键盘的敲击声在死寂的办公室里格外刺耳,像密集的雨点砸在铁皮屋顶上。赵亮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滚动的代码瀑布,一行行冰冷的字符在视网膜上扭曲、跳跃。凌晨三点十七分,上海陆家嘴写字楼这一层只剩下他工位上这一片惨白的光源,无情地啃噬着他早已透支的精力。
“亮哥,还在肝啊?”隔壁工位的小王临走前拍了下他的肩膀,声音带着疲惫的同情,“项目再急也得睡觉啊,命要紧。”
赵亮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喉咙干涩发紧:“最后一点,调完这个接口就收工……甲方明天九点要看到新版本上线。”他声音嘶哑,像砂纸摩擦。
小王摇摇头,没再劝,脚步声消失在黑暗的走廊尽头。四周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机箱风扇低沉的嗡鸣,还有他自己沉重的心跳声——咚、咚、咚,敲得他太阳穴突突地疼。
屏幕上,一行行逻辑嵌套的代码仿佛变成了缠绕的毒蛇。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每一次眨动都无比艰难。视野开始模糊,指尖敲击键盘的触感也变得遥远而不真实。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是连续灌下的第四杯黑咖啡在灼烧抗议。他下意识地伸手去够桌上的水杯,指尖却只碰到冰冷的桌面。
“真tm……撑不住了……”意识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个念头,带着不甘和浓浓的疲惫。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然后,是剧烈的下坠感!仿佛被投入一个无底的深渊,身体被无形的力量疯狂撕扯、挤压。灵魂像是要脱离躯壳,被揉碎又重组。无数光怪陆离的碎片在意识中爆炸:闪烁的代码、扭曲的电路板、咆哮的数据流……最后,一切归于彻底的虚无。
……
刺骨的冰冷唤醒了模糊的意识。
赵亮猛地睁开眼,大口喘着粗气,仿佛刚从溺水的噩梦中挣扎出来。入眼不是熟悉的格子间天花板,而是一片灰蒙蒙、飘着冰冷雨丝的天空。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泥浆,正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淌。
他茫然地撑起身体,手掌陷入湿滑粘稠的烂泥里。环顾四周,一片荒凉。
这是一片被雨水浸泡的泥泞空地,远处是连绵起伏、被厚重云雾笼罩的墨绿色山峦,轮廓在雨幕中显得阴沉而巨大。近处,几栋由粗糙原木和灰黑色石块垒成的简陋屋舍歪歪斜斜地矗立着,屋顶覆盖着厚厚的、湿漉漉的茅草,在风雨中显得摇摇欲坠。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腐烂草木的气息,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淡淡硫磺味的奇异能量感,每一次呼吸都让他肺部有些微的刺痛。
身上不再是熟悉的格子衬衫和牛仔裤,而是一件粗糙不堪、沾满泥污的灰褐色麻布短褂和一条同样质地的肥大裤子,脚上蹬着一双湿透了的、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破草鞋。寒意透过单薄的衣物,直往骨头缝里钻。
“这是……哪儿?”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惶。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令人窒息的办公室,眼前却已是完全陌生的蛮荒景象。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一种巨大的、荒谬的不真实感攫住了他。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酸软,眼前阵阵发黑。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泥浆、微微颤抖的双手——这绝不是那双常年敲击键盘、指节分明的手!这双手更粗糙,布满细小的伤口和老茧,透着长期劳作的痕迹。
“我……死了?”一个冰冷恐怖的念头瞬间攫住了他。猝死!办公室里那最后的心悸和窒息感……是了,他应该是猝死了!那个该死的项目,那永远调不完的bug,那喝不完的黑咖啡……它们榨干了他最后一丝生命力。
那么现在呢?这里是……阴曹地府?地狱?还是……
一个更加荒诞,却带着一丝疯狂可能性的想法如同电流般窜过他的脑海——穿越?!
就在他心神剧震之际,一阵尖锐刺耳的金属敲击声骤然响起,穿透了淅沥的雨幕。
铛!铛!铛!
声音来自空地中央一根竖着的、锈迹斑斑的铁柱。一个穿着同样灰布短褂、却显得精壮许多的汉子,正挥舞着一根铁棒,用力敲打着铁柱顶端挂着的半片破锣。汉子脸上没什么表情,扯着嗓子吼道:“都起来了!麻利点!辰时初刻,杂役处点卯!误了时辰,仔细你们的皮!”
随着这吼声,那些低矮简陋的屋舍里,陆陆续续钻出一个个和赵亮同样穿着、面黄肌瘦的身影。他们大多低着头,神情麻木,动作迟缓,默默地在泥泞的空地上汇聚,排成稀稀拉拉的队伍。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呼吸和踩踏泥水的噗嗤声。
赵亮心脏狂跳,强压下翻腾的惊骇和眩晕,几乎是本能地,拖着僵硬冰冷的身体,踉踉跄跄地跟着那些身影,汇入队伍末尾。他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深深埋下头,用眼角的余光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精壮汉子锐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扫过人群,在赵亮身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察觉到他动作的生疏和僵硬,但并未深究,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跟上!都跟上!今日灵田除草、后山劈柴、兽栏清扫,各司其职!干活都给我卖力点!再敢偷懒耍滑,宗规处置!”
队伍在泥泞中缓慢移动起来,朝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脚方向走去。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寒意透骨。赵亮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粘稠的现实里。
青云宗?杂役?点卯?宗规?
这几个关键词如同沉重的烙印,狠狠砸在他的认知上。猝死前的代码、项目、加班……那个熟悉的世界如同镜花水月,瞬间破碎、远去,只留下指尖残留的、虚幻的键盘触感。
巨大的恐惧和茫然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但在这灭顶的恐慌深处,一丝属于码农的、近乎偏执的理性火花,在绝境中顽强地燃烧起来。
“冷静……赵亮,冷静!”他在心底疯狂呐喊,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微弱的刺痛强迫自己思考,“穿越……修真世界……青云宗杂役……最底层……九死一生……”
他深吸一口气,混杂着泥土和奇异能量的冰冷空气涌入肺腑,带来一阵刺痛,却也让他混乱的头脑略微清醒。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活下去!必须活下去!”这个念头无比清晰,无比强烈。
在这个全然陌生、弱肉强食的异世界,他唯一能倚仗的,只有那颗被无数bug和逻辑难题锤炼过的脑子,和那个世界里带来的、与这里格格不入的“现代知识”。
代码逻辑能解析万物规律,科学思维或可洞察灵气玄机?算法能否优化这该死的修炼功法?物理定律在这个世界……是否还有用武之地?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骤然划过的闪电,照亮了他绝望的心田。
融合!将现代科技的知识,与这个世界的修真力量……融合!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熄灭。它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间激荡起汹涌的求生欲和一丝微弱的、名为“希望”的火苗。
赵亮抬起头,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脸颊,目光穿过前方麻木移动的人群,投向那云雾深处、若隐若现的巨大山门轮廓——青云宗。
他必须隐藏好自己穿越者的身份,像一滴水融入大海。然后,在这最低贱的杂役身份掩护下,用那来自异世界的“异端”知识,去触碰、去解析、去撬动这个修真世界的根基!
键盘的余温早已散尽,指尖只剩下泥泞的冰冷。但在这具濒死穿越而来的躯壳里,一个码农的灵魂,正对着这个光怪陆离的仙侠世界,发出了无声却无比坚定的挑战宣言。
活下去,然后……改变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