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的烛火跳动得愈发急促,将众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幅动态的兵阵图。天宇刚将刘邦的战书付之一炬,帐帘便被掀开,张良捧着一卷竹简快步走入,袍角沾了些夜露,显然是刚从营外回来。
“将军,属下连夜推敲了与项羽交涉的说辞,可补全‘结盟’细节。”张良展开竹简,指尖点在关键处,“陈默使者此去,需分三层递进——先示弱,再示疑,最后示利。”
众人目光齐聚竹简。张良继续道:“示弱,便说‘天策军新败之余,难抵刘邦锋芒,唯盼霸王援手’;示疑,可提‘刘邦暗中联络秦军旧部,似有吞并关中之意,恐对霸王西扩不利’;示利,则许‘若退刘邦,愿将陕城以西三县作为谢礼,且天策军愿为前驱,助霸王拿下洛阳’。”
“这三层说辞妙在何处?”赵昂忍不住追问,他性子直率,对这般迂回话术总有些摸不着头脑。
张良微微一笑:“示弱可卸项羽戒心,让他觉我军无威胁;示疑能挑动他与刘邦的旧怨;示利则给了他出兵的理由。三者结合,他即便不信全言,也定会动摇。”
天宇抚掌:“子房此计,补上了先前说辞的疏漏。项羽自负,最吃‘示弱捧高’这套,又贪土地之利,这般说词,他多半会接招。”
韩信忽然起身,走到舆图前,用狼毫蘸了墨汁,在陕城周边圈出数个红点:“光靠说辞不够,需布暗防。”他指着最西侧的鹰嘴崖,“此处可藏三百弓弩手,若项羽军有异动向,能及时传讯;东侧的芦苇荡,可埋五千精兵,若项羽假意结盟却突袭我军,便从侧翼夹击。”
“五千会不会太多?”军需官皱眉,“粮草怕是支撑不住。”
“不多。”韩信摇头,“项羽麾下皆是精锐,若他反水,必是雷霆之势。这五千人是底牌,不能省。”他又在陕城内侧画了道弧线,“此外,需在城墙暗设三层箭楼,第一层对外,第二层对城门,第三层……”他顿了顿,“对城内——防的便是项羽使者在城中异动。”
这话一出,众人皆惊。李信忍不住道:“韩将军未免太过谨慎?若项羽真心结盟,这般布置岂不是白费功夫?”
“战场上从无‘真心’可言。”韩信眼神锐利如刀,“项羽若应下结盟,要么是想借我军削弱刘邦,要么是想趁机吞并陕城。暗防不是不信任,是给自己留条生路。”
天宇点头附和:“韩将军说得对。明面上,咱们派陈默去结盟,摆出‘依附’姿态;暗地里,韩信的布防要做到滴水不漏。就按‘明结盟+暗探底’双轨来——明着让项羽觉得占尽便宜,暗着查清他的真实意图。”
张良补充道:“暗探底还需加派细作。”他看向天宇,“属下举荐一人,名唤林枭,曾是项羽帐下亲兵,因过失被逐,对楚军布防了如指掌。可让他混入项羽军营,探探其粮草虚实与真实兵力。”
“林枭?”天宇沉吟,“此人可靠吗?”
“绝对可靠。”张良语气肯定,“他家人被刘邦部下所杀,对刘邦恨之入骨,而项羽当年未救其家人,他心中也有怨。派他去,既能探项羽动向,又能监视刘邦,一举两得。”
赵昂这才恍然:“原来如此!明着求结盟,暗着查底细,还顺带盯着刘邦,这招够绝!”
“还需加一条。”一直沉默的陈默忽然开口,他已换上楚式衣袍,正检查行囊,“若项羽问及为何不直接投靠刘邦,我该如何回应?”
张良早有准备:“你便说‘刘邦多疑,前番截获密信便是证明,天策军若投他,迟早被卸磨杀驴。霸王虽刚猛,却恩怨分明,这才是明主’。”他特意加重“恩怨分明”四字,“这话最能戳中项羽的自负。”
韩信仍在完善布防图,闻言抬头:“陈参军此去,需带三件信物——其一,刘邦密信原件,取信于项羽;其二,天策军部分布防图(假图),显‘诚意’;其三,一枚空印,许他战后自行任命三县官吏,让他觉我军毫无保留。”
“假布防图要做得像真的。”天宇叮嘱,“把不重要的岗哨标得详细,核心布防全换位置。”
“属下明白。”韩信应声,又在图上添了笔,“城西的粮仓要做伪装,表面堆粮,实则埋的是沙土,真粮移到地下密室。项羽若真来突袭,断不会想到咱们粮草早有转移。”
军需官连忙记下:“今夜就安排人手移粮,保证天亮前完成。”
张良忽然想起一事:“还有刘邦那边,不能让他看出咱们与项羽有勾结。需派一支小队,佯装袭扰楚军,让刘邦以为咱们仍与项羽敌对。”
“这个简单。”李信自告奋勇,“属下带五百骑兵,三更去楚军营地放几把火就回,动静越大越好。”
“切记,只放火,不伤人。”天宇叮嘱,“目的是演戏给刘邦看,别真把项羽惹毛了。”
夜色渐深,议事厅内的策略却愈发清晰。张良将说辞誊抄三份,一份交陈默熟记,另两份存档;韩信带着亲兵去核查布防,火把长龙般绕着陕城转了半圈;林枭已换上楚军服饰,混在运粮队里,准备次日随楚军商贩潜入敌营。
陈默将密信与假布防图贴身藏好,空印系在腰间,对着铜镜整理衣袍。镜中的人影,眉眼间已染上几分楚人的凌厉,他深吸一口气:“属下出发了。”
天宇起身相送,至帐外,塞给他一枚特制的哨子:“遇危险便吹三声长哨,城外暗哨会接应你。”他望着陈默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转头对众人道:“从今夜起,陕城进入半戒严状态,白日如常,夜间加倍巡逻。”
韩信接口:“属下已安排好,弓弩手每刻换岗,暗哨两刻一查,确保无死角。”
张良望着星空,喃喃道:“成败就在此一举了。项羽若信,咱们便有喘息之机;若不信,两面夹击,陕城危矣。”
“他会信的。”天宇语气笃定,“项羽的自负,刘邦的贪婪,都是咱们可借的力。”他抬头看向城头的烽火台,那里依旧漆黑,“只要烽火不起,便是好消息。”
夜色更浓,陕城的轮廓在月光下愈发沉静,唯有巡逻兵的甲叶摩擦声,与远处隐约的马蹄声交织。陈默的身影已出了城,正快马加鞭奔向楚军大营,他怀中的竹简,承载着天策军的命运;而城内的暗防,如一张无形的网,悄然张开,等待着猎物或盟友的到来。
天快亮时,李信的骑兵队回来了,马鞍上还挂着几面缴获的楚军旗帜,脸上带着烟尘:“将军,火放得够大,楚军营地乱成一团,刘邦的探子肯定看见了。”
韩信检查过旗帜,确认是楚军先锋营的制式,点头道:“很好,把旗帜挂在城楼上,让刘邦看清楚。”
天宇站在城头,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轻声道:“明盟暗防,戏已开场。接下来,就看项羽怎么接招了。”
城楼下,韩信的布防已近尾声,鹰嘴崖的弓弩手就位,芦苇荡的精兵埋好了掩体,地下粮仓的入口被伪装成枯井。张良仍在推演说辞漏洞,赵昂则带人加固城门,每个人都像一枚精密的棋子,嵌入这盘名为“生存”的棋局中。
当第一缕阳光照在陕城箭楼上时,陈默已抵达楚军大营外,递上名帖的瞬间,他知道,双轨策略的第一环,开始转动了。而陕城内的每个人,都在等待着远方传来的消息,那消息将决定他们下一步的方向——是战,是守,还是借着这短暂的平衡,寻得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