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坐在皇帝身侧，越看云栖越是满意。
这女子不仅能力卓绝，容貌气度更是万里挑一，面对如此厚赏也不见丝毫骄矜，若是能成为太子妃……
她悄悄在桌下掐了皇帝一把，眼神飞快地瞟向轩辕景皓的位置，又意有所指地看了看云栖。
皇帝立刻心领神会，轻咳一声，换上慈父的口吻看向轩辕景皓：“景皓啊，此次你深入军营，感受如何？朕听闻你也颇受历练。”
“回父皇，军营…… 甚好。儿臣受益匪浅，身体也强健了许多，遂还想继续待满三月之期。”轩辕景皓说着，目光又不自觉地飘向对面。
然而，在国师、皇帝皇后以及满殿文武看来 ——
太子殿下这含羞带怯、目光飘向云将军的模样，意思再明显不过！
皇帝和皇后对视一眼，心中大喜过望！
有门儿！
皇后立刻笑容满面地接口：“既然景皓觉得好，那便在军营好好待着，务必虚心向…… 云将军请教。文武之道，皆需勤勉，不急着回宫。”
她刻意在“云将军”三个字上加了重音，眼神里的满意几乎要溢出来。
云栖：“……”
跟她有什么关系？！
但这种场合，众目睽睽之下，她总不能猛地站起来大声宣布：“陛下娘娘你们搞错了！揍你们儿子的是楚清歌！跟我没关系！”
那不就是让帝后下不来台。
想跑了呢……
决定了！
过段时间就找机会把这帅位推了，潇洒去 ——
功成名就，事也干完了，正好急流勇退。
……
宴会终于在一种云栖觉得无比漫长、而帝后觉得充满希望的氛围中结束了。
时辰已近深夜。
云栖婉拒了几位官员同行的邀请，独自一人沿着宫道往外走。
她刚走出没多远，脚步便微微一顿。
前方不远处，清冷的月光下，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其他路过的官员宗亲见到那人，无不神色一凛，要么远远就躬身绕行，要么加快脚步低头走过，不敢有丝毫打扰。
忘尘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似乎落在远处的虚空，又似乎只是在等待。
云栖心下诧异，面上却不显，走上前去，如常般打了个招呼：“国师大人。”
她语气平淡，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脚下却未停，打算径直走过。
“云施主。”
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成功止住了她的脚步。
云栖转身，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
他站在这条出宫的必经之路上，莫非…… 是在等她？
“国师大人找我？”
夜风微凉，拂动着两人的衣摆。
或许是因为朦胧的月色，忘尘惯常清冷如玉的脸，此刻看起来竟有些柔和。
他微微颔首，声音比风更轻几分：“贫僧…… 是想问云施主，日后是否还需听经？”他顿了顿，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若施主仍有疑虑未解，或觉难以安神，贫僧可…… 可专程为施主讲经。”
云栖闻言，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震惊。
专门为她讲？
这……
这真是一心向佛、淡泊疏离的国师会说出来的话？
被她直直的目光注视着，忘尘竟有些仓促地垂下了眼睫，避开了她的视线，仿佛刚才那几句话已耗尽了他积攒的所有勇气。
他指尖无意识地拨动着佛珠，捻动得极快。
云栖强行压下心底被勾起的波澜：“算了，不劳烦国师大人了。”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算不上笑意的弧度，语气疏淡，“我凡心未了，六根不净，实在不是那块料，听了也是白白浪费您的时间。”
这话里的拒绝和划清界限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忘尘捻着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
他沉默了片刻，才重新抬起眼：“云施主自在随性，甚好。”他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稳，却似乎比平时更低沉些，“若是施主日后还想听，随时可来净心寺寻贫僧。贫僧…… 一直在。”
“好，谢谢国师大人。”云栖答得飞快，语气里听不出丝毫情绪。
忘尘其实还想问她 ——
究竟是从何处得知“明衍”两字？
这个名字，早已沉寂了五百年。
尘世无人知晓，史册未有记载，连同与之相关的所有过往，都该彻底湮灭了才对。
而且她唤出这个名字时的语气，那般的自然，那般的…… 熟悉。
所以他很在意。
可是她此刻的态度……
忘尘已经清晰地看出了她的疏离。
从那日战场终结，执渊在她怀中消散之后。她对他的态度就有了这种微妙而坚决的变化。
就像现在 ——
她不再笑嘻嘻地同他说话，甚至连目光相接，都会有意避开。
这种刻意的疏离像一根丝线，缠绕在忘尘心口，隐隐牵扯出陌生的涩意。
他不敢追问，也不便纠缠，更害怕惹她更厌烦自己。
于是主动开口道：“夜色已深，贫僧先行一步，云施主也速速回去休憩。 ”
说完，他合十一礼，不再停留，转身沿着宫道缓缓离去。
那修长的背影渐渐融入沉沉的夜色里，竟无端显出几分寂寥来。
云栖站在原地，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小轮子，都是你主人害的。”
“啊？”小轮子懵懵地应声。
“这么合心意的长相，这么好的性子，念经的声音还是最好的催眠曲…… ”云栖慢悠悠地往宫外走，心里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惋惜，“就这么没了…… ”
小轮子立刻同仇敌忾：“对！都是主人害的！”
“…… 我眼睛是不是不太行？为什么会认错人？”
小轮子瞬间噤声。
这个问题它可不敢接，毕竟当时它也是投了“忘尘”一票的。
云栖啧一声，又自我开解道：“不是佛修也好。真要是跟忘尘扯上点不清不楚的，光是想想…… 就满满的罪孽感。”
那种玷污圣洁、引人堕落的罪过，她可不想背负。
“倒是执渊…… ”她喃喃道，唇角不自觉地带起一点极淡的笑意，“他是魔尊，可除了那身魔纹和嚣张的气场，其他地方…… 还真不太像魔。”
比起记忆里那些逮着机会就爱亲亲贴贴、黏黏糊糊的明衍。
这位魔尊嘴上说得轻佻，实际行动却规矩得近乎笨拙，连抓个手都生涩得很。
可惜……
云栖跟他没来得及多接触。
但直觉告诉她，执渊的那些外在表现，恐怕大半都是伪装。
至于他内里藏着什么？
还得等再见面，才能弄明白……
云栖心里那点刚被压下去的复杂情绪又翻涌上来，化作一声更深的叹息。
“也不知道…… 要等多久才能再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