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隼影羽离去已有半月。
这半月间,万兽泽边界地带的摩擦依旧持续,但烈度明显降低。
裂风军派出的侵袭部队似乎失去了最初的锐气,行动愈发谨慎,甚至有些敷衍了事,往往只是在边界线附近象征性地逡巡一番便迅速撤回,显然裂风城内部的压力与连番受挫已让这些前线部队士气低迷。
黑沼寨则利用这段相对平静的时期,进一步巩固防御,消化战果。
猎杀小队依旧活跃,但活动范围更加精准,专挑那些意志不坚、落单的裂风军士兵下手,持续施加心理压力。
白枫则开始着手规划对投降妖兵的进一步整合与思想教化,试图从根本上将他们转变为可靠的力量。
这一日,黄昏时分,夕阳将万兽泽的水泊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色。
紫妍正蹲在寨子边缘一处新建的兽栏旁,喂食几只新孵化的、毛茸茸的“沼行鸟”幼崽。
忽然,她肩头的嗅风貂猛地抬起头,小巧的鼻子急促地抽动着,发出“吱吱”的警示声。
几乎同时,天空中传来一声极其轻微、若非刻意倾听几乎无法察觉的羽翼破空声。
紫妍立刻抬头,只见一道几乎与暮色融为一体的灰色影子,如同利箭般从云层中俯冲而下,精准地落在她前方不远处的空地上,正是离去多日的暗影隼影羽!
它的羽毛略显凌乱,眼神中带着一丝长途跋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完成了重任的兴奋。
它冲着紫妍急促地低鸣了几声,又用喙啄了啄腿上那个依旧牢固的金属小筒。
“影羽!你回来了!”紫妍惊喜地跳了起来,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解下小筒,又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最新鲜的风羚肉块喂给它。
“太好了!你没事就好!”
影羽贪婪地吞食着肉块,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紫妍不敢怠慢,立刻捧着金属小筒,飞奔向议事厅。
厅内,秦枫正与白枫、蓝凌商讨着下一步对裂风城的施压策略。
见到紫妍捧着金属小筒急匆匆进来,三人立刻停下了讨论,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那小筒之上。
“秦枫哥哥!白枫大哥!影羽回来了!”紫妍气喘吁吁地将小筒呈上。
白枫接过小筒,仔细检查了一下封口的火漆印记,完好无损。
他指尖冒出一缕妖力,小心翼翼地将封印解除,打开了筒盖。
筒内,除了他们当初送出的那枚火焰玉佩安然无恙外,还多了一卷用某种红色兽皮制成的卷轴,以及一小块仅有指甲盖大小、却散发着惊人热力与精纯火系能量的赤红色晶石。
白枫首先拿起那卷红色兽皮卷轴,展开。
上面的字迹并非妖界通用文,而是一种更为古老、笔划如火焰跳跃的特殊文字,正是赤炎妖王一脉内部使用的“炎文”。
秦枫与蓝凌对炎文了解不多,都将目光投向白枫。
白枫凝神细看,眉头时而微蹙,时而舒展。
片刻后,他放下卷轴,长长舒了一口气,看向秦枫,眼中带着复杂之色,有欣慰,也有一丝凝重。
“殿下,赤炎妖王回信了。”白枫沉声道,“他确认了玉佩上属于先皇的独特气息,对殿下您的归来,用了‘欣喜若狂,苍天有眼’八字。信中追忆了当年追随先皇的岁月,言辞恳切,情谊流露,看来对先皇的忠诚,并未因时光流逝而消退。”
秦枫眼中闪过一丝波动,微微颔首。
能得到一位老牌妖王如此评价,至少证明父亲当年并未看错人。
“但是,”白枫话锋一转,“他也直言了自身的困境。黑水妖王近年来对其领地压迫日甚,双方在‘熔火山脉’一带摩擦不断,边境线上陈有重兵。他若此刻抽调主力,远征裂风,黑水妖王必会趁虚而入,直捣其腹地熔火城。届时,非但帮不了殿下,自身基业亦将不保。”
这一点,也在秦枫等人的预料之中。
直接出兵援助,对于正被强邻环伺的赤炎妖王而言,确实强人所难。
“不过,”白枫拿起那块赤红色的晶石,“赤炎妖王并非毫无表示。他随信送来这块‘熔火之心’的碎片,此乃其领地内核心矿脉的特产,蕴含精纯火系能量,既是信物,亦是一份厚礼。他在信中承诺,愿与殿下结为盟友。虽无法直接出兵,但可暗中提供一批物资援助,包括火系妖石、疗伤丹药、以及部分铸造精良的兵甲。此外,他承诺,会在殿下对裂风用兵的关键时刻,于东线陈兵,摆出进攻姿态,全力牵制黑水妖王,使其无法西顾,支援裂风。”
蓝凌拿起那块“熔火之心”碎片,感受着其中澎湃而稳定的火系能量,点了点头:“此物能量精纯,可用于炼制火系法宝或辅助修炼,价值不菲。赤炎妖王能拿出此物,并承诺物资与战略牵制,诚意已然十足。”
无法直接出兵,却在物资和战略层面给予关键支持,这几乎是赤炎妖王在当前困境下所能做到的极限。
这份回应,比预想中最好的结果稍逊,却远好于最坏的打算。
“他派了使者前来?”秦枫敏锐地注意到了关键。
回信和信物可以由影羽带回,但具体的物资援助细节、交接方式、以及牵制黑水妖王的具体时机,必然需要双方使者当面密谈。
“殿下明鉴。”白枫指向信函末尾,“赤炎妖王在信中提到,为保密起见,他已派遣其最为信任的义子兼麾下大将‘赤焰’,携带第一批援助物资,秘密启程。算算时日,若一切顺利,应已抵达万兽泽外围。他请求我方派人接应,并安排秘密会晤,商谈后续事宜。”
“赤焰……”秦枫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是赤炎妖王麾下以勇猛和忠诚着称的年轻将领,据说其火系天赋极强,深得赤炎妖王真传。
派他前来,足见赤炎妖王对此次结盟的重视。
“事不宜迟。”秦枫当即决断,“白枫,你立刻通过暗卫渠道,联系我们在万兽泽外围的哨点,寻找赤焰将军一行人的踪迹,务必确保其安全。找到后,秘密引导至……至寨外东南五十里处的‘迷雾林’。那里地形复杂,瘴气弥漫,易于隐匿行踪。蓝凌,你在迷雾林外围布置隐匿与隔音阵法,确保会晤不被窥探。紫妍,让你的小家伙们负责外围警戒,任何风吹草动,立刻预警。”
“是!”三人领命,立刻分头行动。
两日后,夜幕再次降临。
万兽泽东南方向的迷雾林,如其名,终年被灰白色的浓稠瘴气笼罩,林木形态怪异,枝杈扭曲,如同张牙舞爪的鬼影。
寻常妖族绝不敢轻易深入此地。
此刻,在蓝凌提前布置好的一处阵法核心——一片被清理出来的林间空地上,篝火静静燃烧,驱散了些许寒意和湿气。
秦枫只带了白枫一人,在此等候。
蓝凌在外围掌控阵法,紫妍则指挥着鬼面蝠和几只擅长隐匿的沼泽妖在更外围游弋警戒。
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林间的寂静。
只见数道身影穿过浓雾,走了过来。
为首者,是一名身材高大、魁梧异常的年轻妖族。
他有着一头如同燃烧火焰般的赤红色短发,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炬,身穿一套暗红色的轻甲,背后交叉负着两柄短柄战斧,周身隐隐散发着灼热的气息,仿佛一座行走的熔炉。
正是赤炎妖王的义子,赤焰。
他身后跟着四名同样气息精悍、身着赤色皮甲的亲卫,抬着两个看起来颇为沉重的金属箱子。
赤焰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在了篝火旁的秦枫身上。
他停下脚步,仔细打量着秦枫,眼神中带着审视、激动,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他显然感受到了秦枫身上那不同于常妖的气质,以及那隐隐让他血脉产生共鸣的威压。
白枫上前一步,开口道:“可是赤焰将军?太子殿下已在此等候多时。”
赤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大步上前,在秦枫身前五步处停下,右手握拳,重重捶击左胸,行了一个标准的妖族军礼,声音洪亮而带着敬意:“赤炎妖王麾下,赤焰,参见太子殿下!”他身后的四名亲卫也齐齐行礼。
“赤焰将军不必多礼。”秦枫抬手虚扶,语气平和,“一路辛苦。赤炎叔叔……他可安好?”他用了“叔叔”这个称呼,既是拉近关系,也是基于其与父亲的旧谊。
听到这个称呼,赤焰刚毅的脸上露出一丝暖意,恭敬答道:“回殿下,义父一切安好,只是时常惦念先皇,如今得知殿下归来,甚是欣慰,特命末将前来,聆听殿下教诲,并献上微薄之物,略尽绵力。”
他一挥手,身后亲卫将那两个金属箱子放下并打开。
一箱里面整齐码放着数百块品质上乘、散发着浓郁火系能量的赤红色妖石(火灵石),另一箱则是一些玉瓶(显然是丹药)和数十套锻造精良、闪烁着寒光的赤色刀剑与甲胄。这些物资对于正处在扩张期的黑沼寨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
“赤炎叔叔厚意,孤心领了。”秦枫看了一眼物资,点了点头,目光重新回到赤焰身上,“信中提及之事,赤焰将军应已知晓。不知赤炎叔叔对于牵制黑水,有何具体方略?又需孤在何时,配合行动?”
谈到正事,赤焰神色一肃:“殿下明鉴。义父之意,牵制黑水,关键在于‘势’。殿下对裂风用兵之初,我赤炎军便会开始在熔火山脉一线频繁调动,举行大规模演武,制造紧张气氛,吸引黑水妖王的注意力。待殿下与裂风战事进入关键时刻,尤其是当其向黑水求援时,我赤炎军将陈兵边境,摆出强攻姿态。黑水妖王生性多疑,且与我方积怨已深,绝不敢在此时分兵西援裂风。如此,可为殿下争取到宝贵时间。”
他顿了顿,补充道:“至于具体时机,义父希望与殿下保持密切联络。他建议,待殿下决定对裂风城发动总攻之前,提前十日通知我方,我方便即刻开始行动,确保牵制效果。”
白枫在一旁暗暗点头,赤炎妖王的计划老成持重,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却正好切中要害。
只要黑水妖王被牵制住,无法支援裂风,那么秦枫面对的压力将大大减轻。
“善。”秦枫认可了这个方案,“联络之事,便由白枫与将军对接。具体方式,稍后详谈。请将军转告赤炎叔叔,他的情谊,孤铭记于心。待妖界平定之日,孤必亲往熔火城,当面致谢。”
“末将定当转达!”赤焰抱拳,脸上露出真挚的笑容。太子的承诺,无疑给这次结盟注入了更强的信心。
双方又就物资交接的细节、后续联络的暗号与渠道等具体事宜进行了详谈,直至深夜。
秘密会晤结束,赤焰一行人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迷雾林中。
秦枫与白枫站在篝火旁,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虽无直接兵力支援,但有了赤炎妖王在东线的牵制,我等对裂风用兵,便少了最大的后顾之忧。”
白枫轻声道,“殿下,如今内部整合渐入佳境,外部裂风疲态已显,东线隐患得解,只待……东北方向的回应了。”
秦枫目光深邃,望向东北墨白庄的方向,缓缓道:“不错。赤炎这边,算是稳住了。现在,就看墨白庄主,究竟会做出怎样的选择了。”
赤炎的回应,如同拼上了关键的一块拼图,让秦枫的战略布局清晰了许多。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而这股东风,便是墨白庄的态度。
一旦墨白庄下定决心,对裂风城的最后总攻,便将正式提上日程。
妖界西南域的天空,风云际会,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