虚空之影”再次凝聚起黑暗,准备给予最后一击;无数的“时光之骸”如同蝗虫般覆盖一切;而那艘理事会旗舰则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静默和内部混乱…
他又看了看舰桥内,伤痕累累但眼神坚定的船员,通讯频道里传来各区域艰难的伤亡报告和抵抗讯息。
没有时间犹豫了。
要么在这里随着星舰一起,在无尽的虚无浪潮中无声无息地湮灭。
要么…赌上一切,闯入那宇宙的终极伤痕,进行一场超越生死的、意志与意志的对决。
罗根深吸一口气,压下全身的剧痛和那源自生命本能的、对绝对虚无的恐惧。他的目光变得如同深空般冰冷而坚定。
“老陈,”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集中所有剩余能源,包括生命维持系统的后备能源,输送到舰首缓冲器和结构强化场。”
“莱娜,艾米丽,计算那条‘通道’的稳定周期和最优进入角度,我们需要像穿针引线一样精准。”
“所有还能动的、愿意赌上一切的人,”他目光扫过舰桥,“准备执行最终指令。”
“我们要去给宇宙诞生时留下的那个‘伤口’,做一个了断。”
“目标:熵之脐眼内部。”
“行动代号:【斩首回响】。”
命令下达,舰桥陷入一种悲壮的死寂,随即被更加疯狂的准备工作所取代。
这是一场奔赴绝对虚无的冲锋,一次用渺小人类意志挑战宇宙本源恐惧的疯狂豪赌。
“星辰追寻者”号残存的舰体,如同一具被掏空了内脏、仅凭钢铁骨架和最后一丝不屈意志支撑的巨兽残骸,义无反顾地冲向了那条由它自己撞开的、通往宇宙终极噩梦的通道——【熵之伤痕】。
越是靠近,常规宇宙的物理法则就崩坏得越发彻底。
舰体外的传感器传回的最后画面,并非漆黑虚空或绚烂星云,而是一片无法用任何色彩或形状描述的、不断沸腾又湮灭的【灰白】。
那不是颜色,而是“意义”和“结构”本身正在被剥离、被还原为纯粹混沌的“前存在状态”的可视化体现。
光线不再传播,而是像粘稠的胶质般被拉扯、溶解;空间不再具有延展性,时而无限广阔,时而逼仄得仿佛要将舰体压成奇点;时间则彻底陷入了狂乱的谵妄,过去、现在、未来的碎片如同破碎的镜片,混合着所有人的记忆和感知,疯狂地冲刷着每个人的意识。
舰桥内,血红色的应急灯疯狂闪烁,映照着一张张因极度痛苦和意志抗争而扭曲的面孔。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入了冰冷的钢针,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如同敲响丧钟。
无需仪器报告,每个人都能清晰地感觉到自身“存在”的边界正在变得模糊,记忆、情感、甚至最基本的自我认知,都开始像沙堡般被无形的熵之浪潮侵蚀、瓦解。
“稳…稳住…”罗根的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死死抓着几乎要变形的指挥台扶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惨白如骨。
他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回着无数破碎的画面:童年时仰望星空的憧憬,第一次指挥星舰时的紧张与自豪,战友牺牲时的悲恸,莉娜苍白的睡颜,汤姆融入星墓时的决绝……
这些构成“罗根·索尔”这个存在的碎片,此刻正被一股冰冷的力量蛮横地翻检、拉扯,试图将其还原为无意义的混沌。
“集中精神……记住……我们是谁……为何而来!”
“通道结构……极不稳定……熵增速率……超出所有模型预测……”莱娜的声音断断续续,她趴在科学站上,鼻血流淌而下都毫无察觉,全部心力都用于对抗那无孔不入的“存在瓦解力场”。
她的科学理性在这片领域遭受着前所未有的冲击,每一个数学公式、每一个物理常数都在她脑海中崩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原始的、基于纯粹【观察】和【定义】的挣扎。
“不能……让它定义我们……我们必须……自己定义……【当下】!”
“舰首缓冲场……正在被……侵蚀……结构强度……百分之七……还在下降……”老陈的咆哮声在通讯频道中混杂着剧烈的静电噪音和金属疲劳的呻吟,“能源即将耗尽!我们就像……一把扔进熔炉的冰刀!”
“理事会旗舰……”艾米丽艰难地报告,她的战术屏幕早已一片混沌,只能依靠直觉和残存的传感器片段拼凑信息,“他们……没有追击……也没有干预……内部能量信号……极度混乱……像是在……内战?”
这是一个微不足道却又至关重要的信息,但在眼下,无人能分心细究。
终于,舰首传来了无法形容的、仿佛宇宙本身都在呻吟的撕裂感。
他们【撞入】了【熵之伤痕】。
没有撞击的震动,没有声音,没有光暗变化。
有的只是一种绝对的、吞噬一切的【接纳】与【分解】。
在那一瞬间,所有常规感官彻底失效。视觉、听觉、触觉、嗅觉……全部被一种更加本质、更加恐怖的【感知】所取代——他们直接【感知】到了自身存在的【熵化】过程。
仿佛有无数双冰冷无形的、由纯粹“衰败”和“遗忘”构成的手,伸入了他们的意识、他们的记忆、他们的灵魂深处,温柔而残酷地将一切色彩剥离,将一切情感稀释,将一切意义抹平,要将他们还原为最初那个没有“自我”、没有“时间”、没有“故事”的、寂静的【点】。
个体闪回以无法抗拒的强度席卷了每一个人:
罗根感觉自己正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灰色沙滩上,脚下的“沙粒”是他生命中每一个珍贵的时刻、每一次勇敢的选择、每一份沉重的责任。
而冰冷的熵之潮水正缓缓上涨,无情地淹没这些沙粒,带走它们的温度、它们的形状、它们的一切。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意识深处低语:“放弃吧……挣扎有何意义?最终皆是虚无……归于静寂,便再无痛苦……” 他感到一种深沉的疲惫,想要放下一切,沉入那永恒的安眠。
但就在意识即将消散的边缘,他看到了那些被他铭记的、也曾铭记他的面孔——战友、导师、爱人……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期盼、信任、以及……对“生”的渴望。
“不……” 他发出一声来自灵魂最深处的咆哮,并非通过声带,而是以纯粹的意志震荡着周围的混沌,“我的存在……由我定义!我的时间……由我书写!滚出去!”
莱娜的科学家思维成为了她最初的牢笼。她试图用逻辑、用模型、用已知的一切去理解、去对抗这瓦解的过程,但这就像用渔网去拦截海水,徒劳无功。
她的知识体系在快速崩塌,引以为傲的智慧显得如此可笑。
绝望中,她想起了星墓之心共享给她的、那浩瀚的宇宙循环记忆——那不是冰冷的数据,那是无数星辰生灭、文明兴衰的、磅礴的【生命之歌】。
她放弃了“理解”,转而开始“感受”——感受那些记忆中的喜悦与悲伤、创造与毁灭、爱与失去……这些鲜活的情感洪流,反而成为了她对抗虚无的堤坝。
“存在……无需完美逻辑……存在本身……就是答案!” 她的意志开始发光,并非理性的冷光,而是蕴含着无数生命色彩的、温暖的辉光。
艾米丽发现自己回到了战术模拟中心,无数复杂的战局、敌我态势、资源分配问题如同疯狂旋转的万花筒,要将她的意识绞碎。
她习惯的运筹帷幄、计算优劣的能力在这里毫无用处。
但当她几乎要崩溃时,她想起了那些信任她、将生命托付给她的船员们。
战术不仅仅是计算,更是【责任】与【守护】。
她放弃了“计算最优解”,而是紧紧抓住那份“不想让任何人死去”的、最简单也最强大的执念。
这份执念化作了她的锚,定住了纷乱的意识。
老陈则仿佛回到了最黑暗的引擎室故障现场,周围是即将过载爆炸的核心和绝望的同伴。
他一生都在与机械、与能量打交道,相信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
而这里,一切物理规则都已失效。
但他骨子里那种“只要还有一口气,就绝不能放弃”的工程师倔强,此刻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
他不再去想如何“修复”,而是将全部意志力集中于一点:“维持!存在!哪怕多一秒!”
这份纯粹的、近乎固执的【坚持】,竟也在混沌中开辟出了一小片稳定的领域。
就连昏迷中的莉娜,在医疗舱内,她的身体被医疗设备勉强维持,但她的意识却深陷于最可怕的噩梦——她超敏的感知能力让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晰地体验到那全方位的“瓦解”过程,无数星辰临终的哀嚎、文明终结的悲叹与那冰冷的熵之低语混合在一起,几乎要将她彻底吞噬。
然而,正是这种极致的痛苦,也激发了她意识最深处那份对“平衡”与“调和”的本能渴望。
她的意志在无意识中化作了一道纤细却坚韧的丝线,艰难地尝试在绝对的混沌中,维系着一丝微弱的【秩序】与【生机】。
这不是一场常规的战斗,没有硝烟,没有刀光剑影,却凶险万分。这是意志与意志最直接的碰撞,是“我思故我在”对抗“不存在便不痛”的终极战场。
“星辰追寻者”号本身,这艘承载了无数故事和记忆的星舰,其残存的钢铁骨架也在发出无声的哀鸣。
但奇妙的是,船上每一个人那奋起的、不甘被抹去的意志光芒,开始彼此呼应、交织,如同在无尽的灰白混沌中点燃了一簇簇微弱的、但坚定不移的星火。
这些星火汇聚在一起,勉强照亮了一小片区域,形成了一个脆弱的【共识现实泡】,将舰体的基本形态和内部人员的意识连接暂时稳定了下来。
他们就像一艘在绝对虚无之海上航行的小舟,全靠船上的人同心协力,才能暂时不被吞噬。
而在这片领域的更深处,他们都能【感知】到那个巨大的、冰冷的、充满了无尽古老恐惧的【核心】——【熵之脐眼】的本体。
它并非一个实体,更像是一个不断旋转的、吞噬一切的【意志黑洞】,所有靠近它的存在、意义、时间,都会被其拖入永恒的静寂。
同时,他们也感知到了另一个微弱、却异常熟悉的【信号】——汤姆的意识!
他并未消失,他的意识竟然如同一个勇敢的潜水员,早已深入这片恐怖的领域,此刻正如同一个坐标,一个灯塔,顽强地指引着方向,并不断地将那个古老恐惧意志的【频率】和【模式】传递过来!
“……它的力量……源于恐惧……但并非……不可动摇……”汤姆的信息断断续续,却至关重要,“……它恐惧‘变化’……恐惧‘未知’……恐惧‘自我’被稀释……”
“……攻击它的……【确定性】!用……【可能性】!用……【未选择的路】!用……【本该存在却未能存在的一切】!”
用【可能性】对抗【确定性】?
用【未实现的未来】攻击【恐惧静止的过去】?
这个理念太过抽象,几乎难以理解。
但就在这时,或许是感受到了这些闯入者顽强存在的“噪音”,那个古老的恐惧意志,第一次将它的注意力,真正地、完全地,投射到了这只渺小的“虫子”身上。
一股无法形容的、足以瞬间压垮恒星意识的冰冷【审视】降临了。
紧接着,不再是温和的瓦解,而是狂暴的、带着怒意的【抹除】力量,如同海啸般向他们拍来!
【共识现实泡】剧烈扭曲,瞬间出现了无数裂痕!
多名意志较弱的船员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其存在痕迹就如同被橡皮擦擦掉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罗根感到仿佛有无数座冰山压在他的灵魂上,要将他彻底压碎、冻结。
他几乎无法思考,只能凭借本能死死坚守着那句“我的存在由我定义”。
就在这即将崩溃的边缘——
罗根猛地想起了汤姆的提示,以及自己生命中那些至关重要的【抉择时刻】。
他放弃了硬抗,而是猛地将全部意志力集中向一个方向——不是对抗那股抹除的力量,而是向它展现!
展现他生命中那些充满不确定性的、代表了【可能性】的瞬间:
如果当年他没有选择进入星际舰队,而是留在家乡?
如果在某次战斗中,他做出了不同的指挥选择?
如果他对莉娜说出了那句一直没能说出口的话?
如果汤姆没有牺牲?如果那些死去的战友还活着?
这些“如果”,这些未曾发生却充满生机的【可能性】,如同无数条突然从主干的现实上分岔出去的、熠熠生辉的虚幻枝桠,猛地撞向了那股追求绝对【确定性】和【静止】的抹除力量!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那冰冷恐怖的抹除力量,在接触到这些纷乱复杂、充满不确定性的“可能性”时,竟然像是遇到了某种克星,变得迟疑、混乱甚至排斥起来!
它就像一个有严重洁癖和强迫症的存在,突然被扔进了一个充满不可预测性和随机性的垃圾场,本能地感到厌恶和退缩!
“有用!”罗根精神大振,“所有人!不要只想着你们是谁!想着你们【可能成为谁】!想着你们【希望成为谁】!想着所有【未选择的路】!”
莱娜立刻明白了过来。她开始疯狂地想象科学探索中无数种未被验证的猜想、文明发展的无数种分支可能、甚至宇宙本身可能拥有的、截然不同的物理规律……
艾米丽想象着无数种战术变体、不同的指挥风格可能带来的不同结果……
老陈想象着引擎的无数种改进方案、星舰的无数种设计蓝图……
就连昏迷的莉娜,也在无意识中散发出对无数种环境平衡、生命和谐共处可能性的微弱向往……
无数个人的、渺小的【可能性】洪流汇聚在一起,虽然虚幻,却形成了一道奇特的、混乱而充满生机的屏障,竟然暂时抵挡住了那古老恐惧意志的抹除攻击!
那冰冷的意志似乎被激怒了,又或是感到了困惑。它加大了力量,但【可能性】的洪流也随之变得更加汹涌澎湃。这变成了一场极其诡异的拉锯战。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依然是权宜之计。他们的想象力、他们对“可能性”的挖掘是有限的,而那个古老的恐惧意志,其力量似乎深不见底。
必须找到一种方法,攻击其核心!
“汤姆!”罗根用意志嘶吼着,“指引我们!它的核心……脆弱点在哪里?!”
汤姆的信号微弱地闪烁着,指向了那片混沌旋转的意志黑洞的最深处。
“……回响……的……起点……”
“……最初……的……恐惧……”
“……必须……被……【见证】……被【理解】……而非……摧毁……”
“……需要……【共鸣】……”
被见证?被理解?
难道不是摧毁它吗?
没等他们想明白,那古老的恐惧意志似乎察觉到了汤姆的指引,变得更加狂暴。它不再试图抹除,而是改变了策略。
它开始主动【抽取】他们的“可能性”,然后将其【扭曲】、【污染】!
他们想象出的美好未来,瞬间被扭曲成更加绝望的噩梦;他们未选择的道路,被染上了罪恶的色彩;他们希望成为的样子,被扭曲成可憎的怪物……
反击,变成了更加可怕的精神污染!
“啊——!”一名船员承受不住这种扭曲,抱头惨叫,他的意志瞬间崩溃,被拖入了混沌之中。
情况急转直下!
就在这危急关头,突然,另一股外来的、【第三方】的意志,极其笨拙、极其不稳定、却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决绝,猛地也闯入了这片意志战场!
这股意志……来自哪艘理事会旗舰?!
并且,伴随着这股意志而来的,是一段被强行撕开、暴露出来的、充满了痛苦、挣扎和……一丝微弱【希望】的记忆片段——正是之前那个理事会领导者动摇的瞬间!
他对于所侍奉之物的怀疑,对于“永恒”意义的质疑,对于眼前这终极静寂的恐惧,全都毫无保留地展现了出来!
这突如其来的“背叛”和“分享”,像是一把钥匙,猛地插入了战局!
汤姆的信号瞬间变得清晰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就是现在!!”
“……它不是……敌人……它是……【第一个迷失者】……”
“……它的恐惧……需要……【回应】……而非……否定……”
“……用你们的……【经历】……【情感】……【存在的重量】……”
“……告诉它……【变化】不可怕……【未知】即希望……【自我】在连接中升华……而非湮灭……”
用……共鸣和理解?去回应宇宙诞生之初的恐惧?
这最后的、也是最艰难的考验,摆在了所有幸存者面前。他们能否跨越最终的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