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夜抢救的疲惫尚未完全消散,但那个在生死边缘被拉回的生命,像一束强光,照进了陆宇纷乱的思绪。他没有立刻回家,而是独自一人走到了医院后面的小花园。积雪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咯吱声,清冷的空气吸入肺中,让他因熬夜而混沌的大脑逐渐清晰。
他回想起自己选择回到林江的初心,回想起在急诊科魏老师麾下的淬炼,回想起与苏媛在社区筛查时遇到的每一个鲜活而具体的生命,回想起云山乡王院长和村医老李那饱含期盼的眼神……他的根,他的价值,他为之奋斗的意义,早已与这片土地、与这些平凡的人们紧密相连。
出国进修,固然诱人,那是通往更高学术殿堂的阶梯。但他追求的,从来不是塔尖的荣耀,而是基石般的坚实与广袤。他放不下亲手推动、初见成效的“医院-社区”联动模式,放不下刚刚点燃、需要持续添柴的“星火计划”,更放不下与苏媛共同构筑的、充满烟火气的现在与未来。一年的分离,对于热恋中的情侣或许短暂,但对于两个事业都处于关键上升期、且工作高度交织的伙伴而言,变数太多,代价也可能超出预期。
他想起了苏媛毫无保留的支持,想起了她深夜守候的灯光,想起了两人在毛坯房里规划未来的那份笃定。他问自己:如果为了一个看似更“光明”的前途,而动摇甚至牺牲这来之不易的安稳与幸福,是否值得?答案在他心中渐渐明朗。
当他推开家门时,天已大亮。苏媛正坐在餐桌前,面前放着两碗已经不太烫的小米粥,显然等了很久。她抬起头,眼下有淡淡的青黑,眼神里有关切,有疲惫,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回来了?快坐下喝点粥。”她起身要去给他盛。
陆宇走过去,轻轻按住她的肩膀,自己坐到了她对面。
“苏媛,”他看着她,目光坦诚而坚定,“关于出国进修的事,我决定了。”
苏媛握着勺子的手微微收紧,屏住了呼吸。
“我不去了。”陆宇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苏媛愣住了,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是巨大的 relief(释然),但紧接着又被担忧取代:“为什么?这是个很好的机会,魏老师、张老师他们都对你寄予厚望……”
“我知道这是个好机会。”陆宇打断她,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但对我来说,有比这更重要、更值得坚守的东西。我的战场在这里,在林江,在每一个需要我的病人身边,在和我们一起推动的基层医疗事业里,更在……有你的地方。”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不想用一年的分离,去赌一个不确定的未来。我们的‘星火计划’正在关键期,云山乡的模式需要总结推广,我们刚刚有了自己的家……这里还有太多未完成的事,太多我需要承担的责任。而且,”他看着她,眼神温柔,“我想和你一起,看着我们的家一点点变得更好,想和你一起,迎接每一个像今天这样的早晨。”
苏媛的眼眶瞬间红了,她反手紧紧握住陆宇的手,声音有些哽咽:“陆宇……我不想成为你的牵绊……”
“你从来不是牵绊。”陆宇用力摇头,语气无比认真,“苏媛,你是我的同行者,是我的支撑,是我选择留在这条路上最重要的理由之一。我们在一起,能做成更多、更有意义的事。”
泪水终于从苏媛眼中滑落,但那不是悲伤的泪,而是被理解、被珍视、被坚定选择的幸福的泪。她不再说什么,只是重重地点头。
这个重大的决定,在清晨的粥香和紧握的双手中,尘埃落定。没有遗憾,只有更加清晰的笃定。
几天后,陆宇正式向科里汇报了自己的决定。魏医生看着他,良久,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说了三个字:“好样的。”张医生则露出了理解的微笑:“留下,需要更大的勇气和更清醒的头脑。科室的发展,基层的联动,以后你要挑更重的担子了。”
卸下了出国的纠结,陆宇感觉浑身轻松,目标也更加聚焦。他将全部精力重新投入到临床工作和项目推动中。他开始更系统地梳理“星火计划”的经验,撰写适用于本地区的基层慢病管理实操手册;他加强与各社区中心、乡镇卫生院的联系,将云山乡的“数字纽带”模式尝试复制到其他有条件的地区;他和苏媛也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他们的婚礼,将这份共同确定的幸福,分享给所有关心他们的人。
生活仿佛翻开了新的一页。这一次,他的“归途”与“启程”是同一方向——更深地扎根于林江这片土地,更坚定地与他所爱的人并肩,去开创属于他们,也属于这片土地上更多人的、坚实而充满希望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