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湖原陆的盛夏之夜,本该燥热无风,可这一晚,乌鸦却盘旋不散,黑压压地遮蔽了月光。
狼族部落中央的石屋内,王后痛苦的嘶吼声穿透厚重的兽皮帘幕,惊得门外守卫的狼兵竖起耳朵。
屋内,烛火摇曳,狼王烬霄焦躁地在石床边踱步,银灰色的狼尾紧绷如弓弦。
“王后……再使些力!”
年迈的医师满头大汗,双手覆在王后隆起的腹部,掌心泛着微弱的治愈灵光。
可王后的力气似乎已经耗尽,她的指尖深深陷入石床边缘,狼耳紧贴着头皮,喉咙里溢出低沉的呜咽。
最终,她再也维持不住人形,身形骤然膨胀,化作一匹雪白的巨狼,痛苦地蜷缩在石床上。
烬霄见状,立刻也现出原形——
一头体型更为庞大的银灰色巨狼,他低头舔舐着伴侣额头的汗水,喉咙里发出安抚的低吼。
就在此时,医师突然大喊:“出来了!出来了!”
他颤抖着双手,从王后身下捧出一团湿漉漉的小狼崽。
可下一秒,医师的脸色骤变,惊呼出声:“这……这怎么……?”
烬霄立刻凑近,金色的狼瞳在看清幼崽的瞬间猛然收缩——
异瞳。
左眼如熔金般璀璨,右眼却似血染般猩红。
——诅咒之身。
屋外,不知是谁突然大喊:“下雪了!下雪了!”
烬霄冲出石屋,只见盛夏的夜空竟飘起了鹅毛大雪,雪花落在他的鼻尖,冰冷刺骨。
七月飞雪,异瞳降世,此乃大凶之兆。
他沉默地回到屋内,看向医师怀中孱弱的幼崽,声音低沉:“这孩子……不能留。”
王后虚弱地睁开眼,勉强恢复人形,苍白的指尖颤抖着伸向幼崽:“烬霄……让我看看孩子……”
医师犹豫地望向狼王,烬霄闭了闭眼,最终还是点头。
小狼崽被轻轻放在王后身边,它似乎感应到母亲的气息,微弱地“呜”了一声,往王后的怀里钻去。
王后的眼泪瞬间落下,她低头轻舔幼崽的绒毛,抬头看向烬霄:“他是我们的孩子……”
烬霄看着母子相依的画面,心脏像是被利爪攥紧。
最终,他叹了口气,掌心覆上幼崽的双眼,低念咒语。
金光闪过,幼崽的异瞳被幻术遮掩,化作普通的金色。
“此事不得外传。”烬霄冷声命令医师,“否则,死。”
可秘密终究没能守住。
自小王子降生后,镜湖原陆便久逢大旱。
原本碧波荡漾的镜湖日渐干涸,草原上的猎物也纷纷迁徙。
狼族子民饥渴交迫,怨声载道。
某日,一名负责照料小王子的侍女在为他沐浴时,幻术因灵力波动短暂失效。
她惊恐地发现,小王子的左眼竟泛着诡异的血红。
“异瞳……是异瞳!”她尖叫着冲出王帐,奔走相告。
消息如野火般蔓延,族内瞬间沸腾。
“难怪天不下雨!”
“镜湖都要干了!”
“异瞳乃诅咒之身,必须处死!”
愤怒的族人聚集在狼王帐外,要求立刻处决小王子。
烬霄站在高台上,试图安抚众人:“旱情与孩子无关!我已请大祭司祈雨……”
可他的话淹没在族人的怒吼中。
当夜,王后趁着守卫换岗的间隙,化作白狼,叼起熟睡中的幼崽,悄然逃离部落。
风雪中,她回头望了一眼生活了数十年的镜湖原陆,最终头也不回地奔向北方—— “永夜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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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夜森林的黑市总是弥漫着一股腐朽与血腥的气息。
莫蔚裹紧斗篷,将怀中的幼崽藏得更深一些。
小狼崽睡得正熟,柔软的耳朵偶尔抖动一下,全然不知外界风雨欲来。
“三块兽晶,换一袋米。”莫蔚压低声音,将晶石推到摊主面前。
摊主——一个满脸褶皱的狐族老者——眯起浑浊的眼睛,目光却越过她,落在她怀中微微露出的襁褓上。
“夫人,您的孩子……”狐族老者突然压低声音,“是不是异瞳?”
莫蔚的脊背瞬间绷紧,狼耳警觉地竖起:“你看错了。”
她抓起米袋转身就走,却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神陨之眼……”
“得到它,就能获得神明的力量……”
莫蔚的爪子不受控制地弹出,在斗篷下微微发颤。
她加快脚步,穿过拥挤的黑市,可身后隐约传来跟踪的脚步声。
——被盯上了。
他原以为永夜森林是一方庇护之地,没想到却是另一个深渊。
森林深处,莫蔚化作白狼,叼着幼崽在荆棘中狂奔。
小狼崽被颠醒,发出不安的呜咽声。
莫蔚的心脏揪紧,却不敢停下。
身后的灌木丛中,两道矫健的身影紧追不舍——
虎族与豹族。
“站住!”虎族的咆哮震得树叶簌簌掉落,“把异瞳交出来!”
莫蔚的肺部灼烧般疼痛,可她不敢回头。
幼崽在她口中轻轻挣扎,似乎感应到了母亲的恐惧。
暴雨突然倾盆而下,泥水飞溅,模糊了视线。
莫蔚一个踉跄,前爪陷入泥沼。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豹族从侧面扑来,利爪狠狠划过她的后腿!
“呜——!”莫蔚痛嚎一声,却仍死死叼住幼崽,转身与两人缠斗。
她的利爪撕开豹族的手臂,可虎族趁机从背后袭来,一掌拍在她的脊骨上!
咔嚓——
莫蔚重重摔在地上,口中溢出血沫。
幼崽从她松开的牙关中滚落,在泥水中瑟瑟发抖。
“跑……”莫蔚用最后的力气撑起前肢,挡在幼崽面前,“快跑……”
可幼崽太小了,连走路都踉踉跄跄。
他茫然地看着浑身是血的母亲,金色的左眼与血红的右眼在雨水中格外明亮。
虎族贪婪地盯着那双眼睛:“神陨之眼……”
莫蔚突然暴起!
她扑向两人,同时用尽全身灵力。
虎豹被掀倒在地,跑到风崖原的边界。
在结界上撕开一道细微的裂缝——
“活下去……”她叼起幼崽,用尽全力将他抛向裂缝那侧的风崖原陆。
幼崽消失在草丛中,莫蔚回头扑向虎豹,可利齿穿透了莫蔚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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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冲刷着血迹。
虎族翻检着莫蔚的尸体,脸色阴沉:“孩子呢?”
豹族望向不远处的结界,迟疑道:“该不会……进了风崖原陆?”
两人站在结界前,望着对面高耸入云的黑色崖壁,终是却步。
“风崖原的那群疯子……”虎族啐了一口,“算了,去别处找!”
他们转身离去,却不知草丛深处,一双异瞳正透过雨幕,死死盯着母亲的尸体。
幼崽的喉咙里发出幼兽独有的、撕心裂肺的哀鸣——
可暴雨声太大,盖住了一切。