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言台吉的哭声在沙丘后回荡,手下们看着自家台吉瘫坐在沙地上,
脸上又是泪又是灰,也都红了眼眶。
一个年长的亲卫凑上前,递过一块干硬的面饼,低声安慰道:
“台吉,别哭了…… 沙尘暴把那些‘恶鬼’冲乱了,
他们没追来,咱们还有机会到归化城。
卜失兔济农就算再难,也不会见死不救啊!”
另一个年轻骑手也跟着劝:
“是啊台吉!咱们还有三十多号人,几匹能走的马,只要到了归化城,就能借济农的兵报仇!”
白言台吉哭嚎了半晌,嗓子都哑了,才接过面饼,咬了一口却嚼不动,只能含在嘴里慢慢磨。
他抹了把脸,黑灰混着眼泪在脸上划出几道狼狈的痕迹,终于强打起精神:
“对…… 不能就这么放弃!快…… 辨方向!咱们再往归化城走!
这次绕着沙丘走,别再被风沙吹偏了!”
手下赶紧拿出罗盘,借着微弱的天光辨认方向,
确认西南方向没错后,扶着白言台吉爬上那匹还能走的马。
残部们互相搀扶着,牵着瘦马,一步一步地朝着归化城的方向挪动,
身影在草原上拉得又细又长,像一群风中残烛。
天启三年三月初七夜,兴和所的夜空被熊熊火光烧得通红。
哈喇慎部的木寨已成一片废墟,烧焦的帐篷骨架在火焰中噼啪作响,
空气中弥漫着焦糊与血腥混合的刺鼻气味。
林丹汗身披玄色镶金边的披风,踩着满地狼藉站在营地最高处,脚下是堆积如山的战利品。
从后金换来的铁甲、成捆的牛羊皮、装满银锭的木箱,全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大汗,清点完毕!哈喇慎部阵亡三千一百余人,被俘妇孺一万两千余,牛羊马匹尽数缴获!”
一名亲兵单膝跪地,声音里满是谄媚的恭敬。
林丹汗抬手抚过腰间的玉饰,嘴角勾起一抹狂傲的笑。
他低头看着废墟中挣扎的俘虏,又望向远处阴山隘口的黑影,只觉得整个草原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下。
“白言台吉呢?”他突然开口,阴鸷的狼眼紧紧盯着面前的巴图鲁。
一旁的巴图鲁心头一紧,上前半步躬身道:
“回大汗,白言台吉带着百余名残骑,趁乱往西逃了。
眼下夜色已深,草原难辨方向,或许……”
“逃?”林丹汗猛地转过身,披风扫过身边的战利品箱,银锭滚落一地,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虬结的胡须因暴怒而颤抖,眼底的杀意几乎要溢出来,
阿速部死到临头还敢往戈壁钻,永谢布的老弱妇孺扔石头都敢反抗,
现在连白言台吉这叛徒都敢从本汗眼皮子底下跑!
林丹汗表示自己现在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他要把他们一个个抓住,狠狠的修理他们!
亲兵们吓得纷纷跪地,连大气都不敢喘。
巴图鲁下意识想起白日萨满的警告。
“打完哈喇慎千万不要再西进,河套有大恐怖”,他犹豫着上前,轻声劝道:
“大汗,萨满曾言……”
“萨满的胡话你也信?”林丹汗猛地打断他,眼神狠利如刀,
“本汗踏平哈喇慎,连上天都在帮我!一个老萨满的臆想,也配阻扰本汗的大事?”
他走到额哲台吉面前,一把抓住对方的铠甲领口,不容置疑的命令道,
“你带一百精锐骑兵,连夜追!顺着饮马河往西找,本汗用一百精锐就能把这个混蛋给抓回来!”
额哲台吉愣了愣,随即连忙应道:
“臣遵令!一百精锐足够将白言台吉的残部一网打尽!”
林丹汗松开手,甩了甩被硌疼的手指,心里却打着小算盘。
白言台吉早成了惊弓之鸟,带着几十号残兵,连战马都瘦得跑不动,哪里还敢硬拼?
派一百精锐足够应付,既省了粮草,又不用大规模调动兵力,
万一萨满说的“大恐怖”真有几分影子,也不至于因兵力过多触怒那未知的东西。
他嘴上却依旧狂傲:
“不止是白言台吉!告诉所有骑兵,见到阿速部、永谢布部的余孽,格杀勿论!
本汗要让整个草原知道,敢违逆察哈尔、敢捋本汗虎须的人,都只有一个下场。死!”
他又踢了踢脚边的铁甲,那是后金送给白言台吉的武器,此刻在他眼里成了笑话:
“努尔哈赤想借哈喇慎牵制本汗?简直是痴心妄想!
等收拾完这些叛徒,本汗再慢慢跟那女真崽子算账!”
额哲台吉不敢耽搁,立刻转身召集骑兵。
不多时,一百名察哈尔精锐翻身上马,这些都是身经百战的骑士,
战马虽经行军却依旧矫健,马蹄声踏过废墟,卷起漫天尘土,朝着饮马河以西疾驰而去。
火光中,他们的身影如同一股黑色旋风,朝着逃亡的白言台吉,露出了致命的獠牙。
林丹汗站在原地,望着骑兵远去的方向,嘴角再次勾起残忍的笑。
他刻意忽略了心底那一丝因萨满警告而起的不安,只当是胜利后的错觉。
可他没看到,巴图鲁望着那片漆黑的草原,眉头皱得更紧。
萨满的话像一根刺扎在心头,而这深夜里派出的一百骑兵,
仿佛正牵着一根细线,将察哈尔部慢慢拉向那片未知的、充满诡异气息的河套草原。
额哲台吉领了林丹汗的命令,连夜点齐一百名察哈尔精锐骑兵,
马蹄裹着麻布,悄无声息地踏着夜色向西疾驰。
这支队伍皆是身经百战的骑士,即便在黑夜里也保持着紧密阵型,
每隔一段距离就有探马前出,警惕地扫视着草原上的动静。
额哲台吉心里清楚,白言台吉虽是惊弓之鸟,但草原地形复杂,万一对方设下埋伏,反而会吃大亏。
夜色渐退,东方泛起鱼肚白时,他们已顺着饮马河追出了三十余里。
额哲台吉勒住马缰,抬手示意队伍停下。
他眯着眼望向西北天际,那里的云层竟呈现出诡异的土黄色,风也比刚才急了不少,
枯草被吹得贴在地面上,发出“沙沙”的声响,空气中隐约飘来沙尘的土腥味。
“不对劲!是沙尘暴的苗头!”额哲台吉经验老到,瞬间判断出情况。
他常年在草原上征战,对风沙的征兆再熟悉不过。
这种天地间骤然凝聚的沉闷感,还有那抹越来越浓的土黄色云层,分明是大规模沙尘暴来临的前兆。
“都快!往那边的岩石凹地躲!”
额哲台吉马鞭一指左侧不远处的一片玄武岩区,那里有几处天然的岩石凹陷,足够容纳一百骑藏身。
骑兵们不敢耽搁,纷纷拍马冲向岩石区,动作迅捷如狸猫。
他们都知道草原沙尘暴的厉害,若是被卷在里面,人马都得被埋进沙堆。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一百骑连同战马都钻进了岩石凹陷处。
额哲台吉让人用毡布将凹陷口的缝隙堵住,又让骑士们将战马的头按低,紧贴着岩石壁。
刚做好这一切,远处的天际就“腾”地升起一道黑色的沙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