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城,执法堂地底黑狱。
厚重的玄铁闸门在刺耳的摩擦声中缓缓关闭,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光亮。阴冷潮湿的空气裹挟着浓重的血腥和绝望气息,如同冰冷的毒蛇钻进孙乾的每一个毛孔。
“不…不!吴长老!李长老!老夫是丹药房首席!我为宗门炼丹百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们不能这样对我!赵亮!是赵亮陷害我!!”孙乾状若疯癫,枯槁的手指死死抠着冰冷滑腻的黑曜石墙壁,指甲崩裂出血也浑然不觉。他嘶吼着,声音在狭窄的囚室里撞出空洞绝望的回响。明法台的光谱铁证,李丹仙的绝品认证,再加上恶意造谣、煽动冲击商会的罪名,如同三座大山,彻底压垮了他最后一丝侥幸。道心崩碎的裂痕在恐惧和绝望的浇灌下,正疯狂蔓延,吞噬着他仅存的修为根基。
回应他的,只有甬道深处隐隐传来的、其他囚徒压抑的哀嚎,以及狱卒冰冷铁靴踏过石板的回音。那声音,如同丧钟,一下下敲在他摇摇欲坠的道心上。
---
与此同时,天机商会顶层静室。
这里与黑狱的阴冷绝望截然不同。巨大的灵网光幕悬浮,流淌着冰冷而精确的数据流。空气里弥漫着上品灵茶的氤氲香气,淡雅宁神。
赵亮斜倚在一张由温玉和某种奇异金属骨架构成的流线型座椅中,指尖一枚玉简缓缓转动,眼神平静地注视着光幕。光幕一角,正显示着执法堂地牢入口关闭的实时画面,以及孙乾那绝望嘶吼的微弱声音波动被灵网终端捕捉后转化成的文字记录。
“道心崩裂,修为根基开始溃散…不出三日,金丹自碎,沦为废人。”赵亮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他端起旁边灵檀木小几上的青玉茶杯,轻呷一口,温润的茶汤带着丝丝灵力滑入喉中。“自作孽。”
童露露站在光幕控制台前,一身银灰管事服衬得她身形越发利落。她指尖在复杂的符文面板上飞快操作,调取着不同的数据流。听到赵亮的话,她秀眉微蹙,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但很快被专注取代。孙乾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她现在更关心的是师兄接下来的布局。
“师兄,”童露露的声音清脆而冷静,“丹药房核心虽倒,但其盘踞青云城乃至周边数百年,根系庞杂。依附其的大小丹坊、药铺、原材料供应商,以及那些靠其渠道销赃、洗钱的灰色势力,如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们现在如同惊弓之鸟,一部分急于撇清关系,低价抛售产业;另一部分则暗中串联,试图推举新的代言人,妄图在废墟上重建堡垒,继续与我们对抗,或是…等待新的主子。”
光幕上,代表着丹药房残余势力的光点如同受惊的萤火虫,在青云城及周边区域杂乱无章地移动、碰撞、明灭不定。旁边同步罗列着几条最新的情报摘要:
【回春阁刘掌柜秘密接触万丹楼陈主事,疑似商讨结盟对抗事宜…】
【百草丹坊王有财名下三处药田正通过黑市渠道低价急售…】
【原丹药房三品丹师周通,暗中联络昔日人脉,频繁出入内务堂李长老府邸…】
樊晴依旧慵懒地占据着那张温玉宽椅,紫裙迤逦,媚骨天成。她指尖夹着一枚刚刚剥好的、灵气四溢的朱果,却并未送入口中,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光幕上那些如同没头苍蝇般乱窜的光点,红唇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赵大供奉,你这一手釜底抽薪,玩得漂亮。孙乾一倒,丹药房这棵大树算是彻底枯死了。不过…”她话锋一转,桃花眼瞥向赵亮,带着一丝玩味,“这些依附在枯树上的猢狲和蛀虫,你打算怎么处理?放任他们带着吸饱的血肉另寻高枝?还是…连根拔起,彻底绝了后患?” 她轻轻咬了一口朱果,鲜红的汁液染上唇瓣,更添几分妖冶,“要知道,斩草,可要除根哦。”
赵亮放下茶杯,玉简在指尖停顿。他没有直接回答樊晴,目光反而落在了光幕一角,那里正无声地流淌着一组极其庞大、复杂、常人根本无法理解的——灵石流水数据流!
这并非简单的交易记录,而是由灵网终端从遍布青云城乃至更广区域的无数交易节点(包括商会自身、合作商户、灵网支付终端)实时抓取、汇总、分析的海量信息!其中包含了无数笔看似毫无关联、发生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涉及不同势力的灵石交割记录。它们如同浩渺星河中的尘埃,杂乱无章。
但在赵亮眼中,这些数据尘埃,却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源自他前世码农灵魂深处对数据的敏锐洞察和强大的算法逻辑——迅速筛选、归类、关联、建模!
“露露,”赵亮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如同精密仪器运转般的冷静,“调取目标:‘丹药房核心关联产业(含已剥离伪装产业)’,时间跨度:最近三十年。关键字段:大宗灵石流动(单笔超五千上品灵石)、异常损耗(与产能、销售额严重不符)、跨区域多级周转、最终流向不明账户。”
“是,师兄!”童露露没有丝毫迟疑,指尖如飞。随着她指令输入,光幕上那庞大的数据流如同被无形的梳子梳理,瞬间变得清晰有序!无数条代表灵石流动的彩色线条被高亮标出,它们从标注着“丹药房丹坊”、“丹药房药铺”、“丹药房关联灵矿”等源头出发,如同狡猾的毒蛇,在复杂的交易网络中进行着令人眼花缭乱的转折、分流、隐匿!
有的流入某个不起眼的“灵材中转小铺”,停留片刻后,数额锐减大半,剩余部分又流入下一个层级更低的“散修集市摊位”…
有的则跨越数城,进入某个偏远小城“钱庄”,经过复杂的票据转换,最终汇入一个标注着“海外离岛匿名账户”的黑色漩涡…
更触目惊心的是,大量标注为“损耗”、“报废”、“意外损毁”的灵石支出,其对应的实物记录却是一片空白!这些凭空消失的巨额灵石,如同滴入沙地的水银,消失得无影无踪!
“算法模型:构建‘偷税漏税’及‘非法转移资产’概率模型。”赵亮的声音如同法官的宣判,“关联因子:交易链条长度、周转层级、匿名账户关联度、异常损耗占比、与宗门税务玉简记录比对差值…权重赋值…开始模拟推演。”
嗡!
光幕上,那些代表着可疑灵石流动的彩色线条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一个由无数复杂公式和概率云图构成的巨大立体模型瞬间生成!模型的核心,清晰无比地指向几个关键节点:
【丹药房核心秘密库房(坐标已锁定)】
【回春阁刘掌柜私人密库(关联度87%)】
【万丹楼陈主事海外离岛匿名账户(资金沉淀量巨大)】
【内务堂李长老府邸…特殊灵石流向(指向其族弟控制的傀儡商会)】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模型上方,一个由猩红数字构成的、不断跳动的巨大总额,如同滴血的利剑,悬在所有人头顶:
【估算偷逃税款及非法转移资产总额:约合 一百七十三万上品灵石!】
“嘶——!”
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心黑手狠的樊晴,在看到那个猩红的、触目惊心的一百七十三万上品灵石时,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朱果从指尖滑落都浑然不觉!她那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死死盯着光幕,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一百…七十三万…上品灵石?!”樊晴的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这…这几乎是丹药房明面上百年积累的总和!孙乾这老狗…他怎么敢?!还有李长老…他居然也…”
童露露更是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溜圆。她知道丹药房盘剥甚重,但从未想过其隐藏的黑暗和贪婪,竟到了如此令人发指的地步!一百七十三万上品灵石!足以培养出多少个金丹修士?购买多少件上品法宝?这不仅仅是偷税漏税,这是趴在青云宗身上敲骨吸髓!
赵亮的目光冰冷如万载玄冰,扫过光幕上那几个被算法模型精准锁定的猩红节点,尤其是那个指向“内务堂李长老”的箭头。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光幕前,手指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点在那不断跳动的猩红总额上。
“盘剥底层修士,吸食宗门精血,中饱私囊,蛀空根基。”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宣判般的森然,“此等蠹虫,留之何用?”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童露露身上,指令清晰而冷酷:
“露露,将算法模型推演过程、关键证据链节点、资金流向图谱,全部封装入‘留影溯源玉简’。以最高加密等级,复制三份。”
“一份,即刻呈送青云宗宗主,附言:此乃宗门蠹虫,请宗主肃清寰宇,以正视听。”
“一份,呈送执法堂吴长老。孙乾一案,罪证确凿,然其背后,尚有硕鼠未清。此玉简,可为执法堂犁庭扫穴之利刃。”
“最后一份…”赵亮的目光转向樊晴,眼神深邃,“劳烦樊小姐,动用樊家商会最隐秘、最快速的渠道,将此玉简…匿名送至‘巡天监’驻青云域巡察使,‘铁面判官’崔珏手中。”
“巡天监?!崔判官?!”樊晴霍然起身,紫裙飘动,脸上慵懒尽褪,只剩下极度的惊愕和凝重!巡天监!那是直属修真界最高权力机构“仙盟”的监察部门!独立于各大宗门之外,专司督察宗门不法,权柄滔天!而“铁面判官”崔珏,更是巡天监中赫赫有名的煞星!其人不近人情,执法如山,修为更是深不可测!一旦被他盯上,不死也要脱层皮!
赵亮这一手,已经不是斩草除根了!这是要引天雷下来,把整片地连同地下的蚯蚓都劈成焦炭!彻底绝了所有残余势力死灰复燃或者改换门庭的任何可能!
“赵亮…你…”樊晴看着赵亮那平静无波的脸,第一次感到一丝寒意。这家伙的狠辣和算计,远超她的预估!他不仅要借宗门和执法堂的刀,还要引巡天监这柄悬在所有宗门头顶的利剑!这是要把事情彻底闹大,捅破青云宗的天!让所有和丹药房有染的势力,无论大小,无论隐藏多深,都无所遁形,在巡天监的煌煌天威下化为齑粉!
“怎么?樊小姐觉得不妥?”赵亮淡淡问道,眼神却锐利如刀。
樊晴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桃花眼中重新燃起火焰,那是看到更大棋局、更刺激博弈的兴奋火焰!她红唇勾起一抹颠倒众生的、却带着血腥味的笑意:“妥!简直不能更妥!崔判官那把刀,可是钝了很久了…这份‘大礼’,我樊家,送了!”
她不再犹豫,纤手一翻,一枚烙印着樊家古老徽记、通体漆黑的“幽影传讯符”出现在掌心。她指尖逼出一滴精血,融入符中,对着符箓低语几句,然后猛地将其捏碎!一道微不可查的黑色流光瞬间穿透静室重重禁制,消失于虚空之中。
童露露的动作同样迅捷。她指尖灵光闪动,将光幕上那庞大复杂的证据模型和数据流,以最高权限压缩、加密,注入三枚特制的、带有自毁和反追踪符文的玉简之中。其中两枚,由商会最忠诚、修为已达金丹初期的客卿长老亲自护送,分别前往宗主峰和执法堂。最后一枚,则交给了樊晴身边一位气息如同深渊般不可测的灰衣老仆。
静室再次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灵网光幕上,那些代表着丹药房残余势力的光点,依旧如同无头苍蝇般徒劳地闪烁着,却不知,一张由冰冷数据和绝对力量构成的毁灭之网,正从三个方向,向着它们,以及它们背后所有盘根错节的黑暗,无声而致命地笼罩而下!
赵亮重新坐回那张流线型的座椅,端起微凉的灵茶,轻轻吹了吹水面漂浮的灵茶叶。
“树欲静,而风不止。”他轻啜一口,目光悠远,“既然风起了,那就让它…”
“…吹得更猛烈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