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结束后的这半个多月,对于中国的高考生来说,是一个神奇的时刻。既充满着担忧,又充满着憧憬。当然,高考刚结束后的那几天肯定是先美美的补觉,睡他个天昏地暗,可是真等你放开的去睡了,你又会发现,除了刚开始的那两天外,根本睡不到天荒地暗。这个时期,家长也很有意思,家长也不会问你的成绩,一切都由着你,只要你不太过分,一切都好说。当然,家长们是会秋后算账的。等你成绩出来那一刻,该来的还是要来的。因此奉劝各位呀,别看今日跳的欢,小心的日后拉清单。
早晨六点,生物钟准时让你醒来。你猛地坐起来,在那一瞬间心脏狂跳,以为早读要迟到了,手忙脚乱地去摸床头的闹钟。直到你看到那个已经指向六点半的钟,听到窗外不再是催命般的铃声而是悠闲的鸟叫,你才恍惚地想起来——哦,老子毕业了。
然后,你直挺挺地倒回床上,盯着天花板,突然觉得这天花板白得让人心慌。
有一种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感觉。
但对于江城一中高三(14)班的学生来说,这种无聊的心慌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他们的服务实在是太到位了。
杨明宇的办公室,在高考结束后的第三天就变成了志愿填报咨询处。
这时候就体现出了他作为重生人士当班主任的含金量了。
别的老师指导志愿,靠的是《报考指南》,靠的是往年的分数线经验,那是刻舟求剑。一切都是交给天意,但杨明宇不一样,他脑子里装的是未来二十年的行业兴衰史和高校发展路线图,他这是典型的作弊。
这天下午,办公室里的空调开得足,人却挤得满满当当。
“老师,我估分大概580左右,我想报土木工程。”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挤到办公桌前,一脸憧憬的向往,“听说那个以后去工地赚钱多,不用干活,还能当包工头,赚得多,还不用干活,还能指挥人,天下怎么会有如此美妙的事!”
杨明宇推了推眼镜,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2005年左右,土木确实是黄金专业,未来的十年也是房地产的狂欢。但作为一个负责任的老师,他不仅要看这十年,还得看二十年后。
“土木是个好专业,但这行赚的是辛苦钱,而且以后……”杨明宇顿了顿,没把“以后那是天坑”说出来,而是委婉地换了个说法,“而且这行以后周期性波动大。我看你性格比较细腻,坐得住冷板凳,其实你可以考虑一下电子信息或者通信工程。哪怕分数稍微低一点的学校,只要专业对口,未来也是风口。”
男生有些犹豫:“可是通信……那不是接电话线的吗?”
周围一阵哄笑。
杨明宇也乐了:“接电话线?小子,你记住了,未来二十年,人类最大的变化就在这根线上。听我的,报通信,以后你会回来感谢我的。”
送走了“未来的包工头”,又迎来了“未来的金融巨资”。
王昊大摇大摆地坐下,手里还转着车钥匙——这小子刚高考完就去考驾照了,虽然科目一还没过,但架势已经摆足了,整天拿着家里的备用车钥匙炫耀着驾照一拿到就买车。
“老杨,我不估分了,反正我有数。我就想去上海,或者深圳。”王昊说得直截了当,“我爸说了,专业无所谓,主要是城市。您给参谋参谋?”
“你爸这回算是说到了点子上。”杨明宇赞许地点点头。
对于王昊这种家里有矿、又有商业头脑的学生来说,死磕一个985的冷门专业,远不如去一线城市的一本院校读个商科划算。城市决定了眼界,圈子决定了上限。
“上海有几所财经类院校,虽然不是985,但在长三角认可度极高。”杨明宇在纸上写了几个学校的名字,“以你的估分,冲一冲这所,稳一稳这所。记住,去了大学别光顾着谈恋爱,多去外企转转,多看看那边的金融市场是怎么玩的。”
“得嘞!听您的!”王昊喜滋滋地收起纸条,临走前还不忘回头眨眨眼,“老杨,等我以后在上海发达了,带你去黄浦江边吃西餐!”
“赶紧滚蛋,先把你的科目一过了再说。”杨明宇笑骂道。
处理完这些“显眼包”,杨明宇的目光看向了一直站在角落里没说话的陈静身上。
这个曾经的“小透明”,如今已经是全校瞩目的文科准状元。但她此刻看起来却比考试前还要紧张。
“怎么了?我们即将的文科状元?”杨明宇招招手让她过来。
“老师……”陈静的声音很坚定,“我想报新闻系,或者中文系。但是我爸妈想让我报师范,说女孩子当老师稳定。”
这是一个经典的“中国式志愿冲突”。
家长眼里的好专业:稳定、离家近、有编制、好嫁人。
孩子眼里的好专业:梦想、远方、热血、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吃饱饭但听起来很酷。
杨明宇没有直接反驳,而是问她:“你自己怎么想?”
“我想去北京。”陈静抬起头,眼睛里有光,“我想去看看更大的世界,想用笔去记录那些真实发生的事情。就像……就像您让我们去支教时看到的那样。”
杨明宇笑了。他知道,那次支教埋下的种子生根发芽,终于长成了参天大树。
“那就去北京。”杨明宇斩钉截铁地说,“人大新闻系,或者北大的中文系。你的分数足够支撑你的野心。至于你爸妈那边……”
杨明宇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早就准备好的资料,上面详细列举了新闻传播行业未来的发展前景(虽然那时候还没有新媒体,但传统媒体正值巅峰),以及这些顶尖名校毕业生的就业去向。
“把这个拿回去给他们看。告诉他们,他们的女儿将来是要做名记者的,不是在小县城里教书的料。如果他们还有顾虑,让他们今晚给我打电话。”
陈静接过资料,眼圈红了。她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老师!”
看着陈静离开的背影,杨明宇长舒了一口气。
这就是他这半个月来每天的工作。他小心翼翼思考着这些孩子的未来专业选择。他要避免“高分低就”的遗憾,也要规避“滑档退档”的风险,更要对抗那些时代局限下的陈旧观念。
这活比教书累多了,但也值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