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殿的夜晚,比皇宫里任何一个地方都要安静。
幕玄辰留下那句冰冷的警告后,便再也没有看我一眼,径自埋首于堆积如山的奏折之中。他就那样坐着,如同一尊没有感情的玉石雕像,周身散发出的气场,却将整个大殿冻成了一座冰窖。
我就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直到我的双腿都开始发麻。
终于,明总管去而复返,对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声音无波无澜:“秦女史,请随奴才来。”
我跟着他,穿过一条长长的回廊,来到承乾殿后院一处独立的阁楼前。阁楼不大,两层高,名曰“听雪楼”,名字雅致,环境更是清幽。
“从今往后,秦女史就住在这里。”明总管推开雕花木门,一股淡淡的檀香混合着梅花冷香的味道扑面而来。
楼内的陈设,远超我从前在文书房的待遇。紫檀木的桌椅,天青色的汝窑瓷器,铺着厚厚白狐裘的软榻,连笔墨纸砚,都是最上等的贡品。
我的晚膳已经被摆在了桌上,四菜一汤,精致得如同艺术品,还冒着丝丝热气。
“殿下吩咐,秦女史一路辛苦,早些歇息。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外面的宫人。”明总管交代完,便躬身退了出去。
随着“吱呀”一声轻响,门被从外面关上了。
我走到窗边,推开窗,看到的不是自由的夜空,而是院墙下,两名如影子般肃立的东宫卫士。他们的站位很有讲究,正好封死了我所有可能离开的路线。
这哪里是赏赐,分明是一座华美至极的囚笼。
【环境扫描完成。听雪楼内外共计六名守卫,四明两暗。阁楼结构坚固,所有窗户均内置精钢暗榫。结论:宿主当前处于最高等级的软禁状态。】
系统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证实了我的判断。
我苦笑了一下,倒也不觉得意外。
幕玄辰这样多疑谨慎的人,在没有彻底摸清我的底细之前,绝不可能给我任何自由。他将我放在离他最近的地方,既是为了方便使用我这双“眼睛”,更是为了将我置于他最严密的监控之下。
我坐到桌边,拿起筷子。奔波了一晚,又经历了那样惊心动魄的对峙,我确实饿了。
但当我准备夹菜时,我停住了。
【菜品成分分析中……分析完毕。所有菜品均无毒,但其中‘清炒芦笋’中,含有微量‘软筋草’成分。长期服用,会导致人体力下降,经脉迟滞。】
我的心,猛地一沉。
好一个幕玄辰!
他嘴上说着让我成为他的眼睛,暗地里却已经开始用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来消磨我的体力,杜绝我任何一丝逃跑或反抗的可能。
这份帝王心术,果然是刻在骨子里的。
我面无表情地将那盘芦笋推到一边,只吃了其他几样菜。我知道,我的一举一动,此刻一定都在某个人的监视之下。我就是要让他知道,我发现了。
这,是我与他之间,新一轮无声的较量。
接下来的三天,我便过上了这种“金丝雀”般的生活。
每日三餐,都有人准时送到。看的书,用的物,无一不是精品。但除了送饭的哑巴宫女,没有任何人与我交谈。我就像一个被遗忘在精美盒子里的玩偶,与世隔绝。
幕玄辰一次也没有来过。
但我知道,他一定在某个我看不到的地方,冷冷地注视着我。注视着我是否焦躁,是否崩溃,是否会露出马脚。
而我,只是每日平静地看书、练字,偶尔在系统里调出各种化学分子式,推演新的药方。我的镇定,就是我最有力的武器。
直到第四天清晨,明总管终于再次出现在听雪楼。
他依旧是那副恭敬而疏离的模样,向我行了一礼,道:“秦女史,殿下有请。”
我被带到了承乾殿的书房。
幕玄辰正站在一幅巨大的疆域图前,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他换了一身月白色的常服,少了几分太子的威仪,多了几分文人的清雅,但那股与生俱来的压迫感,却丝毫未减。
“殿下。”我躬身行礼。
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那晚在明光殿斟酒的宫女,找到了。”他忽然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在宫里的一口枯井里,是具尸体了。”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明总管,”他转过身,看向一旁的明总管,“把查到的,说给秦女史听听。”
“是。”明总管上前一步,对我说道:“那宫女名叫‘春桃’,是浣衣局的一个粗使宫女,家境贫寒。我们查到,在她死前三天,她远在乡下的弟弟,忽然得了一大笔银子,还清了所有债务,还买了几十亩地。另外,我们的人回报,二皇子殿下身边的一个贴身内侍,自寿宴那晚后,也消失了。”
信息很简短,但指向性却极其明确。
人证(春桃)、物证(银子)、旁证(消失的内侍),所有的线索,都像一根根淬了毒的箭,直指二皇子——睿王幕玄礼。
这是一个完美的闭环。
完美到……有些不真实。
“秦卿。”幕玄辰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我的身上,那双眼睛深邃如海,仿佛能洞悉一切,“你说,你想做孤的眼睛。现在,孤想听听,你这双眼睛,从这些线索里,看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