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马河的寒风裹着碎雪,在两岸的营地上空盘旋。王巢刚在土垒上巡查完防务,李三就领着一名浑身是雪的探子快步走来。那探子脸上的黑灰被汗水冲出道道痕迹,他从怀里掏出一卷用油纸包裹的纸条,双手递向王巢:“将军,这是潜伏在鞑子营里的弟兄传回来的消息,说……说他们内部乱起来了!”
王巢展开纸条,指尖在墨迹未干的字迹上划过——粮队被截的消息传回后金营地后,军中怨气沸腾,已有三名甲喇联名请求阿济格撤军回沈阳,甚至有士兵偷偷摸向营门,想要逃向山海关方向。他看完纸条,将其揉成一团塞进怀里,眼底闪过一丝了然:“饿肚子的兵,哪还有心思打仗?阿济格这回,怕是要压不住了。”
此时的后金中军帐内,气氛压抑得像要炸开。帐门被寒风撞得“哐当”作响,阿济格坐在铺着虎皮的椅子上,手里的虎头刀重重拍在案几上,震得桌上的酒碗都跳了起来。案几前,两名甲喇将领垂着头,棉甲上还沾着营外的雪粒,其中一人忍不住抬头,声音带着颤音:“贝勒爷,弟兄们已经三天没正经吃饭了,昨天夜里又冻饿毙了十几个。狼山粮队没了,沈阳的援军也杳无音讯,再守下去,不等明军来攻,咱们就得先哗变了!”
“哗变?”阿济格猛地站起身,腰间的铠甲碰撞出刺耳的声响。他走到那名将领面前,虎头刀的刀尖抵在对方的喉咙上,冷笑道:“你是在咒我五万大军不战自溃?我阿济格跟着大汗南征北战,什么时候打过退堂鼓?北京就在眼前,只要冲破落马河防线,城里的金银珠宝、粮食布匹,应有尽有!”
另一名将领壮着胆子上前一步,袍角扫过地上的碎瓷片:“贝勒爷,不是弟兄们贪生怕死,是实在撑不住了!明军有火炮有火枪,还有那种能百步穿杨的线膛枪,咱们的将领死了一个又一个,粮车烧了一辆又一辆……再打下去,咱们都得死在这落马河!”
“放肆!”阿济格的怒吼震得帐顶的积雪簌簌掉落。他手腕一翻,虎头刀瞬间划破那名将领的喉咙,鲜血喷溅在案几上的粮草清单上,染红了“剩余粮草不足一日”的字样。那将领捂着脖子,眼睛瞪得滚圆,身体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脚还在无意识地抽搐。
第一个开口的甲喇吓得脸色惨白,“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贝勒爷饶命!末将再也不敢提撤军了!末将愿带弟兄们去攻明军的土垒,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为贝勒爷杀开一条血路!”
阿济格却没收回刀,刀尖转而指向帐外:“你不敢提,可有人敢想!”他对着帐外大喊,“把那几个私逃的兵卒带进来!”
很快,两名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后金士兵被押了进来,他们身上的单衣破了好几个洞,冻得嘴唇发紫,看到地上的尸体时,吓得浑身发抖。阿济格走到他们面前,声音像淬了冰:“你们想逃去哪里?是想回沈阳告诉大汗,我阿济格连一条落马河都打不过?还是想跑去明军营地,求王巢赏你们一口饭吃?”
两名士兵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地磕头,额头撞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咚咚”的声响。阿济格却没丝毫动容,对着帐外的亲兵挥了挥手:“把他们拉到营门前斩了,首级挂在旗杆上——谁要是再敢提‘撤军’二字,谁要是再敢偷偷逃跑,这就是下场!”
亲兵拖着两名士兵往外走,他们的哭喊声在帐外渐渐远去,最后只剩下一声凄厉的惨叫。帐内的将领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喘,纷纷低下头,不敢与阿济格对视。阿济格扫视着众人,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传我的命令,今夜各队清点人数,凡有缺额的,队官一律军法处置!明日一早,全军集结,我要亲自带队,强攻明军的土垒!就算是用尸体填,也要填出一条通往北京的路!”
将领们齐声应下,却没人敢抬头——他们知道,阿济格这是要赌上所有兵力做最后一搏,可饿着肚子的士兵,哪还有力气冲锋?走出中军帐时,一名牛录将领偷偷拉了拉身边人的衣袖,压低声音道:“照这么打下去,咱们迟早都得死在这。要不……咱们找机会降了明军?至少还能有条活路。”
另一名将领赶紧捂住他的嘴,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你不要命了?没看见营门口的首级吗?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等明日强攻时,或许还有机会……”两人的对话被寒风卷走,没入营地里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和叹息声中。
这些动静,都被潜伏在后金营地外围的明军探子看在眼里。当天傍晚,又一份情报送到了王巢手中——阿济格斩杀逃兵和将领后,军中不仅没有安定,反而有更多士兵开始偷偷联络,甚至有几名小校私下找到探子,询问投降明军后的待遇。
王巢拿着情报,召集张锐、赵刚和李铁来到中军帐。他将情报放在案几中央,手指在“军心涣散”四个字上重重一点:“阿济格想靠杀人压下内讧,可他越杀,士兵们的怨气就越重。现在是咱们发起总攻的最好时机——趁他们人心不齐,一举打垮他们!”
赵刚猛地一拍大腿,腰间的佩刀差点滑出鞘:“将军说得对!咱们现在粮草充足,士气正盛,鞑子却饿了三天肚子,正好一鼓作气把他们赶回老家!末将愿带骑兵打头阵,直接冲垮他们的营门!”
张锐却皱起眉头,手指摩挲着胳膊上的伤口:“将军,鞑子毕竟还有四万多人,就算人心不齐,真拼起来也不好对付。咱们得先把火炮和火枪兵安排在正面,先用火炮轰乱他们的阵型,再让骑兵从侧翼包抄,锐锋队员负责狙击他们的将领,这样才能以最小的损失拿下胜利。”
李铁也点头附和:“张将军说得对,鞑子现在就靠阿济格撑着,只要咱们能在战场上压制住他,或者斩杀他身边的得力将领,他们的阵型肯定会乱。到时候咱们再发起冲锋,保管能一举击溃他们!”
王巢站起身,走到挂在帐壁上的地图前,指尖沿着落马河的流向划过:“张锐,你带三千火枪兵和十二门红衣大炮,驻守在土垒正面,明日一早,先对着鞑子的营门轰击,打乱他们的集结;赵刚,你带两千骑兵,隐蔽在土垒西侧的树林里,等鞑子的阵型乱了,就从侧翼冲过去,截断他们的退路;李铁,你带一千锐锋队员,分成十个小队,散布在土垒两侧的高地上,专挑鞑子的将领和旗手打,只要看到戴红缨帽的,或者举着狼头旗的,就给我打!”
他顿了顿,眼神扫过三人:“我会带着一千亲兵,在土垒后方压阵。一旦鞑子开始溃败,你们就全力追击,但记住,不要追得太远,防止他们有埋伏。咱们的目标是击溃他们,解京师之围,不是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三人齐声应下,转身去安排防务。帐外的寒风越来越烈,王巢走到帐门口,望着对岸后金营地的方向——那里的篝火比往日稀疏了不少,只有中军帐附近还亮着几簇火光,像濒死之人最后的喘息。他握紧了手中的线膛枪,枪管上的螺旋纹路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心里清楚,明日一战,将是这场战争的最后一战。
当晚,明军营地灯火通明。士兵们都知道明日要发起总攻,一个个摩拳擦掌,有的在擦拭武器,有的在检查火药,有的则围坐在篝火旁,吃着白天缴获的小米粥,脸上满是期待。张锐带着火枪兵,将十二门红衣大炮重新调整角度,炮口对准后金营地的营门;赵刚的骑兵则在树林里喂饱战马,马蹄上的麻布被重新裹紧,确保冲锋时不会发出声响;李铁的锐锋队员们,则在高地上挖好了隐蔽的射击坑,瞄准镜对准后金营地的各个角落。
王巢在营地里巡查了一圈,走到一处篝火旁,看到几名士兵正围着一个老兵,听他讲家乡的故事。那老兵说,他家在山东济南,家里有一亩三分地,等打完仗回去,就种上小麦,等到夏天,麦浪能没过膝盖。士兵们听得入了迷,脸上露出向往的神情。王巢走过去,拍了拍老兵的肩膀:“放心,等明日打完仗,咱们就班师回朝,到时候,你们就能回家种小麦了。”
老兵站起身,对着王巢抱拳:“将军放心!明日一战,末将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把鞑子赶跑!”其他士兵也纷纷站起身,齐声喊道:“把鞑子赶跑!班师回朝!”
王巢看着眼前的士兵们,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这些士兵之所以愿意跟着他出生入死,不仅仅是为了保家卫国,更是为了能早日回家,回到自己的土地上,过安稳的日子。他对着士兵们点了点头,转身朝着土垒走去——他要在那里,等待明日的太阳升起,等待那场决定胜负的决战。
与此同时,后金营地却一片死寂。阿济格虽然下了强攻的命令,可士兵们大多饿着肚子,根本没力气集结。有的士兵靠在帐篷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有的则蜷缩在篝火旁,用冻得发僵的手搓着衣角;还有的,偷偷盯着营门口的首级,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不甘。几名甲喇将领聚在一处帐篷里,压低声音商量着什么,时不时看向中军帐的方向,脸上满是犹豫。
一名将领叹了口气:“明日强攻,咱们怕是凶多吉少。明军的火炮那么厉害,咱们冲上去,跟送死没什么区别。”另一名将领接口道:“要不……咱们真降了明军?听说王巢将军待人宽厚,只要咱们放下武器,说不定还能给咱们一条活路。”
可就在这时,帐门被猛地掀开,一名阿济格的亲兵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把弯刀:“贝勒爷知道你们在这里聚会,让我来传话——明日强攻,谁要是敢畏缩不前,或者有二心,就别怪贝勒爷不客气!”几名将领吓得脸色惨白,赶紧散开,各自回到自己的队伍里,再也不敢私下议论。
夜色渐深,落马河两岸的营地都陷入了寂静。明军士兵们养精蓄锐,等待着明日的决战;而后金士兵们,则在饥饿和恐惧中,度过了一个漫长的夜晚。王巢站在土垒上,望着远处的京师城墙,心里清楚,只要明日一战胜利,京师之围就会彻底解除,大明的万里河山,就能保住。他握紧了手中的线膛枪,眼神坚定——明日,他一定要带领着这支军队,打赢这场决战,给士兵们,给京师的百姓们,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