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童赤脚奔来,脚掌瘦骨嶙峋,却烙着一枚枚火红\"焚\"印,像一串小小灯笼,把灰暗废墟照得忽明忽暗。
少年以左手拄地,欲站起,却发现断腕处那一缕透明火竟顺着地面蔓延,与稚童脚印里的火印相互呼应——\"嗤\"的一声,两道火舌交汇,废墟中央隆起一方土台,土台之上, blank诏书无风自展。
诏书无字,却吸人魂魄。
稚童奔到少年面前,双膝跪地,双手高举诏书,声音清亮得刺耳:
> \"第七子,接诏。\"
少年瞳孔微缩。自他焚名以来,世上再无人能用\"第七子\"三字唤他,如今却被一个看似不过十岁的孩童脱口而出,仿佛诏书本身即是\"名\",不容拒绝。
他左手虚握,透明火化作断腕之\"手\",伸向诏书。指尖触及纸面的一瞬——
\"嘶——\"
诏书边缘窜出无数透明血丝,顺着他火形手指逆流而上,钻进肩骨、胸骨、脊骨,最终齐聚心口。幽蓝灯焰被血丝缠绕,发出婴儿啼哭般的爆裂声,\"啪\"地碎成七瓣,瓣瓣皆化作细小光字,漂浮空中:
【焚】【名】【无】【归】【逆】【替】【诏】
七字旋绕,稚童抬头,双目竟是一片空白——没有瞳仁,只有两盏更小号的透明火,幽幽燃烧。
\"他们都说,等你题完匾,就会替我取个名字。\"
稚童轻声道,语调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苍凉,
\"可我等了很久,匾碎了,楼塌了,我还是没有名字。\"
少年喉结微动,断腕处透明火骤然炽亮,映得那七枚光字投下扭曲阴影,阴影交汇,竟凝成一座极小的碑形,碑面空白,正对着稚童。
\"你想要名字?\"
少年声音沙哑,却带着奇异的温柔,
\"还是想要'无名'?\"
稚童怔住,空白眼眶里透明火摇曳,像被这句话吹得濒临熄灭。片刻,他垂下头,把诏书贴在自己胸口,纸背瞬间浸透一层暗红——那是孩童的心跳,每一次鼓动,都在诏书上印下一枚血字:
【逆】
血字成形,七字光阵猛地收缩,\"逆\"字飞起,嵌进少年断腕透明火内,其余六字化作火链,将稚童四肢牢牢锁住。稚童却毫无痛楚,反而露出解脱的笑:
> \"原来我要的,不是名字,是'逆名'。\"
少年眼底闪过一丝恍惚。父亲说过:
\"守碑人终其一生,只为等一个'逆名者'来推翻自己。\"
如今,逆名者真的来了,却是一个孩子。
火链收紧,稚童瘦小身体被拖向土台,背部贴上那方空白碑面。\"嗤——\"碑面像滚烫铁烙,贴上肌肤的瞬间,孩童胸口那枚血字\"逆\"被强行抽出,连带整张诏书一起,按进碑心。
碑裂,稚童身影随之缓缓沉入,像被一张巨口吞噬。最后一刻,他仰脸看向少年,空白眼眶里透明火突然凝成两个字——
\"替我\"
\"砰!\"
碑缝闭合,土台崩解,飞灰里升起一盏全新火灯,灯形竟与少年曾碎的那盏一模一样,只是色泽相反——
他的是幽蓝,这盏是赤红。
红灯光焰中心,漂浮一纸诏书,诏面不再是空白,而是两行并列小字:
> 逆名者:第七子
替名人:——
第二行留空,像等人提笔补全。
少年左手微颤,透明火不受控制地伸长,化作火笔,悬停于诏书之上。笔锋轻颤,只要落下,便能替稚童写完\"替名人\"三字,从此把\"逆名\"之责转交出去,自己得以脱身。
可就在火笔即将触及纸面的一瞬——
\"咚!\"
废墟深处,忽传更鼓第四声。
鼓声落处,所有碑影齐齐转向,碑面空白同时渗出同一行血字:
> \"替名者,亦终将无名。\"
少年火笔顿住,断腕处透明火发出细微\"噼啪\",像骨骼重新生长。他抬眼,看见更鼓传来方向,有一座新楼轮廓正从地底缓缓升起——
楼形,与他方才题匾的那座,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
新楼之巅,已悬好一方巨匾,
匾上赫然写着三个赤红大字——
\"替名楼\"
少年低头,看向自己脚下。
废墟阴影里,他的脚印正一寸寸淡去,
仿佛从未存在。
火笔收回,透明火重新凝成断腕。
少年深吸一口气,左手握拳,将那盏赤红灯揽入怀中,转身朝\"替名楼\"走去。
一步,火印重现,却不再是\"焚\"字,
而是刚刚诏书上的那个——
\"逆\"
背影远去,红灯摇曳,
在他身后,稚童沉没之处,
碑面重新裂开,吐出一张更小、更薄的空白诏书,
诏书无风自卷,像等人展开,
也似在等——
下一个无名者。
更鼓第五声响起,鼓面自裂,
裂缝里,透出与少年断腕处一模一样的透明火。
火中,隐约映出一座倒置星楼,
楼巅,天火之下,
有人背负巨匾,正缓缓回头——
那张脸,七分像少年,三分像父亲,
唯独没有稚童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